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很圆,风也很大,树影窸窣倾斜。
姜揽月晃荡着腿,沉默地扭头看向不远处街道上昏黄嘈杂的灯光。
大约是因为挨着发廊的缘故,老阁楼这边是城镇发展的“透明”区,街道很破旧,两侧开着些不起眼的门店。
对面紧闭着的窗户里影影绰绰映出人形两三,像是旧皮影戏。
姜揽月坐在五六米高的窗台上,两条腿落在外面,风吹得他的白色衣摆鼓起来,远远看着像是要纵身跃下。
有人注意到他,愣了下:“姜揽月?”
他于是抬眼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窗打开了。浴室里似乎有人正在洗澡,对面的男人一手解着裤腰带,目光发亮地盯看着他,动作放缓了。
姜揽月抬眼望过去,屈膝收了条腿,下巴搁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地骂:“眼给你挖了。”
男人并不恼,目光在他脸上打着转,笑了:“你们家不是搬走了吗,怎么又偷偷溜回来了。”
他的笑容粘腻,像是黏在衣服上陈年的污垢。
姜揽月盯着他,突然开口:“你老婆知道你喜欢男的吗?”
男人下意识反驳道:“谁他妈喜欢男的!”
姜揽月笑起来,满怀恶意:“你也知道同性恋恶心。”
他半个身体松松靠在窗柩上,眼睛弯着,眼中的光亮得逼人,低声道:“杂-种。”
浴室那边的门咣当打开,传来脚步声。
男人这才蓦地从那双眼睛中回过神,脸色瞬间扭曲,只留一声恶毒的唾骂:“找—操的狗玩意儿!”
而后一把关紧了窗。
屋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动静传来,姜揽月这才低下头,扭头盯向胡同口外面的破车棚,眼中有明晃晃的恼怒。
老城区外挨着环镇河,路灯下漆黑地晃着零零几个散步的人影。
姜揽月单手骑车,一把扯过书包翻出两个车把手和充电器,随便扔进了河里,这才一甩背包蹬着自行车招摇地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小区里各家各户的灯大多都熄了,只有隐隐约约的狗叫声。
姜揽月轻手轻脚合了门,正要回房间,却听到一阵低沉的咳嗽声。
他扭头看过去,站在房门外迟疑了许久,还是起身推开卧室的门,低声叫了句:“爸?”
姜父迷糊着应一声,似乎是刚转醒:“月月回了啊。”
姜揽月嗯一声,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他无裤管遮掩下的双腿,走上前坐下了,卸下背包,低声问:“我妈呢?”
姜父感受着双腿上轻重合适的按压,闷闷叹一口气:“在你们房间,说是收拾东西呢。”
姜揽月抿抿唇,也没再说话,低头缓慢地按摩着手下坚硬的双腿。
从姜父车祸截肢至今已经十多年,残缺的左腿萎缩,常年受压的右腿肌肉也已经狰狞变形,姜揽月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晚上去哪了?一身灰味儿。”
姜揽月含糊道:“出去玩了。”
姜父缓慢点了点头:“你跑出去之后,你哥哥去找你了。”
姜揽月手上的动作一停,厌恶道:“他不是我哥。”
姜父大概看得出他的情绪,却并不善言辞,只能拍拍他的手:“别跟你妈置气,她一个人压力大,不容易的。”
姜揽月于是深吸一口气,不再开口,低着头认真地为他按摩。
直到听到姜父再次响起沉睡的呼噜声,他才悄悄收了手,拉过被子盖好,拎起背包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小房间的灯亮着,姜揽月手落在门把手上停了下,推门进去了。
江望星平静地望过来一眼,他却视若无睹,随手将书包丢在角落,扯开外套拉链脱下上衣。
晕黄的灯光映得他腰腹细而窄,于是那条浅灰色的运动裤更显得宽松。
江望星礼貌提醒道:“热水器坏了。”
姜揽月却置若罔闻,一言不发地转身从衣柜拿了衣服径直进了浴室。
前几天降了温,十来度的天用冷水洗澡确实太过艰辛。
姜揽月原本还在走神,没两分钟就被冻得瑟瑟发抖,咬牙颤了声操,飞快地冲了冲就套上了衣服。
门打开,冰冷的水汽迎面而来,视线里只来得及看见两条长而白净的腿,裹着淡淡洗发水味道的人已经径直钻进了被子里。
江望星垂下眼,握着鼠标的手指修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手机接连震了好几条,姜揽月皱眉打开。
【赵优优】:月月群消息看了吗!
【赵优优】:有人把你之前被人欺负的视频挂学校论坛了操!
姜揽月脑子里顿时嗡得一片空白,攥紧了手机,顺着他发来的链接点开论坛看一眼。
飘在首页的帖子已经挂了火热的hot,题目赫然就是《三中高三级部JLY是gay,想约的快上》
底下附着的是几年前的一个视频,画质有些模糊了。
但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破旧初中校服,被人逼在厕所角落里、哭得眼尾通红漂亮的男生模样却实在太有辨识度,正是十五岁的姜揽月。
帖子发出去还不久,却已经有了数百条评论,甚至有许多外校的学生。
【这是初二的姜揽月,他当时在学校里可有名了,还有人不知道?】
【JLY是gay还用说吗,长一脸欠c的样】
【慕名而来哈哈哈哈哈】
【这里是JLY的初中校友,证明视频里的人确实是他(不过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男的)】
【据说他家一直住红灯区那边?从小就跟人学做那些事啧啧啧……所以有没有人跟他搞过?爽不爽?】
【够了吧你们!这视频明显是霸凌啊,这么以讹传讹恶不恶心!】
【谁有姜揽月的联系方式?有偿】
……
除此之外,底下更有许多条帖子挂出他在小初高中时的偷拍照片,甚至还有人放出了他当初带刀进校后做检讨的视频。
姜揽月抿紧了唇,退出了论坛。
【Y】:知道谁干的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显示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句:
【赵优优】:可能是王斌那孙子,上个周你没来的时候他来学校找你,被我骂回去了
【Y】:行
【赵优优】:干架记得叫我
姜揽月没再回话,退出聊天界面。
他和王斌的恩怨已经很多年,当时的姜揽月面对欺凌时毫无反手之力,而王斌是镇西边有名的混子学生,更是欺负他的那些人里面最恶劣的一个。
直到他被这场霸凌逼到顶点开始反击报复、王斌又去了职高才告一段落。
姜揽月深吸一口气,再打开手机,果然好友界面有许多条新朋友申请,备注内容污言秽语极其肮脏。
他脸色有些苍白,颤抖着手胡乱地拒绝了,这才攥着手机蜷在被子里,时不时抿唇打开看一眼。
一侧翻来覆去的声音接连不断,似乎十分烦闷。
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江望星收回视线,拿起来看了眼。
【梁玉】:梁老头放行,明天见
江望星发了个地址,无声合了电脑。
他轻轻按了按眉心,这才侧过脸看向对方换下来丢在角落换洗盆里的衣服,上面满是脏污黑灰,不知道晚上去了哪里。
姜揽月似乎睡着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眉间皱着,似乎不安。
他不知怎么踢开了被子,半条腿勾着床沿搭在外面,毫无知觉。
握着的手机屏幕忽而亮起来:
【赵优优】:妈的,月月你也太惨了
【赵优优】:这次弄不死他也得给那傻逼扒层皮
江望星移开目光,平静关了灯,悄无声息起身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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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