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调在天气最恶劣的时候发生了故障。mengyuanshucheng从梅雨季节到现在都过去一周了,当地上午的气温还持续超过30摄氏度,今天也是如此。闷热!听说过几天气温还要继续升高。
上村宏左手拿着把扇子,每敲一会儿键盘就用它扇扇脸,再拿放在旁边的那个有点脏了的毛巾擦擦脖子上的汗。虽然窗户大开着,却根本没有一丝风。他以前从来在意过电脑释放出来的那点热量,今天却对这一切厌恶至极。
他扇着扇子忽然想,要不上厨房去待会儿吧。在他家,除了这间被用做工作室的欧式房间,那间被用做卧室的六块榻榻米大的日式房间里也安了空调,如果卧室和厨房之间的隔扇打开,厨房应该很凉快。
但他又觉得不行,因为儿子忠广正在卧室里睡觉,现在的状况也非同寻常。
这孩于天生体弱多病,虽然上小学二年级了,可感冒起来就没完没了。四天前他说头痛,然后就高烧不退,到现在一点儿好转都没有。吃饭能暂时缓解一下,但一到晚上体温就又上去了。昨天晚上烧到差不多39摄氏度,吓得上村宏一直守在他身边,根本没办法工作。
上村宏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与四家出版社,还有一些期刊杂志社有合约。其中一家的截犒日期迫在眉睫,今天傍晚之前,他必须总结好那个关于手机有什么新玩法的采访材料。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应该还陪在儿子的旁边。
虽然让房间太冷不是好事,可如果热得让人睡不着觉,体能不也被白白消耗了吗?他想让忠广在冷气开放适度的房间里,安静地睡觉。
他看了看桌上的时钟,刚过午后两点,距离和出版社约好的时间还差三个小时。这要在平时,也没什么好为难的,但要在这个桑拿房一样的屋子里集中注意力却极其困难。从窗外传来的噪音今天也显得特别刺耳。
他把毛巾顶在头上,双手刚要触摸键盘,门铃忽然响了。他一脸厌烦地站起来,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钱包。他想,又是收什么费的吧。
打开门一看,站在那里的却是邻居竹田幸惠。幸惠是忠广的同学竹田亮太的母亲。
“哎呀,有什么事吗?”他想,或许她是来通知开家长会的。
“没有什么事,宝贝忠广感冒还没好吗?”
“嗯,”上村点了点头,“哎,小家伙还是那样。”
“什么,你说得倒是轻松。你好好照看他了吗?就是因为你工作忙丢下他不管,才弄成这样的。”
“怎么会丢下他不管呢?我是让他先睡会儿。”
“你让开点!”幸惠脱下凉鞋,手里拿着超市的袋子进了房间,“哎呀!这里怎么这么热呢?你没安空调吗?”
“坏了。不过忠广房间里的没问题。”
幸崽没等上村说完话,就打开了卧室的隔扇。
“忠广!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忠厂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上村也跟进了卧室。空调的冷气让他心情立刻清爽起来,舒了口气后,他向屋子里望去,发现忠广还躺在褥子上。
“没事吧?”他问儿于。
忠广轻轻点了点头,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一些。
“肚子饿不饿啊?阿姨给你做点吃的吧!”幸惠坐在褥子旁边问。
“我口渴。”忠广说。
“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吧。阿姨给你买苹果了。”说完她就要站起来,“啊’这是什么呢?”她从褥子旁边拿起了素描画册。
为了不让经常卧床的忠广感到无聊,上村给他买了这本面册,彩色铅笔也经常放在他枕边。
幸惠看的那一页,好像画着一面灰色的墙,中间是个红色的正方形。
“这是什么?”幸惠问。
忠广摇了摇头:“不知道。”
“啊?怎么会呢?不是你画的吗?”
“是我画的你,但是我也弄不明白。”
“嗯?怎么回事呢?”幸惠又问了一次,转身看了看上村。
“刚才我正在睡觉,突然感到身件好像漂浮起来了。”忠广交替看了看幸惠和上村的脸,接着说,“我向窗外一看,就看到这个东西了,它好像在往高处升。”
“画的是什么呢?”
上村从幸惠手里夺过素描画册,盯着那幅画仔细端详起来,然后叉把目光转移向窗外。
这个房间是在公寓的二楼,透过窗户能看见的,只有食品厂的一对拱形大门。
2
刚听说又发现死尸了,草薙连奔赴现场的心情都没有。不用说,他的那些同事们也是这么想的。每个人的表情都仿佛在说:罪犯也该节制点吧。
案发现场是在杉并区的一栋六层公寓的一间屋子里。这栋公寓是专门出租给那些单身的,除了最顶层的房子是两居室结构外,其他都是一居室。尸体在205号房间。这间房的格局是,进门后先过一条狭窄的走廊,里面是厨房和欧式卧室。
死者是个女人,倒在狭小的走廊里,身穿黑色t恤杉和棉质迷你裙,脸上没有化妆。她脸朝下趴着,头朝门的方向。见此睛景,其中一个刑警马上开口说,或许是她缠上哪个男人,被他杀了。草薙觉得这不一定是胡思乱想。
死者身份很快就被查明了,因为房间里有个手提袋,里面有个汽车驾驶执照,照片上的人和死者多半就是一个人。执照上写着的名字是长冢多惠子。很快又得到证实,她的确就住在这间屋子里。根据她的出生日期记录,她上个月刚满二十八岁。
首先发现异常的,是住在隔壁的一个白领。她几乎每天都要经过205号房间,但昨天晚上回家时,她闻到了一股恶心的气味。她知道住在205号的是一个女孩,觉得这可能只是什么偶然的味道,没太在意,直接回到了自已房间。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早上,那臭味变得更刺鼻了。管理员并不常住在这栋公寓,没办法,她在上班途中只好用手机向公寓管理员汇报了这件事。
接到投诉的物业公司在下午两点钟派出了管理负责人。他在来之前曾经给205号打过电话,但是长冢多惠子好像不在家,电话被转入语音留言信箱了。
管理负责人猜她去旅行了,或者因为什么事外出了,长期不在家。这期间如果生活垃圾**了,自然会很臭。大热天,这种事情是常见的,所以他在拿到这间房的钥匙的同时,还预备了垃圾袋和口罩。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必要带钥匙和垃圾袋。205号的房门根本没有锁,那**的恶臭也不是垃圾发出的。
他戴着口罩开门却是个明智的举措。要是没戴,他一定会当场呕吐的,那么后来的搜查工作也一定会受妨碍。即便如此,在大家把尸体往外抬的时候,管理负责人还是找了个地方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搜查一科的刑警们已经看惯了死尸,但面对这种状况,他们还是觉得验尸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为了尽可能不接近死尸,草薙直接跑到里面的房间去搜查。即便如此,那腐臭味仍然一直追随着他,让他时不时地想吐。
死者的脖子上有被掐过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外伤。据调查,室内没有什么争斗的痕迹。
“肯定啦,就是男人干的。”戴着白手套正在翻房内垃圾箱的刑警说,“男人来到她家,想和她分手,她不想,哭着央求‘别这样’,可人家已经把她玩腻了,很可能那家伙还有老婆、孩子,跟她就是瞎玩。她一直哭着纠缠不放。人家烦了,说出‘我和你已经结束了’之类的话,她也狠狠地说‘你要是真的那么想分手就分手吧!回到你那个母老虎身边去吧!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会把咱们这点事全抖搂出来,跟你老婆说,跟你公司说……’男的着急了,‘你等等!千万不能这么敲啊!’‘你不知道吗?我说到做到!’女的歇斯底里地喊,‘我不会再听你的啦!’你看她临死的姿势,不是在给那儿打电话吗?男人把她的电话切断了,又把她残忍地勒死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这位比草薙年长一岁的刑警名叫弓削,他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这样快言快语地把心里想的事全都抖搂出来,而听他说话似乎也成了同事们的乐趣之一。连特别讨厌别人说废话的间宫长官,此时也在苦笑着听他高谈阔论。
但他说的不无道理。一旦单身女性被杀,警察首先要做的就是对她的异性关系展开调查,这已经是侦察常规了。就连草薙也一直在翻看她的往来书信,因为他想知道她有什么特定的男性朋友没有。
突然,草薙的手停住了。在信袋里,他发现了一张名片,名片的主人是一个名叫栗田信彦的保险公司推销员。这之所以能引起草薙的注意,是因为在名片空白的地方写着“22日再来见你”。
“头儿!”他召唤间宫,把名片递给他看。
胖墩墩的间宫用那短而胖的手指捏着名片。
“哦,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在22日……”
“死者不就是22日左右死的吗?”草薙说,“今天是25日。”
“有必要和他谈谈。”说完,间宫把名片还给草薙.发现尸体第二天的傍晚,草薙和弓削一起走访了栗田信彦的工作单位。没有立刻去找他,是有缘由的,因为事后他们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栗田在名片上所写的22日这个日期,的确有很重要的意义。
在22日的上午,死者长冢多惠子和住在附近的妹妹在咖啡店里见面了,她们来商量给马上要退休的父亲买什么礼物。姐姐还开玩笑说,这真是一笔计划外的支出。
妹妹清楚地记得,姐妹俩当天吃的是豆沙水果凉粉,这是两个人都特别喜欢的食物,一定不会记错。
司法解剖的时候,在长冢多惠子的胃里的确发现了小豆,可能就是放在豆沙水果凉粉里的小豆。根据它们的消化状态可以推定,她在下午1点多,和妹妹分手之后不到三个小时,就遇害了。也就是说,推定的犯罪时间是在22日下午1点到4点。
在咖啡店和妹妹分手前,长冢多惠子好像还说“一会儿还有人要来找我”,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栗田信彦呢?
此外,长冢多惠子公司的同事也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据说,长冢多惠子的上司曾经介绍她和栗田信彦相亲,而惠子好像并不满意,这事就算黄了。但是机缘巧合,惠子恰好在栗田信彦所在的保险公司投保,听说他也给了她很多好处。
她的同事们估计,可能是栗田对长冢多惠子依旧念念不忘,才一直想方设法和她保持联系。
栗田的工作单位就在九段下车站的旁边。一进去,站在前台年轻的女职员就微笑着打起招呼。弓削自我介绍说是警察,有点事想跟栗田谈,女职员毫不迟疑地说了声“请稍等”,就进去了。
几分钟后一个穿套装的男人出现了。他个子虽矮,但衣着非常整齐,头发三七开,满脸都堆着职业笑容,甚至连眉毛都精心修饰过,草薙看到他光滑的皮肤,就马上联想到他刚洗过澡。
“那个,在下就是粟田信彦。”粟田看了看草薙他们。草薙察觉到他的眼神里明显有要给客人划分等级的意味,虽然笑容可掬,却心怀戒备。
弓削一边笑,一边走过前台,凑到他面前说:“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想问问你。”
或许天生就是个胆小的人吧,这一句话把栗田的脸都吓白了。
他们出了保险公司,来到附近的咖啡店。弓削把事情大致描述了一下,栗田吓得浑身抽搐起来。他说根本就不知道长冢多惠子死了,想详细地了解一下情况。他连眼睛都充血了。草薙心想,如果这都是装的,他的演技也太了不起了。
“你最后一次见长冢小姐是在什么时候?”弓削问。
“这个,那是……”栗田拿出工作日志,手微微颤抖地打开了那一页,“是21日,星期五的傍晚,因为要和她办理汽车保险的更新手续。”
“要是星期五的话,她应该还在公司上班吧!”
“不,我问过她,她那天放假。”
栗田说的是事实。长冢多惠子就职的那家化妆品公司,由于在7月20日的海洋纪念日没有休假,就在21日补假,这样一来,周五、周六、周日三天连放。虽然他知道这个情况,但也不能完全信任他。
“真的是21日吗?难道不是22日吗?”弓削又盯着他问了一遍。
“是21日,绝对没错。”粟田看着自己的工作日志说。
“你能给我看一眼这个吗?”
“啊,好!”粟田把日志交给弓削。
草薙在旁边也跟着看,发现虽然在“7月22日”一栏里写着长冢多惠子的名字,但又被改成了21日。当草薙指出这点疑问的时候,粟田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狼狈的样子。
“开始是打算在22日去的……原来约好是15日的,但是我15日去的时候她不在家,我就把写有我22日再来的名片,扔进了她家的信箱,但是第二天长冢又给我打了电话,说想让我21日去。”
他说的话里没有什么太矛盾之处,不过如果他早料到警察会登门,事先准备了这些合乎逻辑的台词,也绝非难事。
“根据你这个计划表,”弓削问,“你在22日的白天好像没有什么约会啊,那么你在哪儿?”
“22日啊……”粟田用手捂住嘴想了一会儿,“我在狛江。”
“狛江?”
“嗯,那个”粟田频繁地搓着脸,“头一天我喝得酩酊大醉,醒来后心情不太好,上午去了客户那里,顺便把车停在了多摩川的附近,休息了一下。”
“什么时候?”弓削问,“在那里从几点待到几点?”
“嗯,大概是过了中午之后,休息了三个小时,这个事你们能替我对我的公司保密吗?”
“嗯,这是当然。”弓削边说边看了眼草薙,表情好像在说这里面有诈。
“车是公司的吗?”草薙问。
“不,是我自己的。”
“能告诉我车的型号和颜色吗?”
“红色的minicooper……”
“哦?那是很漂亮的车型啊!一会儿你能让我们看看吗?”
“当然可以啦……”虽然粟田这么回答,但是他的黑眼珠一直在不安地震颤。
第二天粟田就被通知要他随时等待传唤,因为从附近的居民那里获得了更加重要的证言。
那个居民就住在长冢多惠子家的斜对面,是卖杂样煎菜饼的。平时,这个公寓里的人都把车停在她小店门口的马路上,这让她非常不满。她发现从21日到22日连续两天,都有一辆车停在那儿,她本想等车的主人出来后好好抱怨一通,但因为有时候要招待客人,一不留神车就不见了。
刑警问那是什么样的车,这个年过四十八岁的女人马上十分自信地回答道:“虽然我不知道名字,但它是辆小型车,形状特别像以前的老式车。”
刑警找出各种车的图片,她毫不迟疑地挑出了minicooper车,而且还断言道:是一辆红色的。
刑警们开始对粟田轮番进行轰炸式的审问,所有人都深信,他就是凶手,也相信在多次的审问中,他一定尝露出什么马脚。
但是粟田一直不承认这个罪行,面对刑警们的进攻,他差点都哭出来了。他一直矢口否认,并声称自己向草薙和弓削所提供的自己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属实。
没办法,草薙他们只好决定去狛江实地调查一下。如果粟田真的在狛江停车休息过,一定会有目击者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个案件就要重新调查了。
“哎,可能这是徒劳。”弓削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
看来这些老刑警们的预言是正确的。
整整两天,在粟田所说的那个停车地点,刑警们来回徘徊,都没有遇到见过红色minicooper车的人。这个地方被一条河夹在中间,除了一家食品加工厂外,到处都是死角。
粟田的确是在撒谎,他就是凶手,这种想法再次在刑警当中蔓延。这时,一封奇怪的信来到了搜查本部的杉并警察署,寄信人是住在狛江的一个男性。
信的内容让人震惊得达到了足以引起整个搜查本部混乱的程度。
3
汤川正在向一个好像是从学生食堂偷出来的塑料托盘里倒洗涤液,然后他把吸管的一端插进去,轻轻一吹,生成一堆半圆形的肥皂泡。
汤川又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制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把多个硬币叠起来形成的。
“这是钮磁石。”他把它靠近肥皂泡。
肥皂泡开始在托盘上滑动,向磁石靠近。汤川移动着磁石,肥皂泡在后面也紧跟不放。
“喂!”草薙忍不住出声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它又不是金属,怎么会被磁石吸引呢?”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汤川又把磁石放会口袋里,问草薙.物理学家戏弄这个理科白痴的好朋友。似乎已经成为习惯了。
“可能是你在洗涤剂里做手脚了吧,比如在里面混点金属粉末什么的。”
“要是混了金属粉末,”汤川说,“它就没法形成肥皂泡了。”
“那你一定是掺了别的东西。是不是有可以吸引磁石的化学物品?”
“我什么也没有掺,它就是普通的洗涤剂。”
“普通的洗涤剂能被磁石吸引吗?”
“从理论上来讲,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的状况不一样了。”汤川边说边走近洗碗池,从上面的厨柜里拿出两个杯子。草薙郁闷地想,又是速溶咖啡。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就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告诉我吧。”
“被磁石吸引的,”汤川往杯子里倒入咖啡粉末,回头看了看草薙,“并不是洗涤剂,而是里面的空气。”
“空气?”
“准确地说,是氧。氧具有比较强的顺磁性。所谓的顺磁性,就是能够被磁石所吸引的性质。”
“啊?”草薙盯着托盘上还没有破灭的肥皂泡看个不停。
“人类的惯性思维有时候是很糟糕的。虽然人们知道肥皂泡里面有空气。但因为眼睛看不到,就常常忘记了它的存在,这样一来,我们生命中的很多东西就被忽略了。”汤川把电水壶里的热水倒入杯中,轻轻搅拌了几下,递给草薙.“你其实是想说,我的人生里到处都是被忽略掉的东西吧!”
“啊,这才是人生啊,也不错!”汤川好像很陶醉地喝了口速溶咖啡,“你接着说!”
“我说到哪里了?”
“说到灵魂出壳了,说送到搜查本部的信里写着,一个孩子的灵魂出壳了,你就说到了这里。”
“啊,对!”草薙也喝了口咖啡。
寄信人的名字是上村宏。
信的开场白是:关于在杉并发生的那起杀人案件,我知道点线索,不得不告诉你们,所以我才动笔写了这封信。虽然他用了“动笔”这个词,但信实际上是用电脑打出来的。
上村在信里反复强调,自己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在此基础上,他又说,自己的儿子很可能是重要的证人。还说,好像和这几天刑警一直在调查的红色汽车有关。
简明扼要地说,他的儿子,一个叫忠广的少年在7月22日白天看到—辆纽色minicooper车停在河边。信上还详细地记载了目击时间:下午2点左右。
到此为止,信里的信息都颇有价值。刑警们以为下面会说些具体的内容,但下文却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
信的后面补充道:我儿子并不是通过一般的方法看到汽车的,他是在发高烧卧床的时候,在灵魂出壳后,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看到的——当念信的刑警念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好像被狐狸迷住了似的一脸茫然,紧接着是惊呼声,还有人失声大笑。到虽后,大家都变得很愤怒。他们那么认真地听,没想到原来是个恶作剧。
但是信里也有一些不能完全忽略的内容,那就是那个灵魂出壳少年所画的画——一辆红色的minicooper车跃然纸上。寄信人用相机把画拍了下来,和信一起寄了过来。
“在信上还留了电话号码,我试着打了那个电话。”草薙对汤川说,“开始我想,他可能是个头脑不正常的男人。但是从电话里听上村这个男人在说话时还是有根有据的。他一开始就说,他满怀诚意地给我们写了信,又担心我们误解他是在搞恶作剧。他接到我的电话特别高兴。他的措词很礼貌,我对他的印象也不坏。”
“你和他聊什么了?”汤川问。
“首先我确认了一下写信的事,就是说我们想确认一下他写这封信是不是认真的。上村很肯定地说,他发誓,他写的是事实。他让我们相信他这话的时候,特别恳切。”
“如果‘恳切’能够决定所有事情的话,那你们的工作岂不是变得很轻松吗?”汤川立刻带着讽刺的意味反问起来,嘴角上还浮起了意味深长的笑。
这令草薙很恼火。
“我并不是相信他,只是向你介绍了一下上村的情况而已。”
“那你说的什么‘礼貌啊’,‘恳切’啊,这些话对介绍情况来讲毫无意义。”汤川拿着杯子坐在椅子上,“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证据,问题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个少年真的灵魂出壳了?”
“按你的说法,那种事情一定是不可能的吧?”
“科学家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对任何现象不屑一顾。如果有证据,你一定要提供给我哦。我可事先声明,那张画本身是无法成为证据的,他们也有可能是从谁的嘴里听说你们在展开调查,然后面了这幅画。难道不是吗?”
草薙鼻子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也有可能吧。”
“是啊,”汤川仰脸看了看草薙,“那么难道没有什么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了吗?”
“这个嘛……就在那孩子灵魂出壳的当天,上村把那张画给他认识的一个编辑看了。他想和编辑商量是不是把这件事登在杂志上。对了,我忘了说了,上村的职业是自由撰稿人。”
“孩子灵魂出壳的那天是7月22日吗?”
“是的,就是长冢多惠子在杉并被杀的当日。那时候上村当然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可能预测到那张画会有多重要的意义。”
草薙发现朋友那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终于闪出一线光芒,让老朋友对本案产生兴趣的预期目标终于实现了。
“怎么样?”草薙说,“这些是有力的证据吧!”
然而汤川并没有作答,只是用了很长时间去喝那已经不再好喝的咖啡。他的目光也一直望着窗外。
是他们的头儿间宫说的,去找那个伽利略老师商量一下吧。草薙有一个好朋友是物理系副教授,到目前为止,只要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件,从这位了不起的人物那里,就能获得宝贵的建议。这在草薙的队伍里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实际上,在搜查本部里,大家都困惑于如何处理这封信。本来这个情报是非常重要的,但是获取该情报的方法却存在问题。警察根本不能把它作为正式的搜查资料来处理。那么把它忽略不计就可以了吗?目前还没有人敢下这样的结论。
上村是一名自由撰稿人,这一点,也让警察们头疼,因为搜查当局想尽可能不让媒体知道这件事。
“不是有书描述过吗,”汤川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十个或者二十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灵魂出壳过。确切地说,书上写的是体外脱离,作者好像还亲身体验过。据说那时候他感觉身体像是漂浮起来了,不但能听到人的说话声,还能看到完全陌生的遥远地方的景象。事后调查发现,她看到的那些情景和现实在细节上都完全一致。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听说这就叫做远距离透视。在英国有两位学者曾经做过远距离透视试验,得出的结论是意识真的可以以某种形式脱离**,到别的地方获取信息。”
说到这里,汤川笑着看了看草薙说:“那个少年可能就是这种情况吧。要是选样的话,无论是体外脱离还是远距离透视,都会对你们的搜查工作有帮助。”
“连你也会这么说?”草薙皱了皱眉头,“我没和你开玩笑,现在这样根本没法写报告啊。”
“有什么不行的,就这么原封不动地写,我想那一定会成为一份特别新颖的报告。”
“你就是觉得事不关己啊。”草薙挠着头说。
汤川低声笑了起来。
“好了,你别生气啊!我之所以引用那本书里的话,还告诉你的确有人提出过这么不可思议的课题,就是想说这种事并不罕见。你不要总被一些特殊性弄得晕头转向的,只有把注意力放在客观事实上,才有可能发现别的答案哦!”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了你的描述,我首先想到两种可能性。假设那个叫上村的什么人和他儿子都没有说谎的话,”汤川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种可能,那孩子灵魂出窍的梦境很偶然地与事实一致,他醒来后画的汽车很偶然地与犯罪嫌疑人的口供相吻合。”
“我们科长也是这么说的。”
听草薙这么一说,物理学副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之前就说过了嘛,你们科长还是很有逻辑性的。”
“可惜他就是有些死脑筋。那另一种可能性是什么呢?”
“少年的真实记忆。”汤川说,“实际上,那孩子的确亲眼看到了minicooper.当然是在他醒来的时候。但是他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甚至忘记了自己见到过这辆车。很可能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才把真实的经历当成了灵魂出窍。”
“要说第一种可能性,梦的内存和嫌疑犯的供词竟然那么吻合,这也太巧了吧?连车顶的白色、发动机罩子上有道白线什么的,都完全一致。即使是在相同款的rovermini车当中,也只有minicooper才有这个特征啊。”
“那少年也有可能是个汽车迷啊。”
听了汤川的话,草薙摇了摇头。
“据上村所言,那孩子对汽车知之甚少。”
“是吗?”
“第二种可能性,如果少年真的见过这辆车,那就和我们的搜查有直接关系了。”
“你要是想调查这个,也没多难啊,”汤川说,“把那孩子的画和实际地形比较一下。就不准推测出他是在什么地方看到那辆车的。如果能够弄清他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就更好了。”
“原来如此。”草薙认同地点点头。
“嗯,你要加油啦!有什么新进展最好通知我一下。”
“什么?难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就我今天说的这点事,你一个人去就足够了。”汤川扬了扬眉毛说。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在假设上村和他儿子没有说谎的情况下做的推测,也就是说,依然不能否定他们有撒谎的可能。我想在勘察现场的时候顺便见见上村父子,可你……”草薙站起身,把手放到汤川的肩膀上,“你觉得我这个理科白痴能识破他们是不是在撒谎吗?”
听了草薙的这一段说辞,汤川显得一脸厌恶。
“我做梦也没想到能被你这么吹捧啊!”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4
他们来到了粟田信彦声称的7月22日下午一直在的那个地方,就是从狛江到多摩川那一带。河边修有堤坝,车可以开到靠河边特别近的地方。粟田所说的停车休息地点就是那儿。
“他当时是在工怍时间偷懒,应该找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停车才对,这个地方也太显眼了吧?”汤川站在空旷的河边说。
“粟田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草薙反驳道。
“但如果他撒谎,这谎也撒得太圆了,因为事实上这样的地方的确存在。”
可能他那天多次经过这里,我们向他要不在作案现场证明的时候,他马上就脱口而出了。”
“怪不得,”汤川点了点头,仔细凝视着草薙的脸,“言之有理啊,你现在说话不也逐渐具有逻辑性了吗?”
“你别老瞧不起我,这点问题对我们刑警来讲是常识。”
“刚才不好意思了啊。但是,那栋建筑是什么?”汤川指着河对面的一栋黑色的建筑问。
“那个啊,嗯……”草薙打开了地图,“是一家食品公司的工厂。”
“要说能够看到这里有车,那家工厂的视角是最好的。”
“是啊,哎呀……”草薙看着地图,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
“我在找上村宏住的公寓,好像就在这家工厂的对面。”
“对面?”汤川抬头看看工厂,“可是,从公寓的窗户里不可能眺望到这里吧。”
“总之,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草薙说。
刚按门铃,屋子里就传来了有人小跑的声音。很快房门就被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晒得黝黑的男人的脸。
“那个,你就是刚才打过电话的……”
“我就是草薙.”草薙点了点头。
“啊,你好!我是上村,一直在恭候你的到来。”男子露出笑脸,明快地说。草薙心想,自从他当警察以来,还是头一次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
“你来得正好,幸亏今天早上电器修理工把我家的空调修好了,它一坏啊,我都工作不了了。”
“有请!有请!”上村把草薙和汤川领到屋子里。厨房的桌子收拾得很干净,好像是刚刚紧急扫除后的样子。刚请他们两人坐下,上村马上又从冰箱里拿出大麦茶。
草薙赶紧说:“你可别这么客气。”
“没有女人的家啊就是脏,真不好意思。而且最近又被工作赶得更是没有时间收拾了。”上村在他们两人面前用很生疏的动作把大麦茶倒进玻璃杯里。
“你太太呢?”
“早走了,我和她已经离婚三年了。上村毫不忌讳地回答道。草薙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一件像装饰品的东西都没有,连书架也只是实用而已,还有那放着钢制厨柜的厨房让人觉得那里更像是办公室。碗橱里的餐具也少得让人吃惊。
上村打开了旁边房间的隔扇,喊道:“警察叔叔来了,你快点出来一下!”
里面传出一些响动,然后走出一个穿短裤的少年,很瘦弱,气色也不怎么好。少年看到草薙他们,马上说,“叔叔好!”
上村介绍说他儿子的名字叫忠广。
“恕我冒昧,你能给我看看那张画的原稿吗?”草薙问,“啊,好啊!”上村向另一个房间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本素描画册出来了,把它放在草薙他们面前,“就是这个。”
“不好意思啦,我看看。”汤川伸手拿了过去。
草薙也在旁边看那幅画。和照片上看到的一样,在灰色的背景下,一条略显白色的马路上停着一辆红色的汽车,那车是双油箱的,车顶白色,车胎很小,看起来的确像是minicooper车。
“画上的景色,不像是在堤坝附近啊,”汤川嘟囔道,“只是画了一辆红色的汽车而已。”
“好像他本人打算画的就是那地方。”上村有点不悦地说。
“我们有必要问问本人。”汤川对草薙说。草薙这时候才想起来,汤川最讨厌和小孩于说话了。
草薙开始问那个低头坐在角落里的男孩:“你画的是哪儿啊?”
少年低着头说了点什么,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
“大点声,好好说话!”上村责备道。
“河的……对面。”
“河的对面?你没弄错?”
听草薙这么一问,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应该是从这个房间的哪个方位看到的呢?”草薙环顾了一下四周。
“应该是在那边。”说完,汤川指着卧室的方向。
“是的,你们来这边看一下吧!”上村站了起来。
虽说是间和式房间,但也很大。里面只有电视机和一套组合家具,窗户旁边铺了一套被褥。
上村把窗户打开了,眼前马上出现了刚才他们看见的那家食品厂。由于它的阻挡,无法看到其他景物。
“我想你们可能知道,工厂对面有一条河,”上村说,“我儿子说他看到的景物就在河对面!你们说的22日有没有minicooper车停在那里,我想就是在那个地方。”
“要说从这里可以看到堤坝,那也太……”
“当然,从这里是不可能看到的,我儿子是从更高的地方看到的。”上村看了一眼忠广,“你把那时候的情形向警察叔叔汇报一下吧。”
听父亲这么说,忠广就断断续续地讲起来,大意是说,他最近因为感冒而待在家里,一步都没有出门。22日那天早上。他一直在睡觉……最后他说到了关键内容。在他睡觉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向上飘,飘得很高,看到了远方的景物。
“你大概飘到什么高度了呢?”汤川在草薙的耳边嘀咕道。他的意思是让草薙问这个问题。
“你飘的高度大约有多少呢?到房顶那么高吗?”
“嗯……”忠广迟疑了一会儿。
“你说清楚点。”上村在旁边催道,“本来就是真事,你就老老实实地说。你是从窗户飞出去的吧?”
“啊?从窗户?”草薙很吃惊地看着少年,“真的吗?”
“嗯,”忠广一边挠着肚子一边说,“身体轻飘飘的,就飘到窗户外面去了,飘得比这家工厂还要高,然后就看到河的那边了。”
“然后呢?”草薙问。
“我心想,这也太奇怪了,就开始下降,后来又回到了房间里。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褥子上。我知道身边有本素描画册,就随手把自己在空中看到的景物画了下来。”
“那是发生在下午两点左右的事情。”上村插言道,“没错,恰巧这个时候邻居竹田女士来我家了,她也一起看了这张画。你们可以找她确认一下。”
草薤点点头,向窗外望去,心想,他的话不能让人信服,但是少年所画的画却是真的。
“没有再到那家工厂里去确认的必要了吧!”
汤川看着食品工厂说:“能在正面看到大门吗?在搬运大型设备的时候,门应该是打开的。我们还是应该先去调查一下,在7月22日那扇大门有没有被打开。”
“如果打开又怎么样呢?”
“刚才我们不是已经勘察堤坝了吗,那工厂在朝着河的一面,也有大门。如果两侧大门同时打开,那么工厂整个就变成了一个大管道,从这一侧就可以看到另一侧。”
“啊,有道理。好,我马上去确认一下。”草薙在工作日志上做了备注。
“请你等一下!”上村语气生硬地问,“你们是不是误解了,以为我儿子的灵魂是通过工厂敞开的大门看到那些景物的?”
“我们觉得这也是可能性之一。”
对于汤川的回答,上村用力摇了摇头。
“不可能!minicooper车停靠的位置是在工厂的下方,即使工厂的大门开着,从我家窗户能看到的也只能是比堤坝高的地方啊。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怀疑的话,测量一下或者什么的都可以。”
“对,应该简单测量一下。”汤川很干脆地说。无论对方多么感情用事,自己也绝对不能乱了方寸,这就是这个男人的个性。
上村又返回厨房,把那张画拿了回来。
“你再看看这张画,白色的车顶画得多清晰啊!我觉得只有从上往下看,才能画得出这样的画。难道不是这样吗?”
汤川目光落在素描画册上,但一直缄默不语。为了能合理地解释这种现象,各种假设应该正在他脑海中交织着。草薙也在这么祈祷着。
正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房间的什么地方传来了电话铃声。上村说了声“抱歉”就走出了卧室。
“怎么样,汤川?”草薙放低了声音,“能想办法解释清楚吗?”
但是汤川没有对此做答,而是向缩在角落里的忠广提问:“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特别讨厌小孩子的他,能够和小孩子搭话,真是罕见啊。忠广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是很胆怯似的追着父亲跑了出去。
‘那个,今天警察局还来人了,似乎他们也特别感兴趣……嗯,当然只要有版面的话我写多少都可以。我已经把它按日记的形式整理好了。”上村的说话声很清晰地传出来,“从杉井那里获得的情报,我们这里……嗯,拜托了!你能给我介绍个很了解这个的人吗?研究特异现象的专家啊,这个领域的专业人士什么的……啊,那真是太好了,那就拜托了……好……好,我明白。”接完电话,上村又回来了,草薙发现他好像还在用鼻子哼着小调。
“这件事被哪家媒体报道了?”草薙问。
“我认识的一家杂志社。”上村说,“啊,对啦,在你们警察采取行动来调查杉并的案件之前,我就已经把这幅画给他看了,你们也可以去问一下那家杂志社的编辑,这样你们就会搞清楚了。”
“我说上村先生,你能不能等等再把这件事公开啊?”
“哦?为什么呢?”
“因为……”
“目前,你们警察不是没有把我儿子所说的话作为搜查的参考资料吗?你们诸位今天来的目的,不也只是想确认一下忠广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错觉吗?所以无论我在哪里写了些什么,和你们不是都没有关系吗?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把我儿子的话和其他的证词平等对待,那么我也可以稍稍考虑一下不公开它。”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我要和上司商量一下。”
“商量不商量都一样,我早就知道结果了。”上村“砰’的一声把窗户差上,眼神交替着看了看草薙和汤川的脸,“你们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如果是在相信我儿子的基础上,无论问多少问题,我都会回答你们的,但如果你们是想指责我骗人什么的,就请回吧!”虽然他的脸上还浮现着笑容,但是眼里明显闪烁着挑衅的光芒。
“你是说,还有个女士和你起看到画的,是吧?”汤川说,“就是那个叫竹田的吧,你能告诉我们她的联系方式吗?”
“当然可以告诉你啦,她就在附近,你们最好现在就去。你们随便调查好了。”说完,上村从旁边的书架上取出便笺纸和圆珠笔,开始画张看起来很复杂的地图。
“我服了,彻底被他弄晕了。”从上村的房间里出来后,草薙一脸痛苦地说。
“你别太往心里去,那个男人本来就知道警察根本不会认真搭理他。他仍然要给你们写信,就是想达到引起警方注意的效果。此外他写的那个灵魂出窍的报道也只是哗众取笼。”汤川语气冰冷地说。
“就是说我们被利用了?”
“确切地说,是这样的。”
听了汤川的话,草薙边走边低头沉思。
“喂,真的有灵魂出壳那样的事吗?”
“不知道,我觉得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情报,还得不出这么个结论。”
“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是从上村父子俩的房间里无法看到minicooper车,而目上村忠广最近一步也没有离开家。”
“这些情报是否属实,还需要验证一下,”汤川停下脚步指了指旁边。
他指的方向是食品加工厂。加工厂周围围着栅栏,有一台拖拉机正从一个类似常用门的地方开出来。
“你不是说即使大门都开着,从公寓的房间里也看不见堤坝吗?”草薙说。
汤川微微地叹了口气:“那就没有整理这些消息的必要了?”
“知道啦,还是调查一下的好。”草薙朝常用门的方向走去。
在一个好像是门卫室的地方,他们亮明身份后,说想见见工厂的负责人。可以算得上是老人的门卫,慌慌张张地给哪里打了个电话,然后问:“你们有什么事呢?”
“调查案件。”草薙补充道,“杀人案。”
“杀人”这个字眼真奏效,门卫的驼背一下就挺直了。
他们在门卫室等了一会儿,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男人,自己介绍说是这个工厂的厂长,名叫中上。他似乎很紧张,米色帽子的边缘都渗出汗水来了。
草薙问:“7月22日工厂的大门全都打开了吗?”听到这个问题,中上皱着眉头问,“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这和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吗?”
“这是我们调查上的机密。到底开没开?”
中上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表情好像是在揣测警察的真实意图。然后,他回答道:“没有,我们没打开。”
“真的吗?”
“是的,我们外面的大门基本都是开着的,但是里面的大门只有在搬运生产机器的特殊时候才打开。”他平静地说。
“是吗,在百忙之中打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草薙和汤川告辞了。
忽然,汤川不见了踪影,草薙沿着栅拦走过去一看,发现这位物理学家正在垃圾箱里淘宝。准确地说,那并不是垃圾箱,而是食品工厂废弃物堆放地。
“你在干吗?”草薙问。
“我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汤川把一样东西拿给草薙看。
那是一只运动鞋,好像被什么切断了,鞋的后半部分不见了。
“这有趣啊?难道说被切断了有趣?”草薙问。
“你好好看看,这不是被切断的,而且好像出不是被扯断的,这横断面很有趣。”汤川从地上捡起一个塑料袋,把那只坏鞋装了进去。
“你为了搞研究还要捡垃圾?”草薙说着往前走。
他们接着要见的人是竹田幸惠。
竹田幸惠在自己家里开了个面包房。虽然门面很小,但人们走到附近就会被刚烤好的面包香味吸引来。竹田幸惠和小她两岁的妹妹共同承担这家店的生产、销售工作。她的丈夫在五年前死于一场变通事故。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的事,但是,我看到那画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上村先生自己显得很兴奋,他可能觉得目己的孩子真的有特异功能。我觉得那孩子画得不怎么样。”
但是,竹田幸惠接着说,过了一周之后,就有刑警来她店里调查,问了一些很奇怪的问题——问她22日那天有没有看到一辆红色的小汽车停在堤坝附近,说是什么minicooper车,车顶还是白色的。竹田幸惠回答说不知道。但与此同时,她又想起一件事,就是忠广的那幅画。那画上不就是一辆红色的车吗!她把这件事对上村宏说了。
草薙心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处心积虑地要儿子灵魂出壳的事大为宣传的上村觉得这是一个顶好的机会,就想到了给警察写信这一招。
“警察先生,灵魂能够从身体中脱离出来,是真的吗?”谈话要结束的时候,竹口幸惠问。
“这个嘛,恐怕……”一时难以作答,草薙求救般地望了望汤川,但是汤川好像根本就没有听他们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摆放在店里的面包。
“我不知道那种事是否是真的,但我对于上村先生的这番折腾实在无法认同。他想靠这种事出名,虽然我知道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草薙心想,可能她是对上村有意思了吧,而且他们年龄也相仿。
这时候汤川在旁边说了句:“劳驾,我买一个咖喱面包。”
5
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天了,粟田信彦依旧矢口否认自己是凶手。警方没有找到能逼他就范的证据,十分苦恼。
倒是出现了好几个对粟田有利的实物证据,其中之一就是残留在死者家中的另外个男人的痕迹。
在浴室的排水口里发现了某个特定男人的毛发。在房间的地毯上、卫生间的马桶等多个地方也都有毛发存在,还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纸袋,里面放有安全剃须刀、剃须膏,甚至还有避孕套。
根据毛发判断出它主人的血型是a型,但粟田的血型是0型。
不用说,她一定还有其他交往的男人,但这也不足以减少粟田信彦身上的嫌疑。有可能是粟田发现她还有别的恋人,勃然大怒动了杀机。
但对这个男人的身份,所有人都一无所知。这让警察们很想不通。也就是说,长冢多惠子把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对她的亲人都保密了,而那个男人在恋人被杀害后也没有露过面。
“就是婚外恋啦!那个男人一定是有妻室的。”弓削警官又开始发表他的言论了。这回,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刑警开始不露声色地对长冢多惠子身边的男人展开地毯式调查,特别是她身边的男同事,甚至还偷偷提取了这些人的毛发。但是没有发现谁的毛发和长冢多惠子家里发现的一致。
正在警察们无计可施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他们郁闷的事情,那就是某家杂志社报道了上村忠广灵魂出壳的事。写这籍报道的,不用说就是上村宏。
“真服了,你看!”正在读杂志的间宫哼着鼻子说。
在搜查本部的会议室内,草薙正在写总结报告。
“当警察这么多年了,还头一次遇到这祥的事。”
“读了这本杂志的市民,都一窝蜂地给我们打电话,说为什么我们不相信那少年的证言。”弓削端着从自动售货机里买来的咖啡,指了指下面的杂志,笑了起来。
“受不了了,”同宫皱着眉头说,“咱们科长的心情也一定糟透了。”
科长正在别的房间开会。
这时走来了一个年轻的刑警,说上村父子正在电视上。弓削随手打开旁边的电视机,看见上村宏和忠广正并排坐在个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
“根据我的调查,所谓的灵魂出壳现象,好像经常是在人受到外伤的时候发生的,”上村宏在夸夸其谈,“比如脑袋受到撞击,据体验过的人讲,当时就觉得身体‘呼’地一下往上飘。”
“那难道不是因为撞击后发生脑震荡造成的意识不清吗?”间宫嘟囔道。
上村甚至还接着说:“此外。那些有过假死经验的人,几乎都无一例外地体验过体外脱离。也就是说,为了逃避**上的痛苦,他们的意识暂时脱离了身体。我觉得我们家忠广这次就是为了逃避高烧的痛苦才经历了这个可以称为奇迹的事。”
“上村先生,”主持人问,“您认为忠厂身上发生的现象一定是灵魂出壳?”
“我只能这么认为,如果对这个领域的研究能够更进一步的话,警方就不会愚蠢地拒绝如此宝贵的证言了。真没办法啊!”
说完这话,上村的脸凑到了镜头前。
弓削苦笑着关了电视:“他真是信口开河啊!”
“草薙,那个伽利略老师是怎么说的?他弄明白什么了吗?”间宫问。
“这个啊,我也没弄清楚,我想他正在想办法吧。”
“哎,他也指望不上啦!”间宫为难地挠了挠头。
这时候,两个汗流浃背的刑警跑回来了。
“辛苦了。又有什么新发现吗?”间宫问道。
“是关于minicooper车的情报。”其中一个刑警回答道。
“怎么又是minicooper车?”间宫一脸厌烦地看着草薙他们,“怎么回事?”
“住在长冢多惠子家附近的一个男人,看到了那辆红色minicooper车停在那里,但遗憾的是,他好像记不清是21日还是22日了。”
“要是弄不清日期那有什么用啊?”
“可他注意到了一点,有一个奇怪的男子住那辆车里窥视。据说那个男子很瘦,大夏天还穿着西服。
“哦?”
“从外表来看,那个人并不是粟田啊。”草薙说,“那是谁呢?”
“他只是想看看那是不是minicooper车吧?”这是弓削的看法。
“从目击者的话来看,并没有这么简单,”去采证的刑警回答道,“他说,那人好像是在确认车的主人是谁。”
“或许是,那个穿西服的也有熟人有这样的车吧。难道粟田的熟人恰好经过那里?”
听到弓削的话,大家都陷入沉思。他的意见的确有合理的地方。
“你等一下!”间宫开口说,“如果那个穿西服的男人不是偶然地出现在那里,那又怎么样?”
“什么意思呢?”弓削问。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本来打算去长冢多惠子家,可走到附近时,发现了这辆车,觉得很眼熟。他想,如果这车是粟田的,粟田就应该在长冢多惠子家里,那自己再去找长冢多惠子就不方便了。他想确认一下这车到底是谁的……”
“你等等!”草薙在旁边插嘴道,“这么说来这个男子就是对长冢多惠子和粟田信彦都很熟悉的人了。”
“是的有这样的人吗?”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弓削终于说了一句:“好像有人曾经介绍他们相亲……”
瞬间之后,大家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们把长冢多惠子原来的上司拘捕起来了吗?”听了草薙的讲述,汤川点着头问。
“那个叫吉冈的男人,三年前从公司退休了。他好像以前和长冢多惠子有染。我们曾经推测有一个有妇之夫和长冢多惠子有染,却没想到那是一个已经退休的人。这是我们的一个疏忽。听说吉冈和粟田是通过保险而成为好朋友的。”草薙说到这里喝了口咖啡。一旦案件解决了,连速溶咖啡也变得美味起来。“吉冈被捕之后,马上就把自己的罪行全盘托出了。”
“也就是说,吉冈把自己的情人介绍给了粟田?”
“是这样的。”
“哎呀呀!”汤川摇着头说,“男女之间的关系真是说不清楚啊。”
“吉冈想要断绝和多惠子的往来,才那么做的。多惠于不想和他分手。她之所以坦然地去相亲,可能就是想向吉冈表明,他这么做根本改变不了她的想法。而且好像她最近在向他暗示要把这件事透漏给他太太,这让吉冈感到特别惶恐不安。”
吉冈从公司退休之后,就在他妻子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一家租赁公司里担任要职。他担心如果自己和多惠子的事情被曝光,他将失去现有的一切。
吉冈打算在21日那天去长冢多惠子家劝说她放手,但是在门外。他看到了粟田的minicooper车。于是他决定改日再来。第二天,他事先打了个电话,再到多惠子家,央求她和自己分手。
多惠子死活不同意,甚至立刻就要给他的老婆打电话。
“下文就很落俗套啦。恼羞成怒的他,动手把她勒死了。因为不是事先谋划的,所以他的话基本可信。”
“那么22日那天停在路边的minicooper车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终归不是粟田的车吧?”
听汤川这么一问,草薙又露出一张苦瓜脸。
“在这一点上,有个特别让人泄气的低级错误,21日停在那里的,是粟田的minicooper车,但是22日停在相同位置上的,却是吉冈的车。那家杂样煎菜饼店的女老板认错了。虽然它们都是红色的,但是吉冈的是宝马啊,她怎么就把它当作minicooper了呢?”
“人的记忆力就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容易产生错觉的动物,所以那些关于神灵鬼怪的传说一直没有绝迹。”
“这么说来,你已经把那个问题解决了?今天,我就是特意来问下的。”草薙说。
“既然案件已经解决了,那件事就算了吧。”
“那可不行,那之后还有许多古怪的疑问,让我们很头疼。我们搜查一科的同事也都说,一定要向你这个伽利略天才求救。我也很苦恼啊。”
“伽利略?”
“求求你啦,你一定要帮帮我啊。你一定能搞定的,对吧?”草薙从椅子上站起来,挥舞着拳头。
汤川仍旧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面伸去,说,“你能给我调查一件事吗?”
“调查?什么事情?”
汤川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东西。草薙仔细一看,就是汤川前几天捡的那个旅游鞋碎片。
“请你证实一下,如此贵重的标本告诉我们的情报是否属实。”
“啊?”草薙费解地从他手里接过碎片。
当天晚上草薙就给汤川家打电话。
“果然不出俺所料,我又去那家食品厂厂长那里询问了。果然那天的大门是全部打开的。
“和我想的一样,”汤川说,“那样的话,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故了。”
“是啊,厂长以为我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事故,所以也没敢再隐瞒什么。他说本想能够息事宁人,但是却不可能。他正打算和相关部门联系呢。”
“那家公司真不走运啊,如果没有那件奇怪的灵魂出壳事件,这个事故也就永远成了秘密。”
“虽然这么说,但是灵魂出壳和那家工厂的事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我可百思也不得其解啊。”虽然草薙这么说,但是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思考。即使想思考他也没有什么背景材料。
稍微沉默了一会,汤川说:“那好,我们一起揭穿秘密吧,但是我需要观众。”
“观众?”
“是的,一定要把他们给我带来啊!”汤川说。
6
案件解决后的第三天,草薙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位置上赶着去帝都大学。坐在后面车座上的是上村父子俩。
“真的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完事啊?今天我还有个采访呢,四点之前必须返回新宿。”上村的语气里很明显地表现出了不满。突然有人闯进家里,自己又被强押着进了出租车,他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他说在我们去之前会准备好一切的。”
“我不知道你们打算做什么样的实验,但如果要改变我的信念,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说,那天忠广看到了不能看到的东西,这就是事实。那个案件里原来被你们怀疑的人,最终不也被证明是冤枉的吗?”
“我们是因为找到了真正的罪犯,才证明那个人是被冤枉的,并不是被什么不在现场的证据所证实的。”
“那是一回事。那个人是冤枉的,不就说明我们所主张的证据是正确的了,也就是说那天在那里的确停了一辆红色minicooper车,然后我们家忠广就看到了,而且是从一个绝对看不到的地方看到的。”
“这个嘛,你说的到底是可能还是不可能,就看我们一会儿的实验啦。”
听了草薙的话,上村宏的鼻子哼了一下:“最终的结局就是丢人现眼。我可事先声明啊,要是荽验失败了,我会把这事报道出去的。你们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啊。”
“嗯,这个啊。”草薙回过头去敷衍地笑了一下,又马上转过头来。其实他也是提心吊胆的。全然不知汤川要搞什么名堂。
到了大学,草薙领着上村父子向理工学院的教学楼走去。物理学第十三研究室就是汤川所在的办公室。
他敲了下房间的门,里面传来了“请进”的声音。草薙打开了门。
“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刚刚准备好。”穿着白大褂的汤川站在实验桌旁边说。
“我把他们两个带来了。”草薙说完,看到站在旁边的人不禁大吃一惊。居然是竹田幸惠。
“竹田夫人,你怎么也在这儿?”上村也惊奇地问。
“汤川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帮忙弄个试验,我也很感兴趣。我想一定要帮这个忙。”她笑着说。
“你居然记住了她的电话号码?”草薙问汤川。
“这没什么难的,我买咖喱面包的时候,那个袋子上印着她的电话号码。”
“啊……”听他这么轻松地一说,草薙感到很扫兴。但他马上觉得可能那时他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状况,所以才买了咖喱面包。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希望你能快点,总之我现在很忙。”上村巡睃着汤川和草薙的脸。
“不会耽搁你太久的,你吸一支烟的工夫就结束了。带烟了吗?”汤川问上村。
“带了。这里可以吸吗?”
“通常是禁止的,今天例外。请在这里吸。”汤川把烟灰缸放到实验桌上。
“那就不客气了。”上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叼一根在嘴里点着了。
“我也可以吸吗?”草薙边掏烟边问。
汤川略显厌烦地撇了撇嘴,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草薙感激地点着了烟。
“这是什么?”上村指着实验桌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水槽问。
那是两个长50厘米左右的长方体水槽,每个里面都放了大约七成的水。
“你别碰!现在,里面的水正保持着特别微妙的状态,你要是晃动它们的话就会破坏掉整个平衡哦。”
听了汤川的话,正要摸水的草薙慌忙把手缩了回来。
汤川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又拿出一样东西,是在开会的时候用来提示幻灯片位置的激光指示灯。
“上村先生,即使那家食品工厂的大门全都开着,从你家的窗户也不可能看到堤坝,这可是你说的?”
“嗯,是我说的没错。”上村眼里露出了挑衅的目光。
“我也亲自去确认了那里的地形,的确如此。即使在大门全部开放的时候,你家和minicooper车之间的位置也不可能用直线连起来,通常也就无法互相眺望了。这么说的前提是光是按直线传播的。”说完,汤川打开了激光指示灯的开关。“竹田女士,麻烦你把屋里的灯关下。”
竹田答应了一声“好”,把墙上的开关关掉了。因为窗帘也被严实地拉上了,屋里一下变得昏暗起来,这样就能清楚地看到从激光指示灯里发出的光是按直线传播的。
草薙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允许大家抽烟了。因为他以前说过,在屋子里烟尘飞扬的时候更容易看到激光。
“但是,”汤川把激光照到上村的前胸上,“当光线发生弯曲的时候,会怎么样呢?不是能看到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了吗?”
“光线发生弯曲?”上村说完之后又认可地点点头,“你是说有镜子那样的东西吧。如果用镜子反射,这也是可能的。可哪有镜子呢?哪里又有那么大的镜子呢?”
上村刚说到一半,汤川就开始摇头。
“谁说是镜子了。你还是安静点好好看吧,好了,我们开始。在这两个水槽当中,左边的那个盛着普通的水,现在让激光通过那里。”说完,汤川把激光指示灯慢慢指向左边的水槽。忠广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他个头比较矮,正好能从侧面看到水槽。
激光的光线在水槽的侧面发生了很小的折射,然后又直射进水里。
“附带提一下,我在水里混入了少量的牛奶,这是为了能更清晰地看到激光。”汤川说。
“光弯曲了。”忠广抬头看着爸爸说。
上村突然吐了口气。
“不用反射也可以发生弯曲?光在水里传播时会发生弯曲,这是理科的常识。但是,那个现场哪有那么大的水槽呀?””你真是一个急性子的人,”汤川显得有些厌烦,“光在水槽里发生折射的现象,现在先不考虑,我想让你们看的是,光线在水里还是直线。”
“这个是肯定的,它在同一种媒介里是直线。”
“下面我们再让光线通过另一个水槽。”汤川把激光指示灯又转向右侧的水槽。
“啊!”这次是草薙最先发出声音,接着忠广和幸惠也发出了“哇”的惊呼,上村则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
进入水槽里的光,并没有接直线传播。在光向下走的时候慢慢弯成曲线。很明显,它可以用“弯曲”来形容。
“怎么回事?”草薙问。
“当然是在水里做手脚了。”汤川说,“这是糖水,上面的浓度低,下面的浓度高。光从低浓度介质向高浓度介质传播的时候,就发生了弯曲,而且浓度越高,折射率越大,所以,光线越往下越弯曲。”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草薙把脸贴到水槽上,“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
“可能你是第一次见到它,但你应该知道有个自然现象,和它有相同的原理。”
“是吗?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汤川走到墙边打开了电灯的开关,“上村先生不是告诉我们那个事故了吗?”
“事故?”上村一脸受到突然袭击的表情,“什么?什么事故?”
“那天,你家对面那家食品厂发生了事故,”草蓬说,“那家工厂便用大量的液态氮来冷却食品。那天储藏罐破裂了,液态氮流了出来,工厂的部分地板都被冻起来了。”
“这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标本。”汤川把那个断了一半的运动鞋拿在手里给大家看,“它是迅速冷冻之后,被什么撞折的。解冻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看到那只破鞋,上村多少也有些吃惊。
“居然会有那种事?它和今天的试验有什么关系吗?”
这也是草薙想知道的事情,他也把目光移向汤川。
“液态氮一流出来,厂里的人都很慌张,他们觉得必须立刻换气,就打开了大门。结果怎样呢?盛夏的热空气流到厂里去了。那一刻,工厂的地面是寒冷的氮气,上面则是热空气,形成了密度差非常大的气体层,”汤川手指着那个盛糖水的水槽说,“虽然液体和气体是有差别的,但光线通过它们折射的原理是一样的。”
“就是说,如果当时有激光通过厂区,也会发生刚才那样的弯曲了?”
“应该是这样的。”汤川看着草薙点点头。
“要是这样的话……最后会怎么样呢?”
“当我们通过工厂向对面看的时侯,看到的物体并不在它本来的位置。也就是说,能够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堤坝。”
“会有这样的事……哎呀,原理上是这样的。”草薙嘀咕道。虽然他在头脑里能够理解,但是一时还没有形成什么清晰的意象。
“我刚才不就说了吗,你应该很清楚那个有着相同原理的自然现象。”汤川接着说,“就是海市蜃楼。”
“啊!”草薙点点头。
在一旁一直听他们说话的竹田幸惠也有所领悟地点着头。
“不是,才不是什么海市蜃楼呢!”上村好像要把什么砍断似的向下挥动右手。
“竹田女士不也看到了吗?那时,工厂的大门不是一直关着吗?”
“我去工厂调查的结果是,大门打开的时间的确很短。”草薙说。
“不,不是的,喂!忠广你跟他们好好讲讲!那天你飘浮在空中,然后看到了那景物!”
但是,少年没有认同父亲的话。
我没有在什么空中飘浮啊,”孩子哭起来,“我只是觉得身上轻飘飘的,爸爸就说我飘在空中……”
“忠广!”上村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汤川走到忠广身边,蹲了下来。
“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看到那个景物的?是不是工厂的大门开着,你才看见对面的。”
忠广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可能是这样吧,我那时候很迷糊,记不得了。”
“是吗!”汤川摸着少年的头,“没关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有证据证明那是海市蜃楼啊,”上村说,“一切只不过是推理而已。”
“是的。但是你说他是灵魂出壳不也没有证据吗?”
汤川的反问让上村哑口无言。就在这时竹田幸惠开口说话了。
“上村先生,你别再提这件事了,我都知道啦!”
“知道啦……知道什么了?”
“你在忠广画的画上做手脚了。我看到周刊杂志上刊登的照片后特别惊讶,忠广最初画的画没有那么清楚,虽然看上去也是红车,但是原来没有白色的车顶和轮胎。这些都是你后来添上去的吧?”
她的指证似乎都是事实,在这个证据面前,上村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那是因为……我为了让大家更容易理解我的话才那么做的。”
“你在说什么呢?这不就是欺骗吗?你想教会忠广这个吗?”幸惠盯着上村质问道。
上村咬了咬嘴唇无言以对。最后,他好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拉起了忠广的手。
“你给我演示了一个很有深意的试验,非常感谢!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作为参考意见我会考虑的。一会儿还有约会,我先告辞了。”
“上村先生……”
他无视幸惠的呼唤,拉起儿子疾步走出了房间。
听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房间里剩下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你不去追一下吗?”草薙问幸惠,“就算为了那孩子。”
幸惠如梦初醒,和他们两人告别后,飞跑了出去。
草薙和汤川面面相觑,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不是也可以和小孩子面对面说话了吗!”草薙说。
汤川把白大衣的袖子挽起来给他看,他的手腕上有些红色的斑点。
“这是什么?”草薙问。
“风疹。”
“啊?”
“还是不要去做自己不习惯的事情为好。”汤川说完这话,将窗帘彻底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