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宇带着沃琳调试的这台加速器,是在安装加速器之前对电子部件的调试,分组放在不同的操作台上,只根据这些电子部件,完全猜不出加速器的外形。mengyuanshucheng
不过,沃琳倒是对《加速器原理》上的加速器图形有印象,虽然那本教材是简易读本,图像印得也有些模糊,可毕竟那也是她对那本书的内容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一,还算深刻。
“陈师兄,您上大学那时候,有没有《加速器原理》课,课本和我们的课本是不是一样?”沃琳很好奇。
毕竟是自己以后专职负责的机器,她不好奇是假的。
沃琳现在好奇的心情,就像老妈给她说过的,老妈和老爸已经定亲,老妈都不知老爸长啥样,心里特别好奇,毕竟老爸是要和老妈生活一辈子的人,而加速器,未来也要陪伴沃琳很久。
“应该不一样,”陈新宇猜测,“我们那时候用的书,全是油印书,是教授们自己编的,听说现在不一样了,有些书已是统一印刷,而且还印有出版社的名字。”
沃琳兴奋:“原来不止是我们班的专业书是油印的呀,看来油印书已是咱们专业的老传统。”
陈新宇可是比沃琳高了十几届呢。
“呵呵,是呀,”陈新宇笑道,“油印纸刻图画的话比较费劲,容易刻坏,教材上也就只有文字,没有图画,所以你要问我们教材上加速器的形状呀,我没见过,哈哈!”
看沃琳那眼巴巴的模样,陈新宇觉得好玩,继续逗沃琳:“而且呀,你在我们厂是见不了加速器模样的,你想想啊,那么大个玩意儿,要是组装好了,怎么运到人家医院里去呀?”
“嘿嘿,见不着就见不着呗,总归是跑不出书上那个外形,不过是细节上的差别而已。”沃琳故作不在乎。
“行,那你就慢慢想像吧。”陈新宇故意逗沃琳心里痒痒。
本厂负责加速器安装调试的工程师,分为电子工程师和机械工程师,因人手不够,平时一般都是单人操作,合作的时候不多,除非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才会群策群力。
陈新宇已经单独负责这个机房快两个月了,只要一进机房,就成了孤家寡人,想要听到说话的声音,只能自言自语,现在有了个迷糊又好学的女孩陪他,他是使尽浑身解数和沃琳逗乐。
自己想,想有什么用,还不如来点实际的呢,还是老老实实干活来的实在,沃琳暂时丢下幻想,勤快地跟进跟出,看陈新宇如何操作,很有眼色地给陈新宇递工具,需要两个人远距离配合的时候,她主动走到另一头听吩咐。
平时需要两个人配合的活,都是陈新宇一个人两头跑,有时候还得跟时间赛跑,可以想象期间的曲折。
三天下来,陈新宇少跑了很多腿,人也感觉没以往那么疲惫了,他感慨:“你这么能干,干脆留下来在我们厂上班算了,我们正好缺人。”
“不留!”沃琳拒绝。
“嘿,为什么呀?”陈新宇好奇,“人家都挤破脑袋想进首都,你咋反倒不稀罕?”
“稀罕有啥用,又进不来,”沃琳学着陈新宇的语气分析,“我来你们厂三天了,总共就只见着四个女的,一个是办公室秘书,一个是管理员大妈,两个食堂打饭的,明摆着你们厂不欢迎女生,我干嘛还要来自讨没趣。”
理工科女生难找工作,这是社会常态,想当初她应聘z医院维修工程师时,裴科长明着说给她听,只要男生,能签下意向书,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她也真是够有勇气的,应该说是无知者无畏合适些,因为她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份工作是干嘛滴,只是一心想找工作。
现在的她已经历过了一些事,有了喜欢的男朋友,即将拥有期盼已久属于自己的专职工作,明白了自己要什么,自然不想再为未知的事情折腾。
说她心态老了也罢,说她失去了锐气也行,总之,她现在除了要好好学习之外,没有其他想法。
“嘿,还是这丫头活得明白。”机房外传来个男人的大嗓门。
陈新宇手上忙活着,眼睛看着机器,嘴里应和:“师傅咧,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有好事?”
“可不是有好事吗,要不我出着差呢怎么会赶过来,怕你吃亏,赶紧来通知你。”大嗓门边说话边进了机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陈新宇奚落男人:“您那也叫出差呀,就离咱们厂二十里地,不要十分钟就走回来了。”
“二十里地也叫出差,只要是为客户服务,就叫出差。”男人争辩。
“您好!”沃琳礼貌地和男人打招呼。
陈新宇给沃琳介绍:“这是我师傅……”
“得咧,我姓施,叫施汇杰,”男人打断陈新宇的话,“丫头,你叫我施工就行。”
“哈哈哈,师傅,您不让我把话说完,是为了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吧?”陈新宇乐呵。
施汇杰瞪眼:“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占这丫头的便宜了?”
陈新宇撇嘴:“施工,施工,您自己念念,还说不是占便宜。”
“施工,施工,嘿嘿,是有点占便宜的意思哈,”施汇杰真就念叨了两遍,一张脸立即笑得挤成了包子,向沃琳解释,“丫头,是施耐庵的施,工程师的工,不是师傅的师,也不是办公室的公,这小子心眼不正,你别理他。”
“施工,师公。”沃琳自己在心里念叨了一遍,被两个称呼给逗乐,“陈师兄是您徒弟,我是陈师兄的徒弟,我称呼您师公,也没错。”
“丫头,错了,照你这排辈分法,那就乱了。”施汇杰大眼一瞪,较起了真,“什么叫你是陈师兄的徒弟,师傅就是师傅,怎么又成了师兄,那我到底是你的师傅,还是你的师公?”
陈新宇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师傅,您不是说有事通知我吗,到底啥事,您要再不说,我可就真要吃亏了。”
“哎哟,把正事给忘了,”施汇杰回过神来,“快快快,你赶紧去仓库那儿,正分鱼呢,去的晚了,大鱼都给挑走了,净剩小鱼了,看你回去小张不骂你。”
小张是陈新宇的媳妇。
“这么早就分鱼,往年不是都到过年的时候才分鱼吗?”陈新宇说着,丢下手里的万用电表,大步往外走。
机房的防护墙厚,阻挡了手机信号,二十里地之外的人都得到了分鱼的消息,他人在厂里却不知道。
施汇杰催沃琳:“丫头,你也去,快点,慢了就没有好的了。”
“我也有呀?”沃琳有些不相信。
“有,凡是在厂里的,不管学习的,打杂的,正式的,临时的,都有。”施汇杰恨不得推着沃琳往外走,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磨叽呢。
“哦,哦哦,”沃琳答应着,迷迷糊糊跟着施汇杰往外走。
出了机房门,施汇杰提醒沃琳:“丫头,关门。”
“哦。”沃琳机械性地听从施汇杰的指挥,关了防护门。
“啪!”施汇杰把防护门的电闸给扒拉下来,这才放心得往大门外走,边走边大声喊,“分鱼了,分鱼了,分鱼了啊——”
嗓门大得,震得整个厂房嗡嗡响。
沃琳听到厂房的另外两个机房里有人应:“来了,施师傅,怎么这么早就分鱼了?”
“嫌早别要啊,我可不嫌多。”施汇杰扯着嗓门仰起头吆喝。
“不嫌早,不嫌早!”另外两个机房的工程师跑了出来,同样关了防护门,扒拉了电闸。
沃琳在施汇杰耳边嘀咕:“施工,您对我陈师兄可真偏心,先让我陈师兄去,才再通知其他人。”
施汇杰嘿嘿笑:“那是,我自己的徒弟当然要偏心了,你叫我一句师公,我对你也偏心。”
“谢谢师公!”沃琳送上马屁。
心说,您偏心我,怎么个偏心法呀,我还在您身边呢,也没法早点去抢好鱼呀,再说我一个来学习的外人,也不可能真就和别人抢鱼呀。
“在心里编排我呢吧?”施汇杰突然出声。
沃琳被吓一跳:“施工,您会读心术是怎么着,您怎么知道我在想啥?”
施汇杰埋怨:“这还用我会读心术吗,你这小脸上都写着呢,你这丫头,连人都不会哄!”
“嘿嘿,是吗,不好意思哈。”沃琳拍拍自己的脸,不再言声。
再怎么着,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完全写在脸上,应该是施汇杰的人生阅历所致,猜得到她在想什么,故意诈她的。
言多必失,她不说话总行了吧。
她倒是想不说话,可施汇杰哪能让她闲着,施汇杰问她:“丫头,这一路上看到女的没?”
“没有。”沃琳老老实实摇头。
前后左右看,路上除了她和施汇杰,就是走在后面的另外两个工程师,再没有别人。
施汇杰语重心长:“对咯,我们厂呀,现在连你,就只有五个女的,你想要再看到别的女的,除非是人家走错路进错门了,你呀,其实也是进错门了。”
“啊,什么意思?”沃琳听糊涂了。
施汇杰摇头:“女的干这一行呀,累,也危险!”
沃琳点头:“您说的这个,我明白,可我已经入这个行了,也得干下去不是?”
不管是谁,一听说她是搞仪器维修的,下意识的反应都是:“你一个女的,怎么干这个?”
时间久了,她听这种话多了,也就不在意了,现在有老前辈说出来,她的心里还是起了涟漪,不过觉得现在想这个没用,目前她还没有改行的打算。
“明白就好,你可得多注意安全,毕竟你是女的,生理上决定,不比我们男的。”本来要说的话,在施汇杰心里打了个转,掐头去尾,只剩了嘱咐。
他其实是想说,如果自我安全防护上太大意,很有可能导致影响生育。
可他是厂家人,这丫头是客户,机器现在还没有正式卖出去,要是他现在把丫头吓跑了,客户那边没有专人负责维修加速器,到时候领导让他担这个责任,还真是个麻烦。
算了,这丫头是陈新宇师妹,应该懂得防护,自己多嘴,反倒可能会被笑话班门弄斧。
沃琳诚心道谢:“哎,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倒是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来自前辈的殷殷嘱咐。
来到仓库外的空地,沃琳看到估摸着只有二十几个人,她小声问施汇杰:“人这么少?”
施汇杰呵呵笑:“我们是生产加速器的厂子,几百万的机器,不是什么医院都用得起,也不是什么级别的医院都有资格用的,一年就卖出那么几台,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你以为是玩具厂呀,批量生产。”
“倒也是!”沃琳恍然。
z医院买这个加速器,经历了不少波折才批下来呢。
她听陈新宇说,一台加速器,在厂家调试用的时间就得几个月,运到医院后安装调试,又是一两个月,还要配合医院办理各种手续,且费时间呢,不可能批量生产。
陈新宇提溜着三袋鱼过来:“师傅,沃工,我连你们的鱼一起领了。”
在外人面前,陈新宇称呼沃琳为沃工,两人搭班工作时,开起玩笑来,陈新宇对沃琳的称呼五花八门,我的妹妹哎、师妹咧、大姐呀、姑奶奶啊、大哥、我的个爷咧,凡是他平时和同事间胡咧咧时的称呼,都用得上,很多时候他根本忽略了沃琳的性别。
陈新宇提着的是三袋冷冻带鱼,身宽体长,颜色银白,一看就是好货色。
“行咧,烦你费心了。”施汇杰从陈新宇手里拿过一袋带鱼。
陈新宇递给沃琳一袋鱼,沃琳摆手:“我又不做饭,用不着,你们拿回去吧。”
她来凑个热闹就行了,哪能真要鱼,再说,就是要了鱼,放哪儿呀。
“拿着呗!”陈新宇硬往沃琳手里塞,“你这里总有亲朋好友吧,就当是见面礼了。”
沃琳不接,绕到施汇杰另一边,呵呵笑:“那就当我给师兄和师公的见面礼了。”
“行了,行了。”施汇杰拦住绕着圈追沃琳的陈新宇,“沃工不要,那就咱俩分了吧。”
他扭头对沃琳道:“鱼你不要可以,一会儿分毛毯,你可再不能推辞了。”
“行,”沃琳可劲点头,“我怕冷,正想着出去买被子呢,这下刚好。”
这是大实话,宿舍里虽然有暖气,她睡着之后还是会被冻醒,对她来说,被子薄了。
鱼分完,毛毯从仓库里搬出来,施汇杰把鱼往陈新宇手里一塞,第一个冲上去挑。
旁边人起哄:“施师傅,毛毯都一样,又没人跟您抢,您急个什么劲呀?”
“毛毯是一样,但总有几个特别出挑的,”施汇杰边扒拉毛毯边嚷嚷,“我家徒孙怕冷,我给挑床厚点的。”
“您徒孙多了,以前怎么没见您这样偏心过?”又有人起哄。
“以前不一样,都是大老爷们,这回是个丫头,自然得偏心点儿。”说着话,施汇杰已经抱了一床毛毯走向沃琳,把毛毯递给沃琳。
“女孩子做啥加速器工程师呀,没点心眼子!”说这话的人,不知是好心,还是泛酸。
“哦,合着这不是你家闺女,你不心疼,”施汇杰呛那人,“你不是整天嚷嚷女承父业吗,等你闺女做了加速器工程师,你再说这话吧!”
那人的嗓门立即和施汇杰比肩:“唉,我说的女承父业,是指我的画画手艺,不是加速器工程师,你可别胡乱扭曲。”
沃琳难堪地抱起毛毯挡住自己的脸,为了这床意料之外的毛毯,前辈费心和别人吵嘴,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陈新宇好笑:“沃工,别介,师傅他们就是斗嘴玩,没事的。”
“哦。”沃琳嘴里应着,还是觉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