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xinghuozuowen”
女子道谢接过水果,将于歌迎了进去,“沙发上坐会儿吧,一起吃午饭吗?”
她贴心地将锋利的刀尖挪向外侧,防止误伤他人。
“不了,谢谢。”于歌略拘谨地坐在沙发,视线飘忽一阵,最终仰首看着女子的长发叹道:“你的头发很漂亮。”
女子在餐桌上搁下菜刀,闻言轻轻甩了下头发,“我很注意保养。”
将她的发丝颜色、长度与记忆中的对比,于歌了然地点头,略微侧身看向厨房,那里油烟机嗡嗡运作,男生穿着阔腿裤赤脚站在瓷砖上,费力地颠勺炒菜。
“你们是新婚夫妻吗?”
这话只是试探,虽说刚搬入大楼,但屋子几乎只有女子一人的生活痕迹,照片之类的摆件也只能见到女子的身影。
比起新婚夫妻,更像是女子占绝对主导的怪异关系。
意料之外,女子出奇的坦诚。她取了湿巾擦拭双手,在于歌身侧坐下,“不是,我们刚认识不久。”
“我受了点挫折,他安慰了我,我们就在一起了。”女子说话时毫不客气地打量厨房中的男生,如同看待物品的眼神让人胆战心惊。
“这样。你们刚来这个城市吗?我比较熟悉,需要的话可以带你们晃晃。”
于歌眼眸干净澄澈,让女子放松了蜷起的小指。
“我几年前在清潭市呆过一段时间。”她拍拍胸脯,出乎意料地提到了另一件于歌在意许久的事情,“前几天梧桐大道不是出现了凶案,最近城市惶惶不安,都不敢出门了。”
于歌凑过去一些,做出唏嘘后怕的样子,“听说尸体被埋入千根针。”
“听过一句话吗?”逆光显得她的颧骨线条有些突兀,女子说完就抿住嘴唇等待回答。
于歌轻轻吐出早就联想到的句子,“说谎要吞一千根针…”
“所以…那是个混蛋也说不定。”女子将披散在肩后的头发拢到一侧,眼底是化不开的愉悦,她抱歉地说道:“刚才杀鱼手有些腥,我让行之先和你聊。”
“好。”
近在咫尺的嗓音带着洋洋得意的味道,于歌喉结上下滑动,努力让神情平静自然。
女子动作利落地起身,走至男生身侧叮嘱了几句,才去清洗双手。
关上煤气灶,男生不急不慢地取下围裙向于歌走来。
他的脚生的小巧精致,脚趾甲干净圆润,人虽瘦,但脚背并没有过多凸起的青筋。
随着洗手间传来潺潺流水声,沙发微微下陷,男生坐的很近,发间、衣服缝隙藏匿的油烟味道幽幽飘来,他面无表情地垂首抠弄手指。
就像是接收到女子命令,顺从地来陪伴客人的机器人。
“你叫行之?”于歌没有因为男生常以虚弱示人,而将他划入弱势方。只是不论心中思绪多纷繁,面上还是挂着亲切笑容。
男生轻轻点头,嘴唇蠕动两下,似是嘟囔了一句。
于歌没捕捉到,将耳朵贴过去问道:“什么?”
“洛行之…”这三个字似是耗费了所有的力气,男生羽毛般的睫毛不住颤抖。
于歌刚想作答,洛行之紧紧握住指节,扭头直勾勾盯住于歌,“我想吃冰箱的冰淇淋。”
他的眼眸如同死水,没有一丝亮光,视线却如同锋利的钩子让人心生退意。
“我帮你拿吗?”于歌心中生疑,却没有直接拒绝。
洛行之嗫嚅着催促一遍,就再次垂首保持沉默。
“好,我帮你拿。”
女子为什么偷溜入事务所?为什么她在谈及被杀的男性时有毫不遮掩的快意?为什么洛行之举止怪异?
心中牵记许燕燕自杀的真相,城市混乱之中又搬来新邻居,于歌卸下唇角变得沉重的浅笑,直接起身向冰箱走去。
厨房与卫生间只有一墙之隔,女子依旧站在盥洗池前仔细冲洗指缝,似是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即使是休闲长裤也掩不住笔直的长腿,洛行之待人转身后掀起眼皮,透过刘海的缝隙懒洋洋打量于歌的背影。
在对方俯身,掌心触及到冰箱冷冻室的柜门时,更是勾了下唇角。
于歌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指尖能感受到冰箱制动时震动的频率,他吐出口气,不明白心中的不安从何而来。
随着冰箱柜门边缘磁吸条被拉开,冷气缓缓溢出,触及到闷热的空气时带来白色的雾气。
能见到深色的冷藏物,于歌一手搭在柜门上,血液几近凝固。
就在抽开冷冻室一层的时候——
“砰!”一只细长的手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用力将柜门推回去。
女性的手腕纤细洁白,上面套了一根串了金猪的红绳。
“怎么了?”女子手还是湿漉漉的,顺着手背不断向下滴落清水。
于歌找回心跳直起身,“行之想吃冰淇淋。”
“我们家没有冰淇淋。”女子直白而咄咄逼人,语气泛冷。
于歌眯起眼,先是随意瞥了眼沙发上的洛行之,那人依旧垂首缄默不语,显然不会出声说一句话,而面前这人…
个子矮,从下至上的注视让她瞳仁被眼皮遮了一半,显得人更加敏感尖锐。
冰箱里藏了东西。
于歌不是冲动的人,直指真相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藏在家用冰箱中,现在撕破脸皮质问等于打草惊蛇。
他心绪万千,女子更是心怀鬼胎,两人皆一言不发,沉默带着火药的味道。
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候,楼下传来一声嘹亮的嗓子。
“于哥!”
红毛像是赛前鼓劲般在楼梯口大声呼喊,随后就三步并两步直接冲上楼梯。他这两天和网络电视学了太极,打算和于歌对上两招。
事务所没找到人,他火烧屁股一样在门口乱转,“于歌你人呢?茅坑?!”
那边火急火燎地找人,这边几乎凝为实体的紧张气氛被打破,于歌重新挂上笑容,“有人找我,我下次再来拜访。”
换回运动鞋,于歌深深看了眼洛行之,头也不回地离开。
独留屋内沉默的两人。
红毛见到于歌下来眼睛倏地一亮,冲上去谄媚道:“吃什么了,今天怎么又帅了。”
“还没吃,陪我吃点河粉。”
红毛屁颠跟上,见了人心情大好,在对方提出要去新区一个工厂调查的时候忙不迭举手参与。
根据许燕燕父亲提供的信息,于歌找到位处新区的食品加工厂,许燕燕在更名前就在此参与流水线工作。
忍痛使了钞能力,于歌才通过车间主管联系上一位和许燕燕同一时间进入工厂的员工。
那是位腰圆腿壮的中年妇女,刚下班饥肠辘辘却十分和蔼,对于许燕燕的死亡也表示遗憾。
她的普通话不是太标准,尽全力将许燕燕从记忆中扒出来,“对,他挺瘦的一小伙子,做事认真踏实。”
“后来谈恋爱就从工厂出去了,那时候多的是没签劳动合同干一天走一天的人,我们也没在意。我这还有张合照。”
妇女一拍脑袋,从口袋掏出有些老旧的智能机。看的出来不常用,照片库随意翻了两下就找出几年前的照片。
于歌探身看过去,一整个车间的员工换下工作服,沐浴暖色的夕阳站在工厂前的台阶上。
许燕燕就站在中间,脸部线条天生柔和,身着简单的格子衬衫,能分辨出是一位男性。
于歌两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将画面转到工厂大门。
“还有个人没拍进去。是许燕燕恋爱对象,女生,对吗?”
半开的玻璃门映出一只未出现在画面中的胳膊,而许燕燕浅笑地望着那个方向。
“对,他们两个一块离开的工厂,还总发些照片。”
“那姐姐,两年前许燕燕空间发的照片都下载发给我,好不好?”
妇女被这声姐姐叫的心花怒放,干脆地应下。
这一项也带着赌的成分,赌许燕燕在空间发的是原图。
万幸的是接收照片后,于歌的手机能显示每一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地点。
许燕燕离开工厂后就与家里失去联系,随后去郊区书店打工,这之间八个月时间许燕燕的行程是模糊的。
妇女离开后,于歌背靠墙蹲下,膝上放置着笔记本,开始记录许燕燕那段时间的足迹。
红毛咂舌,“什么原理?”
“照片内嵌exif元数据。”
确实如妇女所说,许燕燕这八个月每周发一次动态,背景有游乐场、古镇之类,像是情侣游玩,但令人生疑的是没有一次离开了清潭市。
“看这两张照片。”
红毛不解,“有什么特别的吗?”
“第一次发的照片是女友视角,女友将球丢过去的时候,许燕燕条件反射用了右手,他是右撇子。”
“而这一张。”
照片上是一页情书,看上去是普通秀恩爱。
“嘎?”
“…左手写字时,手或多或少会将字迹蹭开。”
“而且后来的文字都以许燕燕口气编写,画面却再也没有他。”
红毛腿一软,试探性地问道:“他被关起来了?”
“消失前和家里发了条再不联系的短信,八个月坚持不懈掩饰一般地PO照片,或许真的是这样。”
与先前的猜测相符。于歌整理了许燕燕死前在菜场的消费记录,时间无一例外都比以前晚了一些。在菜场到家这段短短的距离,如果按照平日的节奏回家,她会碰上不想见到的人。
她在躲人。
结合许燕燕女装隐藏身份躲在郊区的行为,极有可能两年前将他关起来,甚至“囚禁”的人回到了这里。
一个几乎荒唐的猜测浮现,于歌猛地起身,吓得红毛一个激灵。
于歌拨通于泽煜的电话,浑身血液沸腾地问:“哥,6.11那起恶性杀人事件,受害者是不是住在平阳区?”
周先生的家在平阳区。
对面一阵嘈杂,半晌于泽煜才带着警告意味回答:“你不要管那么多,好好的。”
“这案子公安局都对外公开征集线索了,我顺藤摸瓜也能知道。”
“哥。”
于泽煜沉默半晌,最终沉沉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