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好大儿计划（穿书） 第2章 小郎

铜镜中的女人下巴尖削，一双细长的狐狸眼，是很妩媚的面容。若压下唇角，则会平添淡漠的疏离感；若弯唇，则会多了些灵动娇俏。

兰疏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捂脸，顿时有些无语。

兰疏真没想到一次元世界竟然还有自己补全剧情的方法，但更没想到会穿越到一个她根本没写过的角色上啊！

这算什么？炮灰都不是吧！

“还非得是反派的后妈这么刁钻的身份，这真是，让我怎么琢磨原主的性格啊......”

兰疏苦笑了一下。

一个与主线无关的疯批反派的后妈，无论是对反派好或是对反派不好，都很说得过去。前者，后妈善待，之后剧情中和反派没有一起出现，那肯定是死了，会成为反派心中的痛；后者，后妈虐待，之后剧情中和反派没有一起出现，大概率是跑了，会成为反派黑化的诱因。

她回忆了一下这两天与镜难的相处，就镜难的反应来看，原主大抵是偏向前者的。

“连个系统都不配给我，我是干了什么天杀的事情了......”兰疏捶桌哀怨，却也知道事到如今已不可改，只好苦中作乐，“幸好原主没和镜难有仇，不然我得死个七零八落的。”

兰疏自言自语，企图寻得心理上的安慰，手上打开了案上那方妆匣。

木屉子被收拾得很整齐，看得出原主人是个很爱洁的人。里头一共三层，第一层放耳环，第二层放簪子，第三层放珠花。

清点了一下，兰疏按照自己设定的物价算了算，大抵是四百二十八文左右。

四百二十八文在村子里头可谓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快赶得上一个人家半年的开支了。若再加上给满郎办完丧事后剩下的三两八百六十文，四舍五入就是四两。

兰疏先前问过镜难，少年如今方满十五岁，也就代表着离他进入剧情线还有两年的时间。

四两，让兰疏和镜难一双孤儿寡母度过两年并不难，甚至算得上富足了。

但至多一年半，通州会迎来一场旱灾。整个通州物价将涨得飞快，各处都在掠杀劫食，整个村子都逃难去了。原著中，镜难因举目无亲，故独自一人北上，在此期间遇到了真正的镜难——那名病逝的修士。

兰疏掰了掰手指头，随即苦了脸——

四两，在通州大旱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小娘，你抱着头在做什么呢？”

正当她怨天尤人时，有人敲了敲她的窗沿。

少年姿容俊秀斯文，俊俏的皮相叫人容易忽视他身上那件补丁的衫子。

村里规矩少，只需要着三日的孝服就好了，但镜难和兰疏这几日还是不能穿出挑颜色，容易落人口实。

兰疏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轻轻“啊”了一声。她挠了挠头：“我是在想钱。”

“是钱不够吗？”

兰疏摆了摆手：“不不不，够够够。我只是想多赚些银钱，没人会嫌钱多吧。还有就是......”她顿了顿，“你早就到了上学的年纪，也就你爹没注意，这才让你耽搁了......唉，也不说他了。总而言之，我想把你送去念书。”

“念书？”镜难的表情滞涩了一下，他似乎有些没想通兰疏的想法，“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兰疏郑重点头：“小郎，不要有心理压力，身为娘的好大儿，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供你念书的——况且，咱家现在不缺钱。”

她都打算好了，镇上最好的学堂一年的束脩是二两，包吃包住，把镜难送过去念书既可以让他一门心思钻研，也方便了自己行事。

身为天眼拥有者，兰疏知道要不了多久药王谷谷主便会因瘴气入体重病缠身，届时药王谷便会高价收购一味九转离魂花的药引。她前两天溜达过整个村落，在后山便发现了未长成的九转离魂花幼苗，数量虽然算不上多，抛开长势不好的，但估摸着一两金仍是能卖出去的。

这样的话，不仅能凑齐她和镜难这两年的生活费，就连日后北上归云宫的盘缠都绰绰有余。

兰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赚得了钱，放心好了。”到时候等那些九转离魂花统统卖给了药王谷，她也要去学堂里念书。

毕竟她还不知道这本书自行填补空白的能力究竟有多强呢。

镜难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碰触：“我不去念书。”

兰疏奇道：“为什么？你不是很想要去念书的吗？”身为镜难名正言顺的“亲娘”，兰疏比任何一个人都知晓少年时期的镜难有多爱学习，入宗门后一天天泡在藏书阁中，说他废寝忘食也丝毫不为过。

“读书没用。”镜难弯唇，他还是那般乖巧模样，叫人见了不忍心斥责，“我还是留在家里帮忙的好。马上就到冬日了，这段日子得紧着猎兽。”

“我不是说了吗，咱家不差钱。”兰疏把银子铺在桌上给他看，细细点了资产，每一下都用手指点了，“看到了没！”

“可是......这样会让您为难的。我不在家，您的身份......又特殊，到底没和爹在官府内过文书，会被人说闲话的。”镜难甜甜笑了，露出颊侧一个淡淡的小酒窝，“小郎不在乎念不念书，小娘真心待我好，这就够了。”

他讲话时眸光闪动，长长的睫羽似扇羽晃动，其中水光氤氲，看起来格外可怜。

兰疏的心都快被他一席话熨贴化了，她眼下终于是明白了那些网文里的主母为什么会被娇娇女儿一席话哄得五迷三道。十五岁的镜难不愧是她笔下最最可爱乖巧的少年幼崽时期，竟然这般为一个不相干的、没多少感情的后娘着想。

她说：“我不在乎。”

兰疏眉眼弯弯，语气真挚：“小郎，我......我和你爹都希望你过得好。”

她顿了顿：“至于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书是一定要念的，我也会和你一起去念书。”

兰疏拍了拍镜难的脑袋。

镜难想躲，却被她扣住后脑勺：

“乖一点。”

是夜，兰疏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有些难过。

对待镜难好这件事情，她完全存了私心在其中。

按照兰疏原先写下的设定当中，镜难自拜入宗门后便一直独来独往，是个成绩好的呆学生。她当时构思时曾有考虑过让镜难有个挚交，因于宗门的种种原因身亡，成为镜难入魔的导火索。

但几次落笔，都觉得切不到痛点上，于是这个想法就被她搁置了，却也一直由于这一点觉得对镜难的塑造不够完满，爆发的契机过于无厘头。

如今她找到了这个导火索，全然可以是自己——镜难的小娘。

兰疏只要学会假死之法，便能轻而易举在未长成的镜难面前金蝉脱壳，换个身份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同时也能成为他黑化路上的一把推力。

没有任何一人能比作者更希望得到作品的完满。

“我是不是也太像后娘了一点......”兰疏把头埋在锦被中，“十五岁的半大孩子被小娘这般设计，换谁来了都会崩溃吧。”

“其实先对我的好大儿好一点也没事的。本来都没人对他好过。”兰疏自我安慰地喃喃着，逐渐陷入了梦乡。

于是并没有察觉那道目光。

竹架撑起窗棂一道小缝，是兰疏忘了关。镜难站在窗前，便见一色暖光。兰疏怕黑，睡时也点了一盏蜡烛放在案几上。他看向自己握在掌中的白烛，这根也是兰疏方才点了塞给他的。

她说：“别怕黑，这蜡烛就像我和你爹。我们会永远守护你的。”

女人言笑晏晏。

镜难并没有完全听清她方才的话，只闻得了后半句：“其实先对我的好大儿好一点也没事的。本来都没人对他好过”。

假的。

兰疏根本不是想对自己好。

镜难的手心攥紧白烛。

上辈子夜屠拜月峰时，他曾被澜歌尽伤了心脉，记忆有损，连为何盗走至宝、又为何堕魔都已记不大清。

却明晰记得所有人对他的不好。

也包括初入宗门时那一桩“好”。

镜难那年方十七岁，拜入四长老门下，四长老为人和蔼，就连门前洒扫的仆婢都记得住名姓，却偏偏对他漠不关心。

彼时心境他已记不大清，却仍记得少年旧事。

镜难曾特地在四长老回院的必经之路上练剑，剑鸣铮铮然，却不曾得师尊半点眸光。

那时跟在四长老身边的大师兄却注意到了他。大师兄为人温和有礼，是四长老一手带出来的好苗子，一向是门中师弟师妹的榜样。大师兄当时带他吃饭，给他买新衣，送他符箓。

称得上一句如父如兄。

镜难曾对这位师兄敬爱有加，新生擂台赛魁首可换心仪的奖品，他荣获魁首后没有选择法器灵石，却选了一捧兰花花种。因为他记得大师兄喜欢兰花。

却不想撞闻了那般情境。

那天大师兄仍穿着一身白衣，同一向欺辱自己的师姐师兄们说：“镜难那小子一天到晚出尽风头，让人看了就烦。我本以为他是个机灵的，谁知道他竟然这么呆！对他好一点点他就像只狗一样摇尾乞怜，那表情真是乐死我了。”

二师兄拍了拍大师兄的肩膀：“哥们，你这一出戏唱得好啊！我听说他得了魁首后换了兰花花种，估计是要来送你的。”

“真的假的？真是笑死我了。谁喜欢兰花了？我随口胡说他倒也信？”大师兄的笑声一向温如玉质清润，此刻却尖锐得近乎刻薄，“老二老三，你俩的灵石袋子可准备好了？当时可是打了赌的，这小子如果对我信赖有加，你们可是要给我五百灵石的！”

“哎呀真烦，这破小子竟然还要让我花五百灵石。”二师兄叹息着取下了腰间锦囊，看起来无比痛心。

镜难知道，二师兄出身东境世家，一顿早膳都不止五百灵石。

当时的镜难什么都没说，只是提步安静离开。那把兰花种也被他随处洒了。

蜡油滴下，温度烫得他回神。

愚蠢的少年岁月令他感到羞耻，于是自虐般没有松开手，任由蜡泪流了满手。

斑驳的水泡狰狞燎起，镜难淡淡看了会儿。夜间风大，呼啸间灭了烛火，也吹阖了兰疏的窗棂，竹架子“哐当”坠地，竹窗子“嘭”得一声落下。

镜难将手和蜡烛一并缩回袖子中。

他静待片刻，在屋外听见女人的呼吸声依旧平稳，便再次将竹窗推开一点。

木头床上是一床薄被，女人穿着粗布衣裳，把自己牢牢裹在其中，唯有一个脑袋漏出，生怕受了外头的寒气。她的眉头紧锁，看起来得了梦魇。

镜难放下窗，想起当年大师兄也曾告诉过他“一定要念书”。

兰疏和那伪君子又差得了多少？

镜难哼笑一声，闲来无事，若兰疏要演个好后娘，他也可以送她一个“母慈子孝”。

只是那伪君子当时好歹装了两三月，他倒要看看兰疏又能装上多久。

他转身，走进一地月色。

袖中，被烛泪烫伤的掌心已是一片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