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修不来你们无情道 第80章 清清，放手

沐天虞是相对谨慎稳妥的性子，少有兵行险招的举动。但自从跟姜振清闯过蜉蝣神宗遗址，又一路同行折腾惯了，如今眼看这塔都爬了一大半，若是就这样收手离开，多少也有些不甘心。

白皙长指拈出一片龟甲，沐天虞说：“我算一卦。”

姜振清立刻响应，盯着龟甲在她指尖翻转几次，很快停下来，久久没有再动。姜振清察言观色，看沐天虞的神态只是单纯地在思考，才开口问道：“怎么停了？”

“我在想要怎么问。”沐天虞摩挲着龟甲的纹路，又解释了一句：“这里是碎片空间，因果线是乱序的，道法很难给出一个清晰准确的指引，算不出太过具体的东西。”

姜振清迅速理解了一下，问：“太过具体是什么程度，下一次的结算灵宝是不是九转生魂露？”

“太具体了。”

“那退一步，这一次探秘我的心愿能否达成？”

“这跟刚才的是一个问题。”沐天虞摇头，“不是换种话术就可以的。”

“那再退一步。”姜振清说：“我们问接下来有没有死门？”

沐天虞立刻继续摇头，“这么问没什么意义，答案一定是有。因为这是能通过挑战解构的秘境，定然是生门和死门并存的。”

姜寒帮她们直接退回起点，“要不然，就简单问个吉凶吧。”

龟甲被轻轻抛起，姜振清的视线随着它落地又滴溜溜转了几圈，听到沐天虞淡淡的语调：“嗯……不是大凶，不过也不能说吉凶参半，总体上就是不太好，凶占大头。”

“往上走吗？”沐天虞看过来，姜寒也跟着看过来，姜振清没犹豫，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走！”

转过楼梯，三人在十三层打了场持久战。守塔的是条完整的银腹蝰灵体，单说品类自然无法同二层的白虎神兽相提并论，只是它魂体完整，通身灵气又裹挟剧毒，应付起来极为棘手。好消息是无论如何撑过去了，坏消息是越往上留给调息休整的时间就变得越短，姜振清口中的解毒丹还没尽数化完，就紧急踩着开始虚化的楼梯上到下一层。

十四层一看便知是错乱的低楼层，姜振清故意拖慢了战斗节奏，借机尽可能调整状态。等到三人准备进入新一轮结算近在眼前的十五层时，丹田灵气都恢复到了八成满。

姜振清走在最前面，抬头便发觉这一层的挑高少说是其他楼层的五六倍，转过拐角，矗立在正中央金光闪闪的巨树映入眼帘。认清它的瞬间浑身寒毛直立，优越感知力带来的不祥预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别让它的汁液沾身！”话音未落，层中巨树已然动了，金光璀璨的枝干看似柔弱无力地甩过来，与兵刃相触却发出铿锵金鸣之声。姜寒预判力道有误，受击之下白羽剑竟然直接脱手飞了出去，怔了一瞬震惊开口：“这树不是灵体，这是真的！”

姜寒出声的同时发动罗烟步，直退到屋角才避开接续的攻势，沐天虞一边招架一边难以置信地发问：“这里没有土地，为什么能凭空长着这么一棵真树？”

“金丝镰木是无根之木，不需要土壤。”姜振清百忙之中点出了这棵灵植的品类，枝如垂柳，叶若镰刀，金木相结，刚柔并济。因为是无根之木，金丝镰木极难长成，姜振清也是因为研究灵材在古书上见过才认得出。而这种金丝镰木一旦长成，便会拥有极为强悍的韧性和生命力，轻易砍不断烧不烂，即便让它受创，也赶不上它自我修复的速度。

枝干上渗出的汁液有延缓灵气运转的效果，灵巧的树梢在手臂上一搭一缠，操控兵刃的动作便涩滞了几分。与此同时，另一根长枝狠狠抽下来，直接穿透护体灵气，抽出一条几近渗血的伤痕。瞬间的麻痹感甚至压过了痛感，姜振清一边汇聚灵气冲刷掉沾染的汁液，一边打量四面方位，出声指挥：“西北侧枝叶没那么繁茂，靠过去，我们不能散开。”

被金丝镰木一轮攻势分割了位置的三人重新向一处靠拢，金丝镰木察觉了他们意图，枝叶疯狂加速舞动，最先接近集合点的沐天虞成了众矢之的。

沐天虞双掌一合，万千冰丝从周身爆射而出，与袭来的枝叶相互缠绕，冰丝的寒气与木属性灵气反复对撞，似乎略占上风。沐天虞并未因此放松，果然听到姜振清出声警醒，随即劲风自后袭来，但僵持之下她实在腾不出手，已经准备好硬受这一击时，温热的体温替代预想中的疼痛贴上自己后心。

耳畔传来一声闷哼，姜振清两次极速对影换位替她挡了这一击，沐天虞尽可能地保持理智，迅速问道：“你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能……”姜振清反手从伤口中拔出一截金丝镰木主动脱落的细枝，掌心升腾起火焰，离了主体的细枝很快被烧成灰烬。

姜振清一手持刀抵挡一手按住肋下伤口，长枝几近穿腹，灵气在飞快地外泄。幸亏这一击没落在沐天虞身上，留存住金丹大圆满的战斗力是重中之重。姜振清看了眼枝叶挥舞在层中凭空生风的金丝镰木，心中暗忖，它的灵智竟然到了懂得断枝偷袭的程度。

从前面的经验来看，至少要坚持一刻钟以上才有通过的可能。现在只是刚刚开始，且不说后面有没有更难缠的攻势，就这样被动地僵持下去绝对撑不过一刻钟。

姜振清摸出几颗丹药，也不管是补气的还是止血的，胡乱吞下去，跃起振刀，赤红的火灵气顺着刀锋澎湃涌起。火焰之下雷光蛰伏，焰羽焚灵斩这一招在她反复摸索苦练之下，已经找到了雷火灵气混合平衡之处，除去火焰刀气伤害之外，以雷作引，额外引发一次接触爆炸。

沐天虞和姜寒清楚她的意图，同样发力短暂破开金丝镰木的围势，姜振清有了铺陈施展的空间，抓住时机，交错两刀直劈，十字刀气如光芒激射，直奔金丝镰木主干而去。

刀气与主干相触的瞬间发出炸响，窜动的雷丝让还在外围张牙舞爪的枝干抽搐着缩回。姜寒临机而动，白羽剑剑招朴实，却隐含悟剑之意，这一次剑锋过处，枝叶随之斩落，在雷火中燃烧殆尽。

身上的灵气在连续使出悟剑之招后开始剧烈波动，姜寒默默强压下去，破局之法已有，只要再坚持下去，就能通过这一层。

同样这般想的沐天虞全力凝印掩护，然而激战之中她依旧听到了一声极为细微的脆响，沐天虞低头一看，果然她腰带正中镶的那枚小小祈吉珠此刻无端碎裂。沐天虞胸口狂跳，暴冲而上扯住姜振清的同时冲姜寒喊道：“往后退！靠过来！”

姜振清不明所以地被扯退数丈后剧烈的威胁感才油然而生。下方的金丝镰木本就有小臂长短的叶片再次膨胀，光泽和硬度也更上一层楼，真正如同一把金色的弯镰挥舞着迎头袭来。

完了，姜振清脑中只剩两个字。它的激化形态能增强到这种程度，实在是没有任何能抗衡的余地了。

姜振清没犹豫也不敢犹豫，闪躲着速度也翻倍的枝干戳刺，把破壁盘扔给沐天虞，“走，快走！”

沐天虞催动破壁盘的波动让金丝镰木发觉了他们想要逃离的意图，调动半数枝叶骤然向离它最近的姜寒缠去。

姜寒连续几次遁光都没能甩脱，一根纤细的枝梢悄然勾住了他的衣角，随即金灿灿的镰刀叶抹过试图蹬开的小腿。汁液渗入，灵气骤泄，姜寒的气息波动此刻再难强压，修为跌落，被无数枝干攀扯着坠下去。

“师兄！”姜振清想都没想飞身便向下扑，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姜寒的手腕，却依旧阻不住向下拖拽之势。沐天虞紧跟着抓住姜振清另一只手臂，金丹大圆满的修为不遗余力地爆发出来，勉强形成了一种拉锯平衡。

然而启动的破壁盘此时已经在塔壁上开了一道漩涡，开始有规律地发出鸣震之声。

“嗡——嗡——”

姜振清心□□跳，破壁盘最多维持十息，这提醒的鸣声此刻听着与丧钟无异。冷汗在额头凝结顺着鼻梁脸颊簌簌而下，姜振清咬牙发狠地催动丹田灵气，试图把姜寒拉上来。

浑身各处的伤口都在痛，有贯穿伤的肋下更是血流如注，但极度的恐慌已经盖过了痛觉。姜振清负重的手止不住地发颤，在她无暇顾及的更下方，金丝镰木的尖梢已经刺穿了姜寒的皮肤。

“嗡——嗡——”

它在生长，它还未尽全力，而他们已经筋疲力竭了。

第四声嗡鸣中，姜寒意识到自己今日走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就都走不了了。

“清清，放手。”

微哑的嗓音入耳，姜振清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那双对视过无数次的眼睛依旧温柔，此刻却又带着不可违逆的决绝。

“不可能……”姜振清把他的手腕攥得死紧，以至于姜寒重重一甩都没能甩脱。姜振清吓得脸色惨白，几近哭喊着吼道：“不准放手！师兄，不能放手！”

“嗡——嗡——”

“沐天虞，带她走！”姜寒嘶喊一声，塔壁上的漩涡已经隐隐有收缩之状，更多的枝干快要蜿蜒缠上腰际，数十片金色镰刀已经对着上方两人蓄势待发。

四、三、二……姜寒心中默默数着，在姜振清绝望的神情中拧断了她的腕骨。

这一次姜振清彻底使不上力，两只交握的手终于不得已松开，姜寒用最后汇聚的一点灵力击出一掌，将她们推向了塔壁。疾速坠下去的瞬间姜寒偏过头去，不愿让她记住这样惨烈的最后一面。

事已至此，沐天虞丝毫不敢耽搁，一把勒住疯狂挣扎着要冲下去的姜振清，飞身撞出了快要缩尽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