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酒醉后坠马,约翰落下了永久的腿伤,他因此被称作跛脚约翰——当然,人们只敢在他背后这么叫。
虽然约翰恶名昭彰,所有人同时也清楚,王国的繁荣建立在盛夏城与永夏城的富庶之上。
盛夏城毗邻永夏城,有着相似的物产与富饶。只要领地还能上缴足量的粮草和税收,残酷的领主对连年对外用兵的国王来说不过是不可避免之恶。无伤大雅也可以容忍。
雷伊也清楚路德温的地位,即使是证据确凿,处死路德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国王甚至可能会出面,以“王国连年征战,需要粮草和资金支持”为由强行调停双方的矛盾。
既然如此,报仇必须要私下进行,他们需要在暗处完成完美谋杀。
雷伊试探着说:“比如拿约翰作为诱饵,迫使——哦,不,敦促路德温大人承认罪行。”
西泽尔满意地点点头。
西泽尔的赞许并没有让雷伊开心太久。因为他明白,即使他们能手刃那对父子,那也只是个开始,距离完美复仇还有很远的距离。
雷伊思忖片刻后开口了:“如果我们成功了,那国王陛下那边……”
首先就是如何给国王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血缘上来看,在位的国王路西恩十世是西泽尔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仅此而已,当年富力强的君主踌躇满志扩张版图时,手足之情怎能抵得膨胀的野心?
雷伊已经能想到路西恩在得知路德温父子死讯后,该如何勃然大怒了。
可西泽尔的回应再次超出雷伊的预料,他像是早就猜到雷伊的问题一样,回答得游刃有余:“永夏城目前仓库里存粮和财富不仅可以维持两座城的运转,也可以维持军队至少三年。”
“即使接下来碰上颗粒无收的□□,也能保证领地内的人民不会饿肚子。”
“等我接手盛夏城后,接下来的几年内,两座城的粮食与赋税可以交到陛下满意为止。”
“总之,我会尽我所能让陛下满意。”
雷伊愣住了,他以为他们的复仇将止于手刃仇人,但事实是西泽尔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他不只空有野心,同时拥有远见卓识,甚至将饥荒等极端情况考虑了进去。
西泽尔似乎察觉到了雷伊的情绪变化,主动询问:“怎么,我的计划你不喜欢吗?”
雷伊连连摇头。西泽尔的计划确实长远而全面。
如果复仇成功,失去主人的盛夏城势必引来争端,甚至有可能引发战争。
与其听天由命,任由事态发展,不如由维斯康蒂家族这对优秀的母子领主趁机接管。
两人聊天时,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去。雷伊起身:“那么我们明早天亮时就启程去盛夏城,我现在回营地收拾行李了。”
西泽尔连忙挽留:“至少留下吃晚饭吧?”
雷伊摇摇头:“感谢您的邀请,但是我离营地已经一天了,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再说我还要准备些路上要用到的东西。”
实际上,从两人坐在喷泉前那一刻开始,雷伊总感觉一直有人向这边张望,时不时有人经过行礼。
这种被人明里暗里关注的感觉让雷伊不自在,他开始怀念睡在营地安稳的感觉了。
虽然失落之情溢于言表,眼看雷伊态度坚决,西泽尔不得不妥协:“那我送你。”
两人去马厩牵马,一路聊天回到了佣兵团的营地外。
雷伊挥手告别:“谢谢你送我回来。”
“你太客气了。”西泽尔摇摇头,但他没有离开,只是凝视着雷伊,似乎要说些什么。
夕阳之下,营地的炊火袅袅升起,雷伊甚至能闻到食物香气,周围不时传来佣兵团士兵叫嚷声。
嘈杂的环境中,两人陷入暂时的沉默之中。
雷伊试探着开口:“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西泽尔摇摇头,他握住缰绳,掉转马头:“明天天亮时我们在这里,在营地门前见。”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掀开帐篷门帘一刻,雷伊头顶突然飘起了彩色的纸片,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为了以后的伙食着想,我们三个一致通过决议,把你卖给未来的公爵大人了 !”林德把手圈在嘴前,模仿喇叭的声音。
“你们在胡闹什么!”雷伊挣扎着,脑子里满是费解。
“他今晚给我们送来了这些!”费费激动地指着满桌子的食物,眼睛里闪闪发光,“还送了一车永夏城的酒,是送给每一个人的!他跟薇罗妮卡夫人一样,都是美丽而慷慨的好人呢!”
雷伊挣扎着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虽然比不上昨晚的丰盛,但比佣兵团平日饮食隆重许多。三个人面前的盘子里都有一只外皮烤到微微焦脆的鹌鹑,空气里散发着香辛料的香味。
“还有,我们刚才打了个赌,”费费嚷着,“你和未来的公爵老爷,谁是下面那个?”
雷伊还没回答,费费和林德两人开始双手十指相扣,闭着眼撅着嘴,不停发出亲吻啾啾啾的声音,那样子又滑稽又猥琐。
雷伊忍不住叫嚷:“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费费更加兴奋了:“你看他生气了,一定是下面的那个。你们输了,给钱给钱!”
两个人不情愿地被费费抢走了一个银币。
雷伊涨红了脸。
从今早开始,只要西泽尔和他站在一起,所有人的言行举止都怪怪的:窃窃私语,诡异微笑,隐藏在扇子后窥视。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德西卡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费费和林德不要继续下去:“别闹了,雷伊要生气了。”他看了雷伊一眼,继续说,“雷伊,城里所有人都在传说——。”
像是避免雷伊尴尬,德西卡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德无视德西卡的好心,连忙补充:“你和西泽尔被一群人目睹赤身**睡在一起。”
费费恍然大悟:“所以今晚这些吃的是未来公爵大人的封口费吧?你被他玩弄后,他始乱终弃了吗?”
“胡说,”林德接话,“西泽尔少爷明明正在热恋中,这些都是收买人心,讨好我们的礼物!”
越来越离谱的猜测让雷伊大声反驳:“不要听信谣传。”
事已至此,雷伊只能被迫将昨晚发生的回顾一遍。
听完后,所有人竟然同时沉默了。之后,沉默的林德和德西卡各自从费费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币。
费费不情愿地小声嘟囔:“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可是他看你眼神真的很奇怪。”
雷伊无奈地苦笑几声:“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和他的关系,和你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可能,”这次轮到林德抗议了,“我们才不会那样看你!从你一出现,他眼神就不对劲,他就像……对,他就像求偶的公孔雀一样,在你身边开着屏转来转去!”像是很满意这个比喻,林德得意洋洋地看着雷伊。
雷伊挠挠头,绞尽脑汁想出一个个理由:“那,那可能就是他独特的风格。术士嘛,他都能变成猫了,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也不奇怪吧。”
虽然雷伊也知道这些理由听上去有多么牵强,但现在,有理由总比没理由好。
德西卡冷静地开口:“你说的异于常人是指喜欢男人吗?”
几秒后,费费和林德爆发出剧烈的笑声。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开始捶打桌面。
雷伊懒得跟他们解释,他咬牙切齿地朝他们挥舞几下拳头,以表内心强烈不满。最后索性出门,直奔存放物资的帐篷。
盛夏城距离这里大概两天的距离,可能需要露宿野外。就在雷伊寻找用来搭帐篷的油布、粗麻绳、劈砍树木的手斧和固定用的大铁钉时,帐篷的门又被掀开。
雷伊转身,看到亨特团长反复搓着他那双大手,心事重重的他看上去要说些什么。
雷伊刚想开口告知接下来的行动,团长就伸出一只手制止:“夫人已经告诉我了,你接下来要跟西泽尔少爷暂时脱队,单独行动。你可以借宿在盛夏城的玛丽阿姨家里,她也可以提供必要的帮助。”
玛丽阿姨是团长的女友,经营着一家小旅馆。是个有着苹果般红润的圆脸,平易近人,活泼快乐的中年女人。
雷伊点点头。他觉察到团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久,一直搓手的团长终于停止手上的动作:“果然,我就知道赞助人的慷慨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虽然我也许不应该说这种话,但雷伊你听好,”团长的大手摩挲着雷伊的手臂,“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保全自己的安全是你的首要任务。”
团长的话让雷伊有些意外,他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团长。
团长又重复了一遍,他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不需要为了保证他的性命牺牲自己。”
像是想起了什么,团长突然警觉地掀开帐篷门帘,确定门外没人偷听才继续:“我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如果不幸真的发生了,我是说假如,你大概率了会为了保护这位尊贵的少爷牺牲自己。”
接着,团长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语气笃定:“你只管逃跑,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夫人那边我来交涉。”
一直以来,团长对雷伊和同伴来说像父亲一样,然而这是他第一次以长者身份对雷伊表达无条件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