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溟放假了,盛伯嵩还是要上班的,公司腊月二十七正式放假,这几天他要是不去上班,人心难免有些浮躁。
盛伯嵩每天在公司要处理很多事情,毕竟年后他就要着手准备接任董事长。人员调整,部门整合,未来规划,分公司管理,这些他都要尽快弄出眉目。
陆仲溟也没闲着,瞿巧巧将学习计划排到了腊月二十九,非常贴心的给他留了除夕一天休息。盛伯嵩原本用来锻炼的房间,正好给陆仲溟运动用了。
他在书桌前学理综,学累了就去运动,跑步的时候听英语听力、背课文,陆仲溟像埋在地下三年的竹笋,无处发泄的能量全部积聚,现在一并爆发。初中物化生内容相对简单,和生活关联比较大,所以不难理解,加上展天翼精准的讲解和举一反三的练习方式,陆仲溟没几天就把基础刷完。
等到腊月二十七,盛伯嵩九点了还没出门,陆仲溟问:“你今天不上班吗?”
盛伯嵩笑了笑,说:“还有三天过年了,你就不能让我歇歇?”
“啊,要过年了啊。”
“对了,这几天在家里学的怎么样?年后用不用我给你约几个辅导老师?”
陆仲溟摇头很有主见,“我现在打基础,你找老师给我没什么用。”
盛伯嵩很开心,陆仲溟比他想的更加上进,他的朋友也很好,“有时间邀请你的朋友来家里玩。”
“好。”
“对了,”盛伯嵩将积攒了几天的碗碟放进洗碗机,说:“除夕,要回老宅过年,你也要去。”
老宅。
陆仲溟一愣,记忆里的那块小院子,已经有些模糊了。
盛伯嵩的爷爷盛祥有三个孩子,大哥盛华安,二姐盛华莉,还有他们的爸爸盛华年。老宅原本是个大屋子,因为大哥结婚分家,便将院子一分为二,中间隔上一堵墙。说是一分为二,其实是大哥占大头,那时还单身的盛华年分到一间小偏房和一处窝棚。他第一次结婚、迎接盛伯嵩的诞生、与陆美玉办二婚酒席,都在这个小屋子里。
人口变多,盛华年就把窝棚扒了,盖成房子给两个孩子住。
他们有许多快乐的回忆在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陆仲溟没有很开心,他在原地踱步,下意识地要抓头发,试图用牵扯头皮的痛感减轻满心的烦躁,手中抓了个空,陆仲溟有些无措,语气又急又冲:“我不去!”
“仲溟,别任性。”
“盛伯嵩,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反正我就是不去!”
当天晚上,一碰枕头就睡的陆仲溟迟迟没有入睡,迷糊间彷佛自己又置身于六年前的老宅里。
他很怕那堵墙。
怕那堵墙后的人。
“小溟啊,你只要说爸爸妈妈活着的时候非常不关心你们就行了。”
“小溟,陆美玉是个贱人,盛华年是个窝囊废,你和婶婶一起骂他们。”
“陆仲溟,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陆美玉那个破鞋带来的拖油瓶,你凭什么拿我们这么多钱?盛华年那个白痴到底是不是我弟弟,盛家的财产竟然给了这个外人!”
“只要那个死孩子在咱们手里,盛伯嵩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咱们稍微一吓唬,那小子就给盛伯嵩打电话,听说盛伯嵩经常扔下公司的活就回来了,他本来就是一边上学一边工作,哪里会有那么多精力,早晚身体搞垮,公司也继承不了。”
我不要做哥哥的累赘。
我不要。
“我不要。”陆仲溟忽地醒了,眼前的亮光刺眼,将他从一个世界拉回到另一个世界,他浑身发冷,眉头紧皱,迷惘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嘴巴没了血色。有个声音唤着他,是那么清楚,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在他脑子里扎了一下。
“仲溟,醒醒。”盛伯嵩在房间听到陆仲溟的声音,他不放心,来到隔壁,便看到陆仲溟被噩梦魇住的模样,“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陆仲溟眼前逐渐清明起来,他的手紧紧抓着盛伯嵩的睡衣,留下一团抚不平的褶皱,“嗯,做噩梦了,对不起。”
“没事了,有我在。”盛伯嵩叹了口气,是自己疏忽了。
老宅里的人哪个没对他俩横眉冷对?对当时已经上大学的盛伯嵩来说,到现在都对有些词语反应过激,更别提当时还是小学生的陆仲溟,心理阴影能不大吗?
他用着自己心理医生交给他的方法,轻轻拍着陆仲溟的后背,用轻柔的话平缓他的情绪:“有我在,不要怕,他们不会伤害到你。”
“嗯。”
陆仲溟侧卧,一滴泪从眼角流下。
我不怕受伤,我害怕他们伤害你。
***
昨天晚上的事两人没有再提起。
陆仲溟接受了去老宅过年,只要和盛伯嵩在一起,有什么难关过不了。
到了除夕那天,瞿巧巧大发慈悲给陆仲溟放假,他难得睡到自然醒。盛伯嵩已经将家里装饰一番,窗上的窗花精致美丽,处处都是喜悦快乐的感觉。
陆仲溟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柔软温暖,见盛伯嵩穿着卡其色的毛衣,心里开心了一下,像是情侣衫。他从早上开始惴惴不安,可是盛伯嵩反而很淡然,精心摆弄着快要开放的花朵,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什么时候去老宅?中午吗?”
盛伯嵩一脸惊讶,反问:“去那么早做什么?”
“他们…”
“晚饭之前到,明早十点左右回来。”
“非去不可吗?”
“当然,”盛伯嵩低头选手表,沉默片刻后说:“我得让他们全都知道,你回家了。”
陆仲溟一愣,盛伯嵩接着说:“公司叫盛氏,可不代表姓盛的都能掺和一脚,是时候让他们清醒明白,说的算的人到底是谁。”
天色渐暗,陆仲溟的心情也逐渐沉重。
车子拐进小巷,陆仲溟有点出神,小时候他和盛伯嵩在这里追赶打闹过,看着熟悉的大门,陆仲溟又想起他和盛伯嵩在这里比赛跳门槛。
进了大门,院子里的墙还在。相比盛华安这半边,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挂着鲜艳无比的彩灯和喜庆的装饰,盛华年这半边可冷清黑暗多了。
厨房里轰隆的响着,饭菜的香味不断传出来,好像都与它无关。
李君梅正好往客厅端了菜,从屋里出来,见到盛伯嵩,原本有些烦躁的脸突然间扬起笑,声音中的喜悦太过于明显,她笑道:“伯嵩,回来也没声!华安,伯嵩回来啦!恺恺,快来给你弟弟拿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