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腾腾,正是关键时候,一道红光宛若剑气,破开了游必方的黑雾,游必方神情怔愣,满眼不可置信,目光死死盯着李洱的伤口。
那里莫名多了一个胎盘,胎盘链接着一层薄薄胎衣,胎衣里面的人形迅速膨胀,刹那间就有了一个成人般的大小,模样酷似她先前见到过的官家人。
季望春?
游必方伸手划破了胎衣,浓浓的黑雾似流水般涌进胎衣里,季望春的四肢多了好几道黑色的纹路,像是她的血管,与她同生共死。
怪了?
太怪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
怎么允许这种人存在?!
游必方动了杀念,如瀑布般的黑雾朝着她涌去,仿若一道白练,试图将她层层包裹。黑雾越是汹涌,她身上的红光越是深沉,直到红光暗沉似浓稠的血,游必方这才开始害怕。
怎么会这样?
游必方连连后退,退到退无可退,那人像是休息够了,睁开了她的眼睛,她都整个眼球已经全黑,不知道看向了谁,黑色渐渐缩小化为了她的瞳孔。
她刚刚苏醒,像是饿了累了,急需找东西补充她,环视一圈之后,目光便锁定在了游必方身上。
只是眨眼间,那人便飘到她身前,伸手擒住她的脖子将她拎起来,源源不断的黑雾向她奔涌而去,游必方只觉得自己身上力量正在飞速流失,无可挽回。
她看着对方**的身体上多出来的那些黑色纹路,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直接使出一招金蝉脱壳,旋即朝着一个方向遁逃而去。
季望春见她逃走,顺着她逃窜的方向便去追,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喝止了她,道:“停手!”
季望春没有去追,转身目光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李洱,李洱的胸口一阵起伏,一双墨黑色的眼珠子斜斜的,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
李洱噗嗤一笑,一口血沫喷了出来,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被季望春看见了。
她缓缓走上去,趴在地上,一张脸凑到她的脸颊旁边,李洱瞟了她一眼,道:“要呼吸啊,少校,你看我的胸口。”
季望春盯着她起伏的胸口,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用肩膀带着胸廓往前挺,又往后缩。
这个场面实在是滑稽,李洱又笑出了声,血混着唾沫堆积在她的唇角,她骂道:“蠢货。”
季望春盯着她的唇角的血渍,慢慢凑到她的脸颊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实在是太怪了。
李洱脸上的笑意僵硬了,湿漉漉的触感就在唇角,不是错觉,不是幻梦,是真切的、温热的。
她在做梦?
可唇上传来的冰冷触感早已被她的体温感染,对面的人似乎领会到了什么,身上渐渐暖了起来。
她早有听闻,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会有自主学习的能力,那面前的季望春是在模仿她如何成为一个人类吗?
这样的猜想,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李洱继续胡思乱想着,一时间没注意,季望春已经撬开了她的牙关,在她的口腔里胡作非为。
李洱闷哼一声,只觉得有一团奇怪的东西做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动作,似乎是将她的口腔当做了一处可以探险的神奇之地。
对面越来越深入,李洱只觉得有一团东西堵住了她的气道,窒息感来得缓慢,像是春风拂柳,情意缱绻,让人难耐。
李洱眯着眼睛,面对季望春的非礼举动,她招架不住,只觉得天旋地转,日月颠倒,浑然不觉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身上各处的伤口正在愈合,伤疤传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痒意,李洱的胸口起伏不定,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
季望春显然没有预料到她的这一番举动,顶着一张无辜的表情看着她,又走上前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她的胸里,闷声闷气喊了一句:“妈妈。”
李洱只觉得一股热气直窜天灵盖,刹那间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不足以道尽她此时此刻的郁闷。
她微笑:“你一定要这样喊我吗?”
季望春没有回话,一双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腰,李洱仰面朝天,只觉得头晕目眩,她问道:“你还记得多少事?”
这个问题抛出来之后,对面迟迟没有作答,李洱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失忆,到时候遇到熟人随便找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
季望春却回答道:“我记得我喜欢你笑,你笑起来好看,记得我的名字,你的名字,剩下的我不知道我记不记得。”
还不算最差的情况,但这个回答也出乎了李洱的意料。
李洱拍了拍她的胳膊,道:“起来了,我们还要继续找人。”
“哦,”季望春悻悻地松开手,偷偷瞥了她一眼,瞧见她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忍不住伸手按在她的嘴角,“你多笑一笑。”
李洱闭着眼睛不敢看,良久之后,她努力克制自己的烦躁睁开了眼,配合着对方挤出来了一个笑,道:“好,我会笑一笑的。”
说罢,她起身,身上的一身衣服已经残破不堪,她此时此刻灰头土脸的样子让她更加烦躁,难得生出来了一点怨怼之气,却无处可撒,只能硬生生憋在心里。
“你不开心吗?”
李洱深吸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开心?”
李洱闭上了她的双眼。
“你一定要开心啊。”
李洱放弃了挣扎。
“闭嘴!”李洱咬着牙,挤出一点笑容,“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好吗?”
“好的。”
李洱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对她实在是不公平,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
季望春盯着她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李洱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我真是犯蠢了,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知道。”季望春的眼神变得异常凌厉,为整张脸增添了不一样的光彩,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跟着我走。”
李洱却拦下了她,脱下自己破烂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道:“你先穿上衣服吧。”
季望春握住她的手腕,道:“不用。”
下一秒一件纯黑色的衣服直接穿在了她的身上,款式与她的别无二致,李洱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对方的举动隐隐让她产生了一种边界被侵入的恼恨。
可她们之间的边界早已被打破,面前的季望春从她胳膊上的伤口处诞生,汲取着她的血,依附于她的肉,这样诡异的降生让李洱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母爱的微妙情感。
她深吸一口气,她与她之间莫名的链接像是一场绑架,无论她是否愿意,木已成舟,她如今再想要计较也没有可能了。
“好,”李洱撤回了自己的手,“我们去哪儿?”
季望春直接攥起她的手腕,道:“跟着我。”
她拉着她在着昏暗的地下行走,李洱感受着和她一模一样的体温,一模一样的脉搏心跳,甚至她们不约而同,手心一片潮湿。
李洱的眼神落在她们相交的手上,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这一路上她们都太沉默,李洱无可救药般地意识到,她已经没有办法履行观测者的职责。
从一开始便是,从苍梧便是,她有了私心,她再也做不到无私。
可有私便有罪吗?
罪名从何而来呢?
李洱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对方的目光和她的肩章一样,闪烁着令人胆寒的白光。
落到她手里可少不了要脱一层皮,听说之前有个疑似通外的公司经理,被她手底下的人抓住了小辫子,硬生生连根带泥地将对面的一个窝点调查了个清清楚楚,挑了一个还不错的好日子直接捣毁了窝点,还列出来了一张名单。
李洱对于对方的丰功伟绩无感,奈何她弄出来的动静很难不吸引她的注意。
短短的一周,她撸下来了不少人,许多官员高管对她恨之入骨,她放出话来说私底下会去找几个人谈谈,此后整个城区再也没有人敢公开和她唱反调。
李洱曾看过有关于她的档案,她出身昆仑,之后又自请调离,随后加入了边防军,最后又从边防军出来自立门户,与边防军司令平起平坐,甚至司令官还要对她客客气气的。
该死的……
李洱有所预感,抬头看向面前的人,满脸惊骇。
她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停住了脚步,她看着季望春冰冷的神情,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季望春?”
季望春没有理会,只是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哪个女人?
李洱并不知道她问的是谁,季望春步步紧逼,一双眼里射寒星,语气愈发不善,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刚刚想的那个女人是谁?”
她疯了吧?!
“不熟悉的同僚,能你窥探我的念头?”
“偶尔。”
李洱的脸色沉了下来,道:“你怎么做到的?”
“你去过那片海,留下了影子,我通过影子观察你,那片海里有很多很多人的影子,从前我也在里面,现在我离开了。”
离开了?因为她?
“因为你。”季望春点点头,“你承接住了我,我从你的身体里降生,之前都是我托梦才能像这样降生。”
“所以,你真的死了八百多次?”
季望春有些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不清楚。”
李洱愕然,又道:“我的影子什么时候从海里消失?”
“要看太阳什么时候从天上陨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