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个时辰山中的景色不算好,到处都雾蒙蒙的,天色还没大亮,透出来的光混混沌沌,看着就让人心情不太好。唯一值得夸奖的是清晨还算凉爽,空气清新,吸一口气胸肺通畅。
许故剑没有选择寨民聚居的竹楼群前主道路,走的是相对安静不惹眼外围小路,方便说话。
沐天虞以为许故剑会主动问话,起码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早想出来,想看什么,但一刻钟过去他依旧只是一言不发的领路。沐天虞好奇:“没什么要问我的吗?比如这个时辰不觉得太早了吗?”
“不是没睡好醒了吗?”许故剑看她一眼,反问之后又说:“我以为你有什么要问我。”
倒是还给她找好了理由。从她主动叫许故剑过来提外出的那一刻,原本怯懦新娘的形象就已经崩了。沐天虞反省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就这样选择罢演对不对,毕竟姜振清临走前还还表示了不要让新娘这个身份表现的太异样。
没办法,命盘展现的死趋已经近在眼前了,她担心祭祀日上会出大事,祭器没取出来他们就全白干了。
沐天虞问:“祭祀日成亲礼上需要做什么呢?跟普通的成亲礼是一样的吗?”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许故剑说:“普通的成亲礼是什么样的?”
这个沐天虞还算清楚,最初开始学卦练习的时候给很多凡人送过缘卦,姻缘又在其中占比很重。她围观过不少婚礼,外红尘跟苍古大陆上的凡人婚嫁应当没什么区别,捡了最主要的说:“接亲,三拜堂,开宴,洞房。”
“三拜堂,拜什么?”
许故剑问得沐天虞有些诧异,这一步还会有所不同吗?
“天地,父母,对拜。”
“祭祀日上的拜礼只有拜天地和夫妻对拜。”许故剑垂眸,“没有拜父母。”
为什么?沐天虞想起来,不管是许故剑还是许佑,他们的母亲这个身份似乎没出现过。老寨主的“新娘”曾经也跟她们所经历的一样吗?
沐天虞试探着问:“你母亲也是从外面嫁进来的吗?”
“她是寨里人。”许故剑语气轻飘飘的,给沐天虞一种在说不相干的人的感觉,又听他补充道:“许佑的娘也是,剩下的那些都是外面嫁进来的。”
他们不是同母所出,而且除了她们的母亲之外还有数量不少的女人。外来的会死,寨里的听起来也不像还活着,祭祀日上给新娘种的到底是什么蛊,沐天虞陷入沉思,一时间不再开口。
倒是许故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祭祀日日落时接亲,从塔楼去主岭山顶的广场。新郎戴巫面,新娘盖盖头,行拜礼,然后祭祀跳祈神舞,新娘捧祭器受祝……”
沐天虞有点听不进去后面的了,满脑子都是捧祭器这三个字。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们连上去抢都免了,祭器会直接送到她们手里。
可不能让许故剑死了,沐天虞抬头有些严肃地盯着他,直盯得许故剑低头审视了一遍自己,迟疑着问:“怎么了吗?”
为什么要求死呢,而且求死的意志那般坚决,是斗不过他哥哥,还是另有什么别的隐情——这很难套,人不会对着刚出现不久的心仪对象扒开难言的过往。
所以沐天虞另辟蹊径,忽而笑了一下说:“没怎么,就是突然想到你是一直都在这里吗,会想要出去看看吗?”
许故剑心口咚地一跳,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笑还是因为她的话。许故剑别过头去不看她,语气有些硬邦邦的:“不想,外面有什么可看的。”
怎么突然生气,沐天虞过去两年都没有这两天揣摩人心思的次数多,但锻炼下来思路快了不少——不想活了也无心出去?出去以后会失去在部落中的身份地位?还是说,他也走不出结界!
指尖习惯性地相互摩挲,不想思考了,好想算啊……沐天虞拐弯抹角:“虽然你们规矩不一样,但成亲怎么也要交换庚贴,你知道我的,我还不知道你的……”
“祭司合过了。”许故剑接过她的话,顺她心意报了生辰八字。
沐天虞心中叹了一声果然,果然是她觉得最像的那个盘。因为给的时辰很精准,更多细节得以看清,沐天虞一边往前走一边将手藏在袖中掐算,算过完整的行路运势后,忽然驻足转身望向山中主岭。
“圣虫山中,还有第四岭吗?”
“你……”许故剑惊声漏出来个字,风乍起,树林叶片的碎响中她好像一瞬间变得很遥远,她的眼神中没有疑惑,她是已经笃定山中有第四岭。
沐天虞想,没有灵力加身还是迟钝了不少。外面那么深的盆地,群山环绕,不是聚宝盆就是聚煞盆,而“盆中峰”不会漏气,圣虫山作为最高峰,山中三岭品字列,就必定还要有一座后岭。
这里的风水就是个主困的凶地,许故剑于行路运上有不可解之困局,他不是不想出去,而是被困在这片地方了。
若是魂灵受一地束缚,在降魔道士口中,称之为路煞。现在的区别只在于许故剑还是人,不是凶灵。
“逛了很久了,该回去了。”后岭的存在就这样被发现,许故剑觉得不能再让她问下去了,尽管他的心动已经愈发难以克制。但不管她是什么人,她想做什么,都不能影响祭祀日上的行动,他一定要结束这一切。
沐天虞没意见,她确实要尽快回去,把消息传给其他人。等到夜里她亲自跟他们去找一找后岭,说不定能找到离开的方法。顺手从路边摘了一朵花,回到塔楼插在竹窗缝隙中,这是她跟云冕约定的信号,云冕看到了会第一时间上来找她。
正午过后沐天虞得以把有关许故剑命格和后岭的消息传递出去,云冕赶到东岭塔楼的时候姜寒也在,他上午发现的东西进一步佐证了许故剑有所谋划。
“一支二十人的队伍,在西岭和主岭间一处非常隐蔽的接缝位置训练刀剑拳脚。不是卫队,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有男有女,普通西岭寨民打扮。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已经练了好一阵子,我离开去主岭搜查一圈再回来,看他们的状态完全没有休息过,不到脱力不会停下来。”姜寒说,“很明显这是在训练什么队伍。”
“嗯?什么队伍?”云冕没觉得很明显。
“死士队伍。”姜振清算了一下,西岭五寨加在一起将近两千人,二十人的队伍,百里挑一,也很符合挑选死士的比例。
“如果是准备了死士在祭祀日上杀许佑那没什么问题,可阿虞说他死趋很近还是主动求死,怎么解释?”姜振清确实想不通,“总不能是准备死士杀自己吧。”
云冕眼睛一亮,“说不定他真是要杀自己呢,嫁祸给他哥,让他爹觉得自己选错了人,追悔莫及!”
姜振清露出一脸震惊的疑惑,“你是怎么能歪出这种思路的?”
云冕撇撇嘴,“我想着他要杀他哥的话,为什么不平时找机会,非要等这种戒备森严的仪式现场杀。”
“有没有可能平常找不到机会呢,不是人人都有我们这样的身手。”姜寒解释了一句,但云冕的话确实给了他一点启发,转头看向姜振清继续说道:“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我们摸索的不多,平时不会出现,但会在祭祀日出现的寨主,许故剑想杀的可能不只是他哥哥。”
“等等,有人来了。”姜振清敏锐地捕捉到楼下房门开关的动静,云冕从窗缝看了一眼,低声道:“糟糕,下面来了支新卫队在盯着塔楼,我们现在没法下去。”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听起来体重应该在一百六十斤往上,不是喜婆婆,那只能是许佑了。姜振清飞速在屋中扫视一圈,拉开衣柜把云冕推了进去。姜寒不用她操心,关上衣柜门的时候他已经自顾自滚进了床底。
木制衣柜开关的吱呀声难以避免,上楼的人肯定能听到,姜振清顺手拿了件衣服出来,以免此地无银三百两。脸上调整好惊讶又惶恐的表情,回头正好看到许佑转过了楼梯口。
看上去跟师兄差不多身量,脚步声怎么那么重,他身上也绝对有古怪。姜振清发现异样,下意识眯了眯眼。
“原本是想早点来看我的新娘的,但是山中进了外人,搜捕了两日,我那没用的弟弟也帮不上忙,耽搁了。”许佑盯住衣柜前的少女,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极为明艳的一张脸,上挑的眼尾让他莫名联想到蝎子的尾勾。
上来之前他就想过,若是个漂亮的就保养着多用几年,平常的就随意些。但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这么漂亮,漂亮到他有点想要把人长留身侧了……等等,许佑忽然又想到,许故剑的新娘是她亲姐姐,姿容一定不相上下,以后让她们一起侍奉自己,那就再好不过。
姜振清眼看着他眼中露出的垂涎之色越发明显,然后听到他语气意味不明地问:“要换衣服?”
姜振清扫了一眼手里的衣服,还没说话,许佑已经向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