小燕王呆了好一会儿。jiujiuzuowen
俞星城“我记得皇上给了你任免远航船队中所有官员的权力, 哪怕戚雨信也要听你调遣。我要求你暂时将我升职,最好能与戚雨信平级, 仅次于你。”
小燕王知道, 在这个一片混乱的时刻,俞星城问他要官职, 不是为了高官厚禄, 而是要安定所有人的惶恐,要承担起这一切的责任。她无异于是宣言,将和他紧紧站在一起, 绝不逃避。
小燕王心底瞬间涌起热意。明明他从小经历的事情更多, 明明他和俞星城年岁相当,到这时候,竟然是她来鼓励他。
他直起身子, 抬手点了一下油灯外壳,火光璀然,照亮了他们三个人的面容“好。如今远洋在外, 人员众多,相当于漂游在外的布政使司,我便任命你为右布政使。俞大人,你有什么想法吗”
俞星城察觉到,他偶尔会随着心意,切换对她的称呼。
当着众人, 亦或是谈论公事时, 总叫她“俞大人”;要是情急之下, 或者是氛围轻松,私下独处,他又总顺嘴叫“星城”。
俞星城冷静道“裘大人被血兽所伤。我认为此事应该公之于众。”
小燕王震惊,一下子站起来“那那他并没有变成血兽啊”
裘百湖没料到俞星城这样直接,但他很快也理解了俞星城的想法,顿了顿,将自己的左手臂显露在小燕王面前。
俞星城“裘大人处理及时,又切断了灵脉,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体修,有时候灵力未必贯通全身,被污染的血液就没有跟太多灵力接触,使得他变异的速度没有很快。目前看来,也有停住的趋势。”
小燕王盯着裘百湖的手臂,又看向俞星城“你都把他带来了,是要留他在船上。”
俞星城点头。
小燕王“可你若是告知船员,他们说不定会恐慌。”
俞星城“不告知他们,等他们发现了才会恐慌,裘大人一直是仙官中的一员,大家也不会要让他下船的。而且我一直在想,那些共济会成员给血兽注入的血液到底是什么能不能用来医治血兽病”
小燕王“你想要找到治疗血兽病的办法要真是有这种办法,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人发现”
俞星城摇头“我觉得还没到放弃的时候。那个化作白色怪物的修女,她能够在人形与兽态之间切换,这是怎么做到的哪怕是让裘大人也像她一样也行啊。而且裘大人目前的状况也能证明,感染血兽病不会就真的是死路一条。告知其他的船员,也是为了如果裘大人突然变异,大家可以有所防备,联手杀死他。”
小燕王微微呼吸一滞,裘百湖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留在这艘船上。但谁会不想活呢。要是真的有变异开始从手臂扩散的趋势,我会主动离开的。”
小燕王沉吟片刻道“好。那我们要从何开始找寻救治血兽病的办法”
俞星城心中有些计划,她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外头走廊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谭庐的声音喊道“殿下在那儿殿下不在议事间吗”
俞星城转身推开门,探头看向回廊“谭大人,何事汇报”
谭庐奔过来,两条白铁机械的腿蒸汽大冒,铿锵作响“有人自称是拜伦的同伙,前来求助”
拜伦的同伙
小燕王也起身,俞星城走到回廊上,从高处向下眺望。
船员早已收起踏板,但船只还没离港,就看到港口处站着几个人,俞星城眯起眼睛,总觉得为首的青年像是雪莱。只是他的马甲与衬衣满是血污,看起来有些狼狈。
小燕王“他过来干什么我以为他们早就离开伊斯坦布尔了。”
俞星城提裙要走下楼梯“问问就知道了。让人先别放下踏板。提防点。”
俞星城正说着,就看到一个黑影在夜空中朝她窜来,一下子盘在了她脖子上,似气呼呼似委屈似的紧紧缠着。
小燕王都要笑了“功臣回来了。”
炽寰张嘴就骂“还知道我是功臣呢我以为我都被你们忘了让我一个打俩,你们给了老子多少钱,就让我干这种苦活”
俞星城笑了,抬起手蹭了蹭它鳞片,它明显受了好几处伤,伤势也不轻,俞星城有些心疼。她本想说些什么,但总觉得跟炽寰平日里的那些对话,有点太过随意,她不太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跟炽寰胡扯乱侃,就道“你要不要化作人形”
炽寰不愿意“老子要歇会儿。那头貔貅估计是打赢了,你要记得去接他啊,否则以他愚忠的傻样,你不管他,他能守那个破皇宫守一千年。”
俞星城就脖子上戴着炽寰,这样走下楼梯去,走到甲板边缘,看向了港口上的雪莱等人。
小燕王站在她身旁,雪莱虽然略显狼狈,但神态还算镇定,他腰间一把刺剑,左手拎着一条木柄长,穿着宽袖的白色衬衫和浅棕色的缎面马甲,卷曲的头发在脑后用天鹅绒丝带系了个小马尾。若不是血污沾满了衣袖与头发,他看起来像个即将要去决斗的贵族。
雪莱抬起手行礼,高声道“东方小姐与这位王子殿下,我是前来向你们求助的。拜伦发现了神父的踪迹,已经前去追逐,只是我们人手太少,又都是只会用枪的普通人我们太想要抓住他了,不得不来请求你们的协助。”
小燕王“神父”
俞星城心头一动“是一个蓝色瞳孔,总是穿白色法袍的男性神父吗我曾见到过我他,就站在那座大桥的红色钢架上。”
雪莱“他具体会穿着什么样的服装,我们也不太清楚。但他是从教宗国离开的,这一切或许都跟他有关,我们曾在希腊见到过一次他的身影,没想到在伊斯坦布尔也能见到他。”
俞星城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栏杆旁,声音阴郁低沉,开口道“是西满神父吗”
雪莱转头看过去。
俞星城两臂远的地方,亚瑟拿着帽子,站在栏杆边,小变色龙摊手摊脚的趴在他缝线纵横的地中海秃头上。亚瑟轻声道“是那位曾经在共济会中声名赫赫,而后因理念不合去往教宗国创建学派的西满神父吗”
雪莱叹气“抱歉,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你说的事迹是吻合的。”
亚瑟手指捏紧了帽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共济会那个阴影世界里的熟人,越来越多了不是吗殿下要协助他们吗如果的话,请让我一同前往。我与这位神父,也算是不太了解彼此的老熟人了。”
小燕王“你是说,这个神父可能跟白毛怪物、血兽袭击都有很深的关系。”
雪莱点头。
小燕王立刻道“好,你们大概需要多少人,我立刻带人前去”
俞星城“你也要去”
小燕王笑了一下“这个神父,跟船上众多人感染的血兽病都有关,我怎么能不要去,反而是你不应该去。”
俞星城也笑了“我要是决定要去,你还能管的住我可别说怕我受伤之类的话,我现在就算被攻击了,也因为灵力被封印而不会立刻变成血兽,反而算是安全了。”
小燕王眉头皱起来,想说什么,却最后只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那裘百湖就别”
裘百湖已经拿上刀,穿好外衣,挑眉“我不去,留在这儿就没人能控制住我了。真要是变异了,就让我去在那个狗神父面前变异去,临死前也能啃他一口。别想说服我啊,在这种事儿上浪费口舌,就没意思了。”
小燕王憋得脸都红了,气得一甩手“一个个都把我说话当放屁,妈的,我还当什么殿下,别叫我殿下。别看着了啊,你不是要去吗,那就去带几个好手”
裘百湖为了防止变异,便没有御剑,小燕王乘坐着船型法器飞入空中,船上还坐着俞星城与雪莱和他的两个伙伴。
雪莱指向了伊斯坦布尔北部的铁路。
俞星城有些吃惊“那位神父,会坐火车”
雪莱半晌道“是我们轻敌了,直到今日,我们才查清,之前在城内埋藏的血兽和共济会不过是一小部分。他们大部分的血兽都被运载几列火车上,这些日子,这些满载血兽的火车都在绕着伊斯坦布尔行车,从未停车。伊斯坦布尔城内没有铁路,但铁路环绕了整座城市,它们应该是今夜将火车终于停靠在某个地点,将车上的血兽倾巢放出。”
俞星城有些震惊“火车难道没人查吗”
雪莱“那可能就要涉及到伊斯坦布尔自己的问题了。周围许多铁路都非皇室所有,而是各个蒸汽机车公司所有,皇室可能没有能力去查这些火车,而神父应该也买通了许多人。当然,对于西满神父来说,买通未必需要钱。”
俞星城面露疑惑,坐在船头的亚瑟转过头来,他身边是船头摇晃的灵灯,他正在低头调整自己的怀表,接口道“神父几乎不能使用任何魔法,所以他出行大多还是会靠船只火车。但他是有用你们的话说,灵根。那灵根一直与信仰、虔诚有关,连我也不能确定。”
雪莱一边从口袋中掏出蘸水笔,一边道“或许他就像个邪教首领一样。”
小燕王看他打开了随身带着的本子,并且还拿出来蘸水笔和一小瓶墨水,似乎要开始写诗,他有些无法理解“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写诗”
雪莱笑了笑“我曾说过,我这样的无神论者,也拥有魔法。我的魔法,就是诗歌。我想要实现的事,只要写作诗歌就好,但在诗句中不可明示我想要达成之事,语言越是精妙,实现的效果就会越好。而我也会在实现之后,将那首诗歌烧毁断绝。”
俞星城问道“那连西风颂也包含了你想要实现的事”
雪莱微笑“是啊。只是那其中我想要实现的是,怕是到我临终那天也未必能实现,也不用我来亲手烧毁,所以就出版了。出版的大部分诗歌,其实都是一些十分渺茫的愿望呢。”
俞星城探头“那你现在要写的呢”
雪莱神色正了正“这首诗里想要实现的事,就是祈愿我的求救还来得及,祈愿拜伦不要死小姐,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创作吧。”
俞星城点头,看着他笔尖划过纸面,一行人不打扰他,看向城市。
城市的一片狼藉,街巷之间还未停歇的厮杀现场,与这艘行驶在夜空中的安静小船,就像是在两个世界。俞星城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是自己乘坐上了希腊神话中的冥界小船,如茫然的亡灵被摆渡,正漂浮在黑色的痛苦之河上。这黑色水面中映射的正是人间百种苦难,千种不幸。其中的哀鸣与火光,疾病与兵器正撼动着每一个船上亡灵的内心
终于,船型法器与周围的仙官终于到达了痛苦之河的对岸,火光逐渐减少,俞星城看到一列火车正在夜色中跨越荒原,行驶向远方。
雪莱似乎也写完了短诗,他合上了本子,指向那蒸汽滚滚的火车,正要开口时,那列火车的车尾陡然发生了爆炸
俞星城“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拜伦这个爆炸狂人就在这列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