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洄雪甚至一开始都不叫这个名字,她的名字还是她在弟弟出生前多次抗议得来的。
这对父母刚开始给她取的名字叫风青青,风洄雪不喜欢这个名字,她更喜欢上辈子视她为珍宝的爷爷给她取的名字。
名字来源于《洛神赋》——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风回雪好听是好听,但视觉上看感觉又觉得太过苍白单调,于是回字加了三点水变成洄雪就好看了,而且洄字有逆流而上的意思,含励志的寓意。
风洄雪一岁能利索说话后,对习氏说不要叫青青,习氏还笑盈盈问她想叫什么名字,风洄雪说完,习氏转头就忘。
风洄雪两岁再次表达自己的诉求,习氏满不在乎地同意了,但第二天还是叫她青青。
风洄雪三岁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给习氏看,再次强烈要求把名字改成洄雪,并解释其含义。
第三次习氏依旧不重视。
习氏没文化,识字不多,“青”字就是其中之一,她觉得“洄雪”二字笔画多太难记,不够青青朗朗上口好听。
而且她强调:“一直喊青青都喊习惯了,改不回来,青青这个名字多好听呀,你怎么不喜欢。”
风洄雪态度坚决表明自己的抗拒:“我不喜欢。”
习氏皱眉:“洄雪不好听,不要叫这个名字。”
风洄雪第一次对习氏生气了,几天不搭理她,叫青青也不应,习氏无奈妥协:“好吧好吧,洄雪就洄雪,青青改为小名可以不?”
风洄雪气笑,这改不改的有什么区别?
她又不上户口本,这里女孩子父母口头叫什么名,长大以后就是什么名了。
三次纠正无果,风洄雪不再坚持,直到五岁那年夏天有个书生路过风家门口。
书生碰巧听到习氏喊风洄雪,书生闻言转头恰好看到院内有个坐在凳子上的孩童,长得倒是玉雪可爱,这么干净漂亮的小奶娃倒是稀奇,书生驻足,退后向院内探头,并开口询问院内的大人:“嫂子,请问小娃娃的名字是我欲醉眠卿可去的卿,还是雪尽马蹄轻的轻呢?”
书生按自身审美,问的都是自己认为比较有诗意的字,但是想了想,按贫民百姓对女娃不重视的态度,取的名字可能是没什么寓意的青草的青和清水的清,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又或者是青青园中葵的青?”
习氏从厨房里出来,对方模样有点眼生,一副青年书生打扮,无端端让人拘谨,问的话也不懂三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她还没回话,女儿已经替她回答了:“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轻云的轻,我全名叫风洄雪,逆流之洄。”
书生听完低声跟着重复低声念,念完后他眼睛一亮,兴奋拍掌道:“好!好名字,不错不错,风轻轻,风洄雪,名字取得美极了。”
风洄雪真心实意对书生展颜一笑:“谢谢赞美,我也送给你一句前人的登科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承你贵言!”书生作揖,随后哈哈大笑而去。
习氏有些蒙,风洄雪对她说:“如果你觉得风洄雪不好听,你还是叫我轻轻吧,轻云的轻,青草。”
习氏点头,似懂非懂。
后来好几年,她出门和人八卦时还会时不时提一嘴自己女儿名字的来历。
虽然风洄雪这辈子没有公主小姐命,但她上辈子却是个真真切切的千金小姐。
说来可笑,她,由一个父母珍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代富家千金变成古代一个多年被奴役压榨劳动力的童工。
风洄雪上一世是某市首富的独生女,爸爸是霸总,爷爷是个退休霸总,妈妈和奶奶都是优秀出色的独立女性,风洄雪生来锦衣玉食,钱和爱她一样不缺。
可惜偏偏缺今生健康的身体,她上辈子投胎技术虽好,但福薄命短,两岁时查出患有免疫缺陷病,这种病无法治愈,极易感染各种疾病,一次细菌病毒或者真菌感染都有可能会要人命。
风洄雪从出生起就大病小病不间断,反复感染,药罐子成精,医院VIP常客,连学校都很少去,后来直接就无限期休学了,她的童年就在不断吃药打针中度过,市面上能见到的抗生素她全都产生耐药性,短暂的一生里吃的药比吃的米都多,待在病房比呆在家里时间还长,还好家里有钱,不然都经不起她这么折腾,可即使家里再有钱,她还是未成年就嗝屁了。
最后她患上了恶性肿瘤,手术摘除肿瘤后她只能在无菌环境中观察,家属探视有可能会携带病菌,只能穿无菌防护服。
只是摘除恶性肿瘤不到半年,癌细胞再次扩散,风洄雪被重新推进手术室全麻进行二次手术,可术后又恶化了,癌细胞扩散至全身,那时她已经不能再承受第三次手术,转重症监护室后,主治医生建议家属放弃治疗。
弥留之际,风洄雪意识模糊间听到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哭得撕心裂肺。
风洄雪当时已经说不出话睁不开眼,五感只剩听觉,她眼角流下一滴泪带着对亲人的无限眷恋离开人世来到这个陌生时空。
风洄雪带着记忆穿越,一开始还有点怕被贴身照顾的习氏发现异样,她努力表现的像个正常的婴儿,她那么好带听话懂事,可还是不妨碍习氏生了儿子就忘了女儿,成了名副其实的“后妈”。
这些妖魔鬼怪不提也罢。
她需要想想前世可爱的家人们换换心情。
即使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关于前世的记忆,风洄雪还记忆犹新,她不敢忘,也舍不得忘。
她在现代短短十七年的生命里,几乎可以说是在幸福中长大的,每一年她的生日都充满惊喜和仪式感,生日那一天她会收到无数礼物和祝福。家里人说,等到她18岁生日的时候给她办一个盛大的成人礼,到时候邀请所有她喜欢的明星过来给她送上祝福。只可惜她没能活到18岁,看不到那一天。
爸爸平时很喜欢给女儿老婆买衣服,每个月都拉着老婆孩子去商场买衣服鞋子,看到合适好看的衣服,一口气几十件的买,多到拿不下,一个月每天不重样都穿不完。
她记得夜里爷爷进来给自己盖被子发现自己吐得满地都是,爷爷立马背上她跑下楼,爷爷的背很宽阔很安心,夏天一天至少要洗两次澡有洁癖的霸总爷爷一点都不介意她的呕吐物粘到身上,满心满眼都只有孙女的安危。
情绪内敛的爷爷对着她被扎青的手背第一次在人前红了眼眶,爸爸甚至抱住爷爷哭得泣不成声,还把鼻涕蹭到爷爷的衣服上,被爷爷直接推开,本来也要开始抹起眼泪的奶奶和妈妈直接被逗笑了。
气质优雅不擅长厨艺的奶奶经常绞尽脑汁研究好几个小时只为给孙女做出美味可口健康又有营养的美食,奶奶还特别喜欢带她逛超市,每次都让她坐购物车里推着走。
妈妈说话很温柔,从来不对她发脾气,生病时妈妈总是心焦如焚把她抱在怀里舍不得离开,每次不辞幸苦日夜守护,妈妈温暖的怀抱让风洄雪至今每次想起来都怀念不已,直到去世前妈妈还是经常会叫她小雪宝宝想给她一个亲亲。
她上辈子有很爱很爱她的家人,她拥有过最好的爱。
每每思及此处,风洄雪总是忍不住勾起嘴角,想到那些真正温暖可爱的家人,风洄雪露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上辈子的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健健康康,她如今好好活着,是他们一直给予她力量,让她有勇气活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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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风洄雪最终还是把红薯吃完。
习氏嫁的近,娘家就隔壁村,水牛拉车咕噜噜往前走,很快就到了。
外公外婆前几年已经陆续去世,习氏逢年过节回娘家走亲戚第一站都是先去大嫂家,也就是风洄雪的大舅母。
到大舅母家时,小姨母一家刚好也到了,几家人集合完毕。
舅舅和舅母们看到风家夫妇都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招呼,唯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舅母跷着脚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她笑着看向风家四人,丝毫没有站起来迎客的意思。
风洄雪跟在父母后面一个个喊人,大人们看清风洄雪的样貌都有点愣住,无他,只因风洄雪长得过于美丽,她的样貌在同龄人称得上中数一数二。
表兄弟姐妹们一个个礼貌喊父亲母亲“姑父姑母”。
表姐妹们对风洄雪大多态度友好,特别是高高在上的三舅母的两个女儿,一个和风洄雪同龄,一个比风洄雪小一岁,她们一看到风洄雪后就黏着不走了。
很奇怪,风洄雪能明显感觉得到三舅母对自己父母的嫌弃以及对自己的挑剔和不喜,但她的女儿们的态度却与之相反,一见风洄雪就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分享给她。
风洄雪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们,毕竟她近年来对外表现的性格是寡言少语,这种性格通常不讨人喜欢。
整装待发准备出发县城时,三舅母家的两个表姐妹非要挤上风家的马车挨着风洄雪坐,风父笑呵呵表示欢迎,习氏也笑着让出空位,风宝宝态度友好。
一群人浩浩荡荡驾着牛车朝县城大姨母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