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了。可以走了。”
“等等。我还有一个……啊不,半个问题。”
伶舟飞梦双眼中仿佛点燃了两座火山,“你耍我!”
雪方池摇手三连,“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只是伶舟道友,先前你为何一口断定是我给棠溪晏清下的咒?”
伶舟飞梦秒接话,“怀疑你还需要理由?”
雪方池眉眼下垂,耷拉着脸,“清临你看,她这是什么话,就因为刀谷位列五衍仙盟,我就得平白无故忍受这种猜忌?我已经为信口开河无中生有向你道歉了,伶舟飞梦,你又是在做什么?毫无依据便将矛头指向我,你这是在背刺盟友,分裂利益共同体。”
“就算你不相信我,单是出于利益考量,我也不会想看到棠溪晏清出事,眼下这一遭,很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棠溪晏清或许只是受到我的牵连。飞梦你一口断定是我下的咒,我当然要整明白原因所在,这有利于我们找到幕后真凶。当然,若真有什么不愿让我知道的消息,无妨,那我不问就是。”
蓦地,还补了句,“你不要生气。”
被对方茶言茶语倒打一耙,伶舟飞梦眼里的火苗噼里啪啦地蹿出来,宗清临急忙摁下即将爆发的伶舟飞梦,笃定道,“是白骨上有特定的标志?”
伶舟飞梦微怔,“是。他的双手腕骨上各有一朵蓝绿交织的玫瑰,”她比了比位置后,又一手捂住自己的后颈,“颈部尚未白骨化,但长出了密密匝匝的红疹,上方生出灰绿色的纹路,凹凸不平,群簇堆积,有点像玫瑰的根系。自根部抽出青绿的藤蔓,白骨露出一寸,藤蔓瞬时覆上,随着白骨化而持续推进,直至与手腕的玫瑰相连。当白骨化蔓延至胸口时,我看见他心口处生出了一朵奇异的双生玫瑰,血红的重瓣拱托起雪白的花心,拼出雪字。”
听见伶舟飞梦的描述,雪方池瞬间激动起来,“栽赃!一定是栽赃!”又难以置信道,“这么粗糙简单的嫁祸手法,你居然没看出来?真不愧是剑修啊!”
伶舟飞梦没好气道,“阴谋诡计也是要看谁在用,以你雪方池席丰履厚的排场和不可一世的作派,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能干出偷摸着杀人还留名的愚蠢行径。”
“伶舟飞梦,明明是你眼拙,掉进了对方布置的陷阱里。”
“并没有。我只是对你的怀疑远胜过圈套。”
“你这就很不友好了,你这种行为会严重破坏队伍团结。”
“你就不是了?什么叫作真不愧是剑修啊?拉踩我也就罢了,何必波及清临。”
“我没有!清临又不是那种只知道出剑、一根筋、没脑子、暴力蛮横的剑修。”
“那你刚刚也没排除他啊!”
“你!!!”
“嗤……”
“等等……清临人呢?”
“他在……诶?”
两人一番争执后,倏而发现宗清临没了踪影,霎时慌了神。
雪方池急得原地跳脚,“难道这里还有阵法结界?”
伶舟飞梦一眼瞥见逐渐合拢的熔浆,果断道,“时间紧迫,我们先下去。”
“可清临……”
“不能等浆体重融,目的地总归是在火山底,清临应有办法与我们会合,你我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雪方池似乎依旧犹豫不决,伶舟飞梦上前几步,作势要跳下漆黑的洞口,“我可不管你,我先走了。”
“唉……啊!”
雪方池刚想拉住伶舟飞梦,猝不及防腰间一阵强力拖拽,他跌跌撞撞地闷头扑在伶舟飞梦背上,后者脚下一晃,两人一同滚落。
缠在雪方池腰间的紫藤,倏而弓起藤身,又绕出一圈,环住伶舟飞梦。
不多时,两人眼前一片雪亮,紫藤骤然绷紧,雪方池隐隐瞧见一片红砂雪地,他微微调整身姿,前倾身体,膝盖和脚踝稍曲,双脚平行,以双手护住头颈,在红砂上利落地前翻几圈后,飒爽站起。不料,后落地的伶舟飞梦又将他砸回地面,压得结结实实。
“唔……”
两声闷哼过后,两人腰间紫藤再度收紧,伶舟飞梦见上身浮起,旋即双手拽着圈住雪方池的紫藤,后者像只拱起身体的明虾,被她拎着一路向前飞去。
穿过倾斜的石门,眼前之景令二人惊愕失色。
娇弱无力的美人四肢松软仰面瘫倒在一座暗红巨石上,他后垂着头,上翻的双眼中满是惊惧之色,脖颈上深可见骨的创口中喷出大量暗红的血液,一层一层落染,巨石红得更为悚然。
“容……容千凝?”
雪方池惊呼出声,又迅速否决,“不,不可能是他。等等,他身下的那是……”
面容身型别无二样的“容千凝”以相同的姿势落在巨石上,与前一人相叠。伶舟飞梦愕然,“下面的那些难道都是……”
紫藤再度收紧,两人飞速掠过“容千凝”尸体堆成的小山,眼见即将不受控制地撞上一扇穿着紫藤的石门,伶舟飞梦拔出优昙,在石门上又劈出一道裂痕,两人挤过裂痕,终于得见门内之景。
宗清临正与数人缠斗。准确说,是在躲避其中一人攻击的同时,用竹竿一一戳飞其他人。
步伐未停,宗清临目不斜视对二人道,“来得正好,先帮我拖住晏清。”话音刚落,又一杆子戳死两只爪风狠辣的“容千凝”。
伶舟飞梦与雪方池望向棠溪晏清,面露错愕。布下的剑气早已耗得无影无踪,从封印中蹿出的棠溪晏清,灿金色的却尘拳气化为缭绕黑雾的血红之色,脖颈之下,胸膛乃至腹
部都已然溶得只剩白骨,他癫疯而不能自控地挥舞双拳冲向宗清临,拳拳生风,凶杀之意肆起。
在两人身后,漆黑的通道中涌出一波又一波的“容千凝”,他们举着青筋迸起的双臂,露出森白的獠牙,一齐朝宗清临扑去。
优昙剑出,伶舟飞梦箭步跃出,熔炼了冰心灵玉髓的优昙剑,玄冰寒意大射,宽厚的剑身稳稳接下棠溪晏清的拳风。
“我来,你去。”
宗清临如凌波踏浪,迅速拉远距离。一群“容千凝”见他撤离主战场,转身蜂拥跟上。
棠溪晏清见目标远离,烦躁地嘶吼几声,数次想越过伶舟飞梦,追击宗清临,均被重剑挡下。
“你的对手是我。”伶舟飞梦厉声道,“棠溪晏清,给我清醒点!”
被对方缠扰数次,棠溪晏清愤怒地一拳砸向优昙剑,剑身颤动,发出一声嗡鸣,伶舟飞梦喷出一口血沫,面色青灰,单膝跪地后移数尺才稳住身形,见棠溪晏清再度冲向宗清临,她咬了咬牙,翻身追上晏清。
“雪方池,你还愣着作甚!”
伶舟飞梦咬牙切齿,眼尾余光瞥见雪方池正慌里慌张地撕完了法袍上流苏,十指飞快编成了绳,“来了来了。”
旋即,袖手一抛,绳圈稳稳套中棠溪晏清。
雪方池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你休息,看我的。”说罢,他鼓着脸咬着牙向后猛力拖拽。
棠溪晏清双手扣住脖颈,双脚在红砂上搓磨,猩红着双眼,口中发出咆哮与嘶吼,他一个猛冲,雪方池被带着向前一扑。
伶舟飞梦刚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行不行啊!”
“我……可……以……”雪方池踉踉跄跄地又滚又爬,伶舟飞梦了然,上前协助,两人合力将绳子拽至石门边,与紫藤系在一处。
雪方池长舒一口气,脱力地倒在门边。
棠溪晏清又是一番扑腾挣扎,法袍编织的绳子发出令人不安的“嘶啦撕拉”声。
见状,伶舟飞梦伸手去解腰间紫藤,雪方池气喘吁吁道,“没用的,我刚刚试过了,这紫藤根本解不开,不然我怎么舍得献祭自己的衣服。毕竟是容千凝的东西,不听你我使唤再正常不过了。”
雪方池话锋一转,困惑道,“清临去哪儿了?还有刚刚那一大群‘容千凝’呢?”
伶舟飞梦一手握紧绳子的中段,一手指着对面漆黑的通道,目露忧虑,“能源源不断产出这种鬼东西,祸源必在通道之后。不解决它,我们根本没法顺利带走晏清。”
雪方池倒是若有所思,“呀,难怪清临这么暴躁。”
“嗯?”
“这玩意顶着谁的脸不好,偏偏是容千凝的。你看外面堆成山的那群,死得那叫一个果断利落,明显是眼不见为净啊。”
“啊?”
雪方池面目嫌弃,“就说你们剑修一根筋,啧,榆木脑袋,说了你也不明白。”
明明应该发飙的,但另一种挠心挠肺的奇异情绪缠上了伶舟飞梦,她缓缓品味了一会儿,却百思不得其解,再看向雪方池时,一股莫名其妙的求知欲油然而生。
不多时,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两人同时站起身望向通道,宗清临面色冷青,如嗜血修罗,殷红的竹支下,黏稠的血液滴滴答答坠了一路,与红砂融为一体。他另一手拖着某个物什,向前一扔。
伶舟飞梦与雪方池同时看去——
那是一只约莫有九尺长的兽类,身覆黑色毛发,长着人手人脚,面上没有眼鼻耳唇,只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它的心口被一竿洞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是?”伶舟飞梦难以置信,“就是它在作祟?”
雪方池的脸色却骤然大变,“鬼魈!竟然是这种东西……可弥天秘境里怎么会有鬼魈?”
伶舟飞梦追问道,“那是何物?”
雪方池惊疑不定,“鬼魈极善模仿,可复制参照对象的行为和能力,甚至剥夺对方的名字。它们曾经也是列榜恶兽,人人见而诛之,但相较于臭名昭著的猳玃,鬼魈仍有被驯化的可能,在被墟界七大族之一收容后,明界经商议后也将其自列榜除名。”
伶舟飞梦双眉轻蹙,“倒是对上了。这满地的‘容千凝’且不说,就我遇到的那几个‘宗清临’言行举止颇有迷惑性,这等能力当真可怕。”
雪方池目光飘忽不定,“可弥天秘境数次开启,从未听说过有鬼魈的存在。”
宗清临面露愠色,“明界可有哪家曾豢养鬼魈?”
雪方池苦笑,“虽然恶兽除名,但这种能力总归是惹眼了些,而且驯养鬼魈风险极大,指不准就得噬主。至少明面上看,还真不知道谁家养了这种鬼东西。但……”迟疑过后,雪方池咬咬牙,接着道,“但当年鬼魈被墟界大族接纳后,提议将鬼魈从列榜除名的,是万兽山。”
鬼魈:原型《山海经·海内经卷》山魈
猳玃:原型《搜神记》猳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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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圈套晏清,恶兽鬼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