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春一脸警惕,用手中的竹竿往前试探,确认了一下李洱的方位。她的竹竿左探右探,都找不到李洱的位置,她烦躁,直接道:“你在哪儿呢?!”
李洱无奈,伸手握住竹竿的末端,道:“这里。”
“哦!”
季望春沿着竹竿伸手,半空中她的手落在了李洱温暖的掌心,季望春的食指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掌心。
李洱疑惑:“嗯?”
季望春面色微红,道:“没什么,确认一下你的位置而已。”
李洱焕然一笑,道:“那现在确认了吗?”
季望春握紧手中的竹竿,面上的紧绷一闪而过,李洱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季望春的大拇指摩挲着竹竿头,认真道:“确认了。”
下一秒,季望春扯住李洱的手,不让她有机会逃走,紧接着她趁机握着竹竿,朝着李洱的腰上猛抽了一记。
清脆的声音让山林的寂静愈发明显,李洱挤出一声闷哼,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棍。季望春没想过李洱不闪不避,手下毫不留情。
李洱呼吸微乱,反手握住季望春的竹竿,整个人的气势猛涨,道:“好了吗?”
季望春愣住了,道:“什么好了吗?”
李洱道:“你难道还想打一次?”
季望春反问:“可以吗?”
李洱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隐忍道:“可以。”
这一声“可以”里,季望春难得听出来了李洱的不满,咬牙切齿的。
她用力抽出竹竿,双手握着竹竿头,笑道:“不了,打你做什么,三棍子打不出声的闷蛋!打你还怪无聊的。”
李洱道:“好,行。还要我背你吗?”
季望春笑得开怀,拒绝道:“得了吧,谁知道你现在安什么好心?”
李洱笑了,道:“你还挺了解我。”
“哪敢,你就是心眼小了些,心眼多了点。你的心里就是一个马蜂窝,上面全是窟窿眼子,切开里面流的还不是什么琼浆玉液,全是黑水烂泥。”
季望春难得放松了起来,用着一副调侃的语气说道:“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你这么个黑心鬼,你这样算计,最后落得个孤苦潦倒,倒也是你咎由自取。
在你临死前我都会好好活着,看着你走向既定的结局。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就追你到天涯海角,你临死前的最后一刀,我会亲手捅进你的心口。”
末了,季望春郑重道:“李洱,你现在不杀了我,后面就是我杀你了。”
面对这样的一番真诚的话,李洱沉默。她不是看不出来,季望春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她,她不知道季望春这颗心因为什么而坚定,这里的万事万物在她眼里,都不过是可以估量,可以拿捏,可以牺牲的物品。
她因为站的高,所以从来不会注意脚下。她理应如此,为了人类的再次伟大,站在高处,观测万物,提出方案,执行计划。她无权决定一切,只能左右想法。
“画堂惊春”虽然重要,也不过只是一个稍稍有些难度的小任务,可如今她使劲浑身解数,还是无法攻破她。
李洱倏尔一笑,不免想到上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年幼的她明明孱弱,却毅然决然选择用骨刺刺破了她的胸膛。
那一刻,周身烈焰熊熊燃烧,火光倒影在李洱的眼瞳中,她是最耀眼的那一簇。
李洱恍惚间听到无尽天穹之上,某个东西碎裂,声音清脆,一些东西在裂隙间萌芽。
季望春莫名其妙,李洱为什么突然会笑?
李洱道:“如果你可以杀了我,我乐意至极。”
“你神经啊?”季望春骂了一句,竹竿在她的手上舞得虎虎生风。
李洱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季望春对着一片空气挥了半天的竹竿,她眼里的复杂神色转瞬即逝,好像从未出现过。
李洱看够了季望春的笑话,走到她身后扯住了她的衣领,道:“走吧,小傻子。”
季望春转身就抽了一棍子,道:“嘿!你个贱人!你怎么说话的!”
李洱猝不及防,小腿上又被抽了一棍子。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将季望春推倒悬崖边上,威胁道:“你再这样子,你就死在这里吧。”
季望春俨然不惧,挑衅道:“好啊,你考虑清楚。”
李洱彻底没辙,威逼不成,利诱不行,硬的不吃,软的不行,简直就是顽石一颗。她现在已经落了下风,必须要想点其他办法制住她。
前一天从季望春那边套出来了点话,李洱不确定季望春官府的身份会不会成为她们之间一个新的突破口,但她还是会分出一些功夫去留意。
现在她们还有一段路,还能和平共处一段时间,李洱刻意将季望春的武器留在了茅草屋里,季望春身上的伤势她还可以想点办法让它恢复得慢一些。
至于季望春的眼睛,她不确定会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
李洱简单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和亟待解决的问题,她看着季望春脸上挑衅的神情,目光复杂。她重新思考,最后还是将季望春拉回山道上,牵起麻绳前端,在前方老老实实带路。
季望春站在山道上,心里确认了某种可能。
李洱出于某种目的,不得不与她进行捆绑,这倒也省却了她的一番苦心。
二人各怀鬼胎,这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难得没有互相呛声,除了季望春时不时抱怨渴了饿了,要李洱给她去打水做饭,李洱也老老实实的。
季望春心情舒畅,一路上还哼着歌,歌声传到前面李洱的耳朵里,她面无表情,像是已经死了一阵了。
这一趟从日初出走到了日上三竿,季望春在身后热得浑身冒汗,嗓子冒烟,整个人累到恨不得在原地躺下休息。
每当她有这样的念头,李洱都会拽一拽麻绳,催促道:“不想活了?”
确实有点。
季望春开始认同李洱说的那句“人生下来就不是为了追求这些痛苦而活的”,但她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很累了。
由内而外,从身到心,都十分疲倦。
季望春走了几步路实在是支撑不住,她双手用力撑着竹竿才没让自己倒下,同时还不忘朝着李洱喊了句,道:“喂,到底什么时候到?”
李洱察觉到身后人的不配合,转身看见对方大汗漓淋,嘴唇发白,气喘吁吁的样子,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她将原本的说辞变了,道:“快了。你很累吗?”
季望春无话可说,她有时候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像是一尊不通人情的雕像,任凭外界雨打风吹,她屹然不动,为善为恶在她眼里好像没有什么分别,她高高在上,是真真正正的冷眼旁观。
怎么可能会有人会活成这个样子?
季望春百思不得其解,她索性撂下手里的竹竿,再也不听李洱的鬼话,径直跌坐在地上休息。
“季望春。”
季望春抬手给自己扇着风,听见李洱叫她,她顺势招呼李洱过来,道:“你也别傻站了,过来给我扇扇风,都要热死了。”
李洱闻言,挑了个位置坐下,默默闭上了眼睛。
“喂?!你又聋了?扇风啊!”
李洱睁眼,面无表情地起身,来到季望春身边替她扇起了风。李洱当然知道季望春这是故意的,她心里有气,而自己也在这场博弈中被她一眼看破,露出了马脚。
这才让季望春有恃无恐,蹬鼻子上脸,使唤起她来。
这样她也有解决办法。
李洱预备的后招很多,一个不行那就换另一个,总能有一个方法是可以攻破面前这颗顽石。
但她现在急需更多的情报资料,情报资料的来源也需要拓宽。
李洱微微低头,借着乍起的微风和树林的阴翳,小心掩藏住了自己眼中的锋芒。季望春毫无察觉,仍旧乐乐呵呵的。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李洱的目的与她有关,那么她的目的也能达成。
微风仍未停歇,二人一起坐在树荫下,气氛难得没有剑拔弩张,反而有一些诡异的和谐。
但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时光短暂又难得。
季望春暂时忘却了前尘与来日,坐在树下发呆,李洱也暂且放下了满心的算计,安安静静坐在树下。
天上的云影徘徊不定,李洱心里估计季望春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起身捡起竹竿塞进季望春手里,拉着她就要继续往前走,道:“走了。”
季望春拿着竹竿跳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跟着李洱走了。
接下来确实如李洱所说,很快就到了。
季望春站在街上,听着周围的人向李洱问好,一时间有些讶异。
“李洱来了啊,又来找丁大娘了?”
“哟!这不是李洱吗?!你燕大哥刚刚还想念叨你呢!你什么时候再找他喝酒啊?”
“李洱,你这次又采着什么药了?今天的当归和黄芪价格很不错呢!”
“李洱啊,我家小顺子一直吵着要找你听故事呢!”
李洱笑着一一应答,这时有人注意到他身后的季望春,遂问道:“李洱,这人谁啊?”
季望春刚想介绍一番,就被李洱抢断。李洱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煞有其事道:“前几天捡着的小瞎子,这里不太好,还有些疯。我拴着她是怕她乱跑,到时候磕着碰着,我就要心疼了。”
身后的季望春大为光火,拼命扯着李洱的绳子,破口大骂道:“贱人!你再说!”
“你看吧,她这个样子,我正打算领着她去找大夫看看呢。”
“这样啊…”那人颇为热心,当街与李洱攀谈,指着南边,“我知道哪里的大夫好,南边有一家'舒心堂',里面的齐大夫心善,据说治疗痴呆疯症有几分实力,你可以去看一看。你这种情况,他应该会免去你的问诊费的。”
身后的季望春直接掐着李洱腰间的软肉,李洱一边躲避一边回话,道:“好的,多谢牛爷爷了。”
“你这个…要不我帮你送过去吧?”
季望春转头怒斥道:“你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