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哗然,视线瞬间聚焦在笼子里受伤的老渡鸦身上。
“他在开玩笑吧。”身边的费费窃窃私语。
然而渡鸦并没有说话,只是发出几声嘶哑难听的叫声。
全场鸦雀无声,窗外树叶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费费见状抱起双臂,一副看乐子的模样:“一个金币,大少爷在虚张声势。”
眼看雷伊没跟,费费得意洋洋地挑衅:“是不是知道输定了不敢赌。”
雷伊低声回答:“我明明在为你已经很干瘪的钱包考虑,我已经看到你月底为了买旧书四处借钱的样子了。”
费费哼了一声。
雷伊从来没怀疑过西泽尔,但他也开始好奇这场戏要怎么收场。
西泽尔脸上一直挂着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与优雅外表形成对比的是他的动作:他的手伸进笼子,手指上的戒指突然伸出一根尖刺,正对着渡鸦剩下的那只好眼,接着他压低声音:“术士先生,如果您想告别光明,从此坠入漆黑世界,您大可以继续装下去。”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能听清西泽尔的威胁。
那一刻,渡鸦竟然停止聒噪。
费费见状,连忙握住掌心的金币扔回口袋,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说着,西泽尔缓缓打开了笼门,“来吧,渡鸦术士先生,现在是你专属的表演时间。说出来吧,事情的前因后果。”
渡鸦不情愿地飞了出来,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下一秒,落地的地面升起一团浓雾,雾散去后,佣兵团熟悉的那位秃顶术士出现了。
所有人沸腾了,身边的费费拽住雷伊的斗篷,不停发出哇哇叫声,连以冷静著称的德西卡都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扶了扶眼镜。
西泽尔嘴角微微上扬。虽然他竭力维持镇定,但雷伊还是察觉到他很享受此刻所有人的惊叹:
“术士先生,我相信每个恶棍精心谋划谋杀时都会发自内心狂喜,因为完美谋杀只存在于幻想之中。残酷的现实往往不会放过每一个自作聪明的愚者。现在,请与我们分享您是怎么偷走森林守护者的孩子,又试图嫁祸给佣兵团的雷伊。”
术士一只眼睛也受了伤,他此刻面色苍白,疼痛与恐惧使他的嘴唇不停颤动:“西泽尔少爷,容我愚钝,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雷伊清楚地看到冷汗划过术士的脸颊。雷伊和佣兵团其他人一样,都想知道西泽尔是怎么知道术士的所作所为。
西泽尔亲口说过他听不懂动物的语言,那他是从哪里知道事情的经过?
西泽尔像是早就预料到术士的狡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大概以为你策划的完美犯罪没留下任何证据。可惜,森林虽然沉默,但它会如实记住发生的一切。”
西泽尔拇指食指捏圆,放到嘴边,发出巨大呼哨声。
窗外树叶沙沙声愈发喧嚣,同时传来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雷伊循声望向窗外,看到大树上的飞鸟像是受到惊扰后纷纷逃窜。
虽然今天注定是充满意外和惊吓的一天,雷伊以为现在的他已经趋近于麻木,面对任何惊吓他都能波澜不惊。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还是太早下定论了。
正对着窗外的一棵大树竟然晃动了几下,一根粗壮的树枝缓缓抬了起来,向着屋内的人挥了几下,发出人类老者般低沉声音:“日安,人类的小朋友们。”
雷伊终于忍不住叫出声。费费死死抓住雷伊的手臂,不停发出惊叫声。
林德发出一声怪叫,跳了起来。最沉稳的德西卡也连连退后几步。
考虑到他们是第一次直面传说中的生物,雷伊认为现在的他们已经可以称作镇定自若了。
西泽尔依然镇定。他微微躬身,语气恭敬:“日安,树人先生,希望没有打扰你的休息。感谢您辛苦从森林赶来指认凶手。”
树人笑了,像老人的咳嗽声:“不辛苦,毕竟你们一家是龙魔女的朋友。我长话短说,”树人举起了几根树枝组成的手,“就是他,我的同族们看到他喂小猪的孩子们发酵的果实,我亲耳听到他与小猪之间的交谈。他告诉小猪,她的孩子被一个身穿斗篷的黑发年轻人类偷走了。”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术士,术士的脸如同死人般煞白。
雷伊见状,趁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要复述了一遍,其中也包括西泽尔如何操控森林里的植物逼退野猪。
“大概过程就是如此,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老树人叹了口气,“毕竟年纪大了,走得慢,走回森林还要半天。”
西泽尔态度谦恭:“是,再次感谢您的前来,感谢您决定性的宝贵证词。”
年迈树人没有回答,只是摆动了几下树枝,像是在告别。
伴随着一声巨响,树人的双脚——也就是它粗壮的根须拔地而起。
伴随着有节奏的巨物落地声,树人迈着缓慢沉重的步子远去了,与他同时离开的还有刚才逃窜的飞鸟们。
看着鸟群追随着树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后,所有人的视线再度回到现实,回到术士身上。
“现在,”西泽尔像是猛兽戏耍垂死挣扎的猎物,笑容轻松诙谐,“术士先生,您当然可以说我伙同树人一起设局陷害,不过我也可以亲自召唤森林守护者与您对峙,到时候——”他的笑容残忍了起来,“我可不保证您的安全,如果一时冲动的守护者用獠牙剖开您的肚子,那时我也控制不了。”
“老实交代至少能留具完整的尸身,也能减少仆人们打扫难度,生命的最后做一件利己利人的事,难道不好吗?”
雷伊捂住脸:西泽尔这番话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获得了某种恶意的快乐。
术士的脸色更难看了。
西泽尔转向团长:“团长先生,流放他或者——”他的大拇指在颈边轻轻一划,“他的命运由您决定。”
回过神来的团员们愤怒了,他们意识到这是一场肮脏的阴谋,是针对佣兵团的无差别谋杀。他们大声叫骂着,表示绝不能轻饶这个混蛋。
费费乱中提高嗓门:“我那里有一本古代酷刑全书,可以选一种最适合他的方法!”
这时,一直沉默的术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等等,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看向他的那一刻,术士面前突然升起了一团浓雾!
这雾就像是战场上术士曾经施展的那样。
所有人顿时陷入浓雾之中,无法视物。看不到对方的团员们互相碰撞,倒地声不绝于耳,全场瞬间乱作一团。
浓雾之中,被熏得眼泪直流的雷伊慌忙出声提醒:“守住门窗!别让他逃出去!”
但已经晚了,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和玻璃碎裂声,雾渐渐消失了。
术士不见了,只留下粘着血液的黑色羽毛与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
“可恶。”雷伊狠狠捶着地板。
此时他陷入短暂的自我厌恶之中:上一世的他也常常遭遇这种只差一步的失败。可为什么这一次他已经占据优势,却还是会被对方翻盘逃走。
“别担心,”西泽尔连忙上前拍拍雷伊的肩背,轻声安抚着,“我立刻找人在南方诸城张贴悬赏令,他只要一露面一定会被抓住。”
此刻的西泽尔温柔耐心,全然没有面对术士时,野兽戏耍猎物般的残忍戏谑。
虽然西泽尔刚刚成年,可少年的他像上一世一样少年持重,有着能迅速安抚雷伊坏情绪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