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闻言,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人。摊主收了钱,很快,便离开了。
谢文柏得体地向林落介绍自己。
“姑娘,在下姓文名文柏,不知姑娘芳名。”
“叫我林落便好。”
林落疏离地笑着,又道:“谢公子,可否稍等片刻,等我……夫君来了,便将钱给你。”
听到夫君二字时,谢文柏有些失落,不过很快释然地对林落拜了拜揖:“区区几文钱,不足挂齿。”
“临近中午,姑娘还是不要在日头下晒着,找个酒楼坐着,等你的夫君。”
林落可以感受到此人身上的纯正之气,便对他放下了几分戒心。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便在这等他就好。至于我欠你的钱……”林落想了想,终究不能让人家公子陪自己一起站在这等着。便从地上的竹筐里拿出一个刚刚买的香囊,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指尖点了微光,进了香囊福袋里。
林落将这福袋递与谢文柏:“这是我方才买的,也不值几个钱,不过这里面沾了神辉福气,可护你平安,算是感谢你替我付糖人的钱。”
谢文柏自然不会真的以为区区一个香囊福袋就能给自己辟邪保护,不过出于礼节,他也想让林落安心些,便伸手接过。
“巧了,我最缺的便是安全了。”谢文柏摇了摇福袋,对着林落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林落姑娘,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日后有缘再见。”
林落笑着点点头,目送谢文柏离开。
街上人来人往,渐渐稀少,林落隐隐不安,禄颜他不会平白无故地离开这么久。
林落背起地上的竹筐,里面都是禄颜给自己买的礼物。林落在原地附近走了走,她不敢走远,怕禄颜回来后找不到自己。
霎那间,似是心灵感应,林落脸色苍白,扶着身旁的墙壁,慈悲心忽然作痛,九瓣白莲给了邪祟,脆弱的慈悲心没有莲瓣护着。
慈悲心绞痛,是因为莲瓣要破碎,禄颜有难。
林落根据慈悲心的指引,向着镇外跑去,一路匆忙,撞了人,背后重力惯性,倒在地上。
林落忍着痛,将竹筐扔到地上,不再管它,便朝着前方跑去。
忍着剧痛,跑出镇子,一神色慌张带着狠意的肥胖男子险些撞了林落,擦肩之余,男子看见林落的容颜,着实惊艳。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并未上前搭讪,许是有着急事。
而林落进入了一旁的树林,走了几步,便跌坐在地,捂着心口。
凝神吸收四周的树木灵气与光明纯气,这里的灵气稀薄,只能缓解慈悲心的疼痛。
隐约间,林落还感受到了黑莲的怨念之气,她心中微喜,挣扎地爬起来,颤颤巍巍,四下寻望,然后朝着一处前去。
目光所及之景象,让林落有一种错觉,回到了那日初次见到邪祟的场景。
血腥味冲鼻,让林落想吐。
地上零零散散躺着四具尸体,林落慢慢走到这些尸体身边,咬着唇。
凶手似乎恨极了地上的人,他们趴着,身上被捅了好几个窟窿,还在咕隆地冒着血。
林落颤着手弯下腰,查看一人的伤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憋着一口气,两只手将这具尸体翻过了身。
“啊!”当尸体被翻过身来时,林落终于忍不住,倒在一侧,吐着酸水。
死者的脸不知被什么重物砸地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看起来十分骇人。林落的目光无意间掠过死者的□□,那里,更是血流成河。
林落又去看了其他三人,都是一样的死法。很残忍,很血腥,禄颜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对这些人下毒手的。
是的,林落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就是禄颜杀的。
而且禄颜就在这附近。
林落站起身子,一处草丛一处草丛找着,终在染了红的一处,停下。
往前走了走,这处草丛后面是个泥沟,而禄颜正以扭曲的姿势躺在里面。
林落看着他额间已经渗血的黑莲,黑如墨,如夜。
指尖点光,靠近禄颜的额间,将自己仅有的光明神辉全部给他,这才压制住不断冒着黑气的莲瓣。之后,又咬了自己的指腹,让禄颜喝下自己的血。
光明神女的血,是最好的良药,可治百伤,可解百毒。
禄颜紧闭眼睛,双手紧紧握拳,林落使
出全部力气,也无法将其扳开。拳头上沾了血,甚是还带了血肉。
林落顿了顿,她想起了四张面目全非的脸。然后将禄颜背起,爬出了泥沟。禄颜很重,林落将其背出泥沟,便支撑不住了,倒在地上,禄颜重重地压在林落的身上。
林落闷哼一声,满鼻的血腥味,她修佛,已经犯了众多禁忌。
动情,染血,容恶……
凡间有律法,此地不宜久留,林落将禄颜推开,又将其背在后背,一步一步踱着。走几步,再扶着禄颜歇息会,然后再走。
要出林子时,林落将禄颜放下,藏好,然后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去将牛车换来。
再又将禄颜拖上了牛车,事毕后,累得衣衫半湿。
林落不放心,又检查了禄颜的伤口,发现已经止了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加起来,足足二十多道。
尤其是右腿,被伤了一个窟窿,可见白骨。
林落点了点禄颜的眉心,疲倦却依旧好脾气温柔地附在他的耳边,也不管禄颜能不能听到。
“禄颜,没事了,不要怕。”
林落说完,便跨到前头,驾着牛车,她笨拙地驶着牛车,不时回头看看禄颜的状态。
牛忽然停了下来,不肯前行,林落急得拍拍它的屁股。
“牛呀牛呀,我求求你了,快些走吧!”
牛在原地磨蹭了很久,不知是不是终于听懂林落的话,这才趾高气扬地不紧不慢地继续走着。
一路又是颠颠簸簸。
林落抬头,望着天,抹了把眼泪,然后又翻进了后车,照顾禄颜。
将今早的外衣披在禄颜的身上。
禄颜紧紧抿着唇,身体到现在还在绷直,林落替禄颜擦干净拳头,然后握着他的拳,像是在给他安慰,告诉禄颜,他还有她。
禄颜,你到底为何对那四人下如此的狠手?
“落落……落落……”林落忽然听见禄颜在低声呜咽,她凑近禄颜的耳边,听见他在唤着自己。
林落鼻尖一酸,眼泪滚了下来,她抱着禄颜:“我在呢,禄颜。”
“不要走……”
“我不走。”
“……”
林落看看路,她怕牛走错了方向。
“神明……光明……”禄颜又低喃了几句,林落方才因将注意力放在牛的身上,并未听见禄颜的此次呢喃。
林落安抚好禄颜,便又坐到前头,驾着牛车。
因怕路途颠簸,伤到禄颜,又因林落驾车马马虎虎,时至傍晚,林落才进了村子。
她已经用车上的稻草将禄颜掩饰住了,禄颜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不好。
林落将牛车赶到家门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禄颜背起,又废了好一顿功夫,这才将禄颜拖上了床。
林落先是将牛车整理一番,扫了扫,见看不到血迹这才罢休。
幸亏禄颜在村子里本没有什么朋友,家住得又偏僻,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
林落去后厨烧了水,一时情急,被烫出了水泡。林落端来水盆,进屋,打算给禄颜擦擦身子。
……
因不放心禄颜,林落一直守着他,直到半夜,禄颜发起了高烧,他的眼角开始不断流泪,也不断在胡言乱语。
“别丢下我……”
“不要过来……”
“落落,落落……”
林落摸了摸禄颜的额头,急得又去打来冷水,不断敷着禄颜滚烫的额头。
禄颜忽然蜷曲起来,自我封闭,一个九尺高的大男人紧紧抱着自己,整个身子不停地在颤抖。
“你们都该死,该死,我不会放过你们……”
这样的禄颜林落不曾见到,她担忧地拉着禄颜的手,因长久握拳,禄颜的十指现在呈青紫色。
“禄颜你醒醒,我是林落。”
“落落,落落……”禄颜不停叫着落落,忽然松开紧握的拳,下一刻紧紧攥着林落的手,仿佛只要将林落抓在手里,她便不会离开。
禄颜遵从本能,他渴望身边的温暖,窝在林落的怀里,很快,林落便察觉自己的衣袖湿了。
此时的禄颜不像平日里那般沉敛寡言,反而像个无措的孩子,靠着身边唯一的浮木,喘息。
林落将被子盖在禄颜身上,一直在温言温语哄着他,擦着他眼角的泪,她一直以为禄颜不是个会流泪的人。
到了后半夜,禄颜终于安静了下来,只
是还是攥着林落的手。
林落挣脱不掉,索性便合衣睡在禄颜的身边,她的一双清眸细细看着禄颜,从眉眼到下巴,丝毫没有遗漏。
今日莲瓣险些破碎,说明禄颜当时的怨念戾气十分强烈,这件事情,会是禄颜这一世怨念的源头吗?
察觉到胸腔内的慈悲心缓缓地跳动,林落上前亲了亲禄颜的嘴角,没有暧昧的情感,只是忽然想亲近他。
“禄颜,我当初将你散魂,只是想挨个感化治愈你,因为你的怨念心魔太过强大,你不愿渡入轮回,我只能采取这个办法。”
“如今看你这个样子,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
林落理了理被角,然后看着禄颜紧缩的眉头,道:“安心地睡吧,我会在你身边的。”
不知是不是听进了林落的话,禄颜的神色缓和了很多。
林落笑了笑,侧卧着,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她不该乱想的,也不该后悔。
这既然是她的选择,便应该走到底,为了邪祟,也是为了三界,随遇而安,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