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武器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
某次恩典前辈带蓝焰做任务的时候曾跟她讲过一个故事:组织里有一个女孩,也就在蓝颜这么大的时候,邂逅了一个绿城的男人。那男人承诺爱她一辈子,碍于身份,他们开始了地下情。他给她丰厚的物质条件,甚至给了她一颗方钻戒指。但在这不久之后,组织里的人开始大面积地莫名其妙的发热、呕血,那个女孩甚至因感染不得不截肢。
原来那方钻背后塞进了一个纳米微型机器人,那机器人体内裹着的是新研发的不知名的病毒。
那天恩典前辈把自己的手套摘掉,把长袖撸上去,露出一截机械手臂,对着蓝焰笑了笑:“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感情是一种病毒,会杀人于无形。”
“虽然组织并不看好青年组,但我始终认为,最有希望改变世界的还是年轻人。蓝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是青年组的领袖,领袖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被感情左右,也不要过于依靠任何人和武器。你要学会借力,要把自己变成最锋利的武器。”
借力,要把自己变成最锋利的武器。
屏蔽恐惧,屏蔽怜悯,要把自己变成最锋利的武器。
蓝焰在跳台前蹬掉了鞋,脚下的沙并不细腻,铬的她发麻。她被头顶惨白的光晃晕了一瞬,只听见前方传来了兽的咆哮,震耳欲聋。一阵强风在她面前刮过,脚下的白沙如浪花一般飞扬。在那一瞬间,几乎是凭着本能,她眯起了双眼,自己屈腿尽全力一蹬,她几乎是在踩着狮子的后脊背从空中翻滚过去,青蓝色的裙摆像旗帜一样将野兽指引着扑倒到在身后,白沙蒙了狮子一脸,落地时比人头还宽大的前爪在沙地上抓出一道道洼痕。
人群发出激动的声响,她感到头晕目眩,金灿灿的观众席、高速旋转的蓝白色人造卫星,血红色和惨白色交织替换闪动的灯光,一切的颜色和事物都混乱地融合在一起,如漩涡般慢慢渗成一股浑浊,注入她的大脑和心脏。这是她的舞台,她在舞台的中心表演杀戮的艺术。
她没有时间思索,几乎趴在地上往前扑过去,从瘫坐在地上的女人手里扯过那把银刀,似是要对着直面扑过来的野兽横冲过去,电光石火间双腿一扫,在沙土飞杨起的那一刻转到狮子身侧,狠狠往它前腿扎去,她几乎是拽着刀把儿往一旁用力滚去,那刀又长又锋利,直接撕开了它前腿的肌肉,血液喷洒在白色的沙子上,也把她的手臂溅成红色。
加上它后腿的旧伤,它现在算是半残,行动速度会减慢很多。
她感到心脏在强有力的收缩和跳动,肾上腺素让她沸腾、兴奋、激动,她的眼睛变成了一部逐帧演示物体运动的播放器,世界放慢了杀戮的节奏,耳朵也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她没有注意有越来越多的绿城人往舞台上扔昂贵的手表和饰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鸡受惊着一下下扑棱着翅膀想顺着墙壁爬上去。她的世界此刻只有那只要报复她的狮子,和想要撕扯狮子血肉的双手。
她握紧刀,注视着那要跃过来的庞大的身躯,正要滑倒着从下面刺向它的下颌时,她听见一声清晰的枪响。
那狮子的眼睛上方被开了一个洞,它半合着眼重重摔倒在地,血液如小泉水从洞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加上前腿的伤口,不一会儿身下就红了一片,但很快在沙地上干汩住不再扩散。她被惊地半倒在地上,正好和那张野兽的脸面对面。那是一张近人类一条手臂长的狰狞的脸,鬃毛厚密粗糙,金色的瞳孔看得让人惴惴不安。
人群比刚才更躁动了。
又是一声枪响,角落里的鸡咕咕一声倒在血泊里,那颗子弹几乎射断了它的脖子。
蓝焰知道那是谁开的枪。
她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撑着身体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因为不停的躲避、攻击,她的皮肤大面积都被沙砾擦伤,剧烈的运动又让她的关节疼得厉害。
灯光还是那样刺眼。
在人群的唏嘘中,她赤着脚慢慢走到那瑟缩的女人身边,因为腿蹲不住所以单膝跪了下来,青蓝色的裙摆向后铺去,像一小滩湖生长在地上。蓝焰抬手把她胸前掉落的白布裹好。
她看着那陌生女人皮包骨头的身架,和那皮肤上鞭抽似的伤痕,心里直犯恶心。不知道这是谁作的恶,但还好,好歹她活下来了。不论何时何地,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谈别的。
那女人像是吓傻了,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肩膀,头偏下去哆哆嗦嗦地靠在她的手臂上。
“不用害怕了,结束了。”蓝焰轻声地说道,“我现在就……”
耳边传过第三声枪响。
世界上所有在运动、翻滚、沸腾的分子,一瞬间都进入了静止状态。
女人的身子软瘫了下去,右边的太阳穴被开了一个血洞,迅速把蓝焰裙子的下摆染红。她像一个重物一样,还睁着惊恐的眼睛,半挂在她的身上。
蓝焰被溅了一脸血,咂摸到嘴里的咸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观众席。
那个身着黑衣服白面具的陌生人,正衣冠楚楚地站在高台之上,好似命运的裁判者那般,优雅地、慢慢地放下那把老式枪。
那还坠在胸前的项链,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像坠着绳链要割断她的脖子。
她耳鸣了,脑里只有一个高频的电流声嗡嗡作响。
她跪在地上,抱着一具尸体,透过那张面具,与他遥遥相对视着。
那人一瞬不瞬地朝她这个方向站着,低头看着她。然后他把枪放在桌子上,在仿生人的护送下,头也不回地离场了。
在万人的注视下,他送给她一整个血迹斑斑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