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绍顺手解了法术禁锢,趁春序还未反应过来,将她往殿里一推。
春序狼狈落地,扑散了殿中飘起的阵阵浮雾,混乱中瞥见前方宝座上正襟危坐的天帝。
远远看着,只觉他慈祥温和,可当春序对视上那双冷漠又疏离的双眸时,急忙收回放肆的目光。
知道自己失礼后,她连头都不敢抬,回忆着母亲教过自己的天界礼数,生疏地行了礼。
她半跪在地上,垂头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天帝发话,于是求助地看向一旁站着的成绍。
成绍翻了她一个白眼,开口打破僵局,“天帝,神女春序和妖族私通,此次竟放任妖族来我天界偷盗宝物,简直罪无可赦。”
他这话几乎坐实了她的罪证,就连巫泯也摇了摇头,这丫头可真倒霉,被关在望山这么多年,想上天界来一趟,偏偏遇到成绍这个不通情面的人,估计是要受些罪了。
春序气得直起腰来,连礼数都忘了,指着他辩解道:“你没有证据凭什么瞎说?我到了天界后就一直在司命宫内,根本不知道什么妖族。”
成绍哼笑一声,步步紧逼,“那你说,你在司命宫做什么?”
“我…”春序随便想了个借口,“我只是想到天界来寻法子解除望山禁制,我又不知道那是司命宫,看到有很多簿笺,还以为是藏书阁…”
这谎话扯得太假,成绍摇了摇头。
不过…
他略带诧异地看着匍匐跪地的春序,她膝盖这么软,扶光神女知道吗?
“你说你要去的是藏书阁?”
巫泯浑厚的嗓音突然开口,吓了春序一跳,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成绍得意地笑了,“可那妖物,正巧又将藏书阁翻得乱七八糟。”
春序心里嘀咕了两句,弱声道:“不是说妖族偷了宝物吗?他去藏书阁做什么?”
成绍冷笑,“妖物不仅偷走了几件天界珍宝,还去藏书阁翻乱了所有记载神女事迹的书卷。”
巫泯又求情道:“天帝,神女春序利用元珠私入天庭一事为真,虽未发现妖物跟随元珠一同来到天界,但这也不能证明她和妖族勾结。”
春序有口难言,她用了元珠也不知道将痕迹隐匿,竟然能让妖族趁虚而入。
天帝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盯着春序的脸,似乎是透过她在看什么。
成绍寸步不让,“天帝,就算她不是故意的,但宝物确已丢失,她该为此付出代价。”
“你…”春序稳住呼吸,想起曾经自己看过的拜神之人在庙里因为私利吵了起来,互相指责对方的过错,好让这摊脏水均匀地浇在双方身上。
既然他睚眦必报,那也别怪她小气。
春序咬牙说道:“成绍小仙君,我若有错,你也难逃失察之责。”
此话一出,不光是巫泯神君愣住,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帝也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她。
拖人下水,天界神女怎会有如此不耻的行径。
成绍并未被这句话吓到,他平静地跪下请罪道:“是成绍失职,没能及时察觉妖族的阴谋,让妖族钻了空子,成绍自请水刑,以儆效尤。”
巫泯一脸不忍,看着春序疑惑的表情,解释道:“水刑便是,将人关在铁笼里,身子全部浸入水中,而且…天牢的水里全是水虫。”
春序哆嗦了一阵,可成绍似乎习以为常,挑衅般地朝她弯了弯眼角。
“嗯。”天帝始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连话也不愿多说,淡然的眼眸之下却深藏着对春序的厌恶,一闪而逝,却被成绍敏锐察觉。
巫泯对天帝了解甚多,他看出天帝的意图,担忧地看了眼浑然未觉的春序,劝道:“天帝,请您念在春序是初犯,念在她母亲的份上,饶了她这次吧。”
春序觉得呼吸都不通畅了,此事本和成绍没什么关系,他都要受这么可怕的刑罚,那自己岂不是…
天帝冷冷道:“既如此,就罚她三百天禁闭。”
春序一惊。
若真关了三百天,那她还怎么去改阿彦的命啊。
她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可天帝看起来已经没了耐心,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退下。
临走前,春序叫住巫泯小声问道:“神君,您知道我母亲去哪了吗?”
巫泯躲开她期待的视线,摇头道:“扶光她有自己的使命,你就别多问了。”
春序愣在原地不动,被成绍一把拽走。
成绍似有无奈,春序身为神女,既无能又不讨人喜欢,真该把她丢到水牢里,让她清醒清醒。
不过,关押犯错仙子的瀚海洞也够折磨人的。
春序一路不情愿地被成绍又拉又扯,终于走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前。
她往里头瞅了瞅,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可怕地界,她往后缩了缩,“我好歹也是神女,怎么到哪都要被关起来啊…”
成绍绷着脸,不耐烦道:“就算你没有和妖族勾结,但你还是犯了错,你应该承担后果。再者,你来天庭根本就不是为了解除禁制吧,若是让天帝知道你刻意欺瞒,你可就不止被关三百天了。”
临走前他还丢下一句玩笑话,“不如你告诉我你的目的,说不定我可以考虑帮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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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阙宫内。
天帝泓玄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天边的彩霞静默不语。
站在他身后的巫泯看不下去了,叹声道:“天帝,她毕竟是扶光的女儿,您又何必呢。”
听到这个名字,泓玄脸上溢出了些许愤怒和惋惜,漠然道:“扶光性子太倔,她的女儿与她如出一辙,本帝既然管不了扶光,那便要好好管管春序了,绝不能让她像扶光一样...违抗君令!”
巫泯深吸一口气,“可扶光已经不在了,她留存于世的最后血脉,也被她固执地困在望山那么多年,您就一点也不心疼吗?她可是您的…”
泓玄转头瞪着他,轻喝道:“此事莫要再提。春序她根本不懂神女的职责所在,以前不好好修炼,现在竟想着解除禁制,哪有神女像她这样散漫,莫说百姓将她抛之脑后,就算是本帝,也不愿承认她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留下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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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序的灵气需要神女庙提供补给,此刻她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从望山冰冷之地,被关到瀚海苦寒之所。
她造了什么孽。
黑压压的瀚海被阴风吹得翻涌不定,发出鬼怪似的吼音,而洞穴内还有其他犯了错的仙人,躲在岸上的礁岩处煎熬着。
洞内看不出时间流逝,春序又急着修改命册,便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时情急直接跑到洞口结界前大喊大叫,“快来人啊,我要见成绍。”
春序把主意打到成绍身上,他在天庭的日子久,说不定他有帮人改命的法子。
她扯着嗓子喊了许久,外头的天兵被吵得心烦,拗不过她才去传话,多次后不见成绍过来,天兵也不想再多生事端。
身后同样犯了错被困的仙子走过来小声劝道:“这位仙子,你就别挣扎了。”
春序看着她脏污的仙裙,好奇道:“你犯了什么错?”
那位仙子颔首行礼,“我叫莲清,本是天界莲花池中化身为仙的一株莲花,千年前我刚化形,那时天界正平息妖族动乱,神女扶光身受重伤,被关在远阁养伤,天帝命我好好看护,可我一时贪睡,神女便逃了出去…”
春序惊诧不已,急忙追问,“神女为何被关在远阁,又为何要逃出去?”
听到母亲的事情,她格外紧张,原以为母亲是被天帝委以重任,去其他的地方做神女了,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天真。
“那后来呢?扶光她逃出去了吗?”春序没有说出真实身份,反而能套出些话来。
莲清摇摇头,“她被巫泯神君抓回来了,再之后,我也因失职被关于此,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了。”
她拍了拍春序的肩膀,安慰道:“总之你还是乖乖待在这,我都被关了一千年了,这不也是毫无办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