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kanshushen”江一念敛下眉, 移开视线,晃了晃胳膊,把袖子拉下来, “我先下去了。”
裴恒修直觉她有心事,却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微微皱了下眉,默默地整理好药箱。
客厅里,宋淑媛正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心疼地摸着他的头, 责怪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狠心,把你伤成这样!”
刚刚过来的江一念:“……”
“念念, 你回来了。”宋淑媛抱着狐狸, 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毛, “找到凯凯女朋友了吗?他们人呢?”
江一念点头:“找是找到了,但是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宋淑媛一脸疑惑。
江一念把阮桃叫进来, 让她自己和宋淑媛说。
阮桃坐下来, 开始讲述他们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阮桃被一群混混拦在巷子里,路过的宋凯程冲上来英雄救美, 两人自此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慢慢走到了一起。
在一起后,她竭力隐瞒自己是妖怪的事实,生怕被他知道, 没想到这次还是阴差阳错暴露了身份。
听完阮桃的话,宋淑媛下意识把怀里的狐狸丢了出去,脸上一脸复杂。
原来侄子居然和一个妖精相恋了,她也没有抛弃他,而是本体被雷劈了,不得不回去养伤。
养伤期间还被曾经的朋友偷袭,差点没命,好不容易等来救援,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恋人,结果恋人知道她是妖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跑了。
宋淑媛唏嘘不已,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阮桃的角度,侄子的行为那叫始乱终弃,是渣男。
可是站在侄子的角度,倾心相恋的爱人突然说自己不是人是妖,任是谁听了都难以接受。
更何况人妖有别,妖的寿命那么长,人类区区百年的寿命怎么能与之相守?到头来还不是要阴阳相隔,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我们妖的情是不是配不上你们人的爱?”阮桃问道。
宋淑媛被问的愣了一下,说:“感情其实不存在配得上配不上,只有愿不愿意,只是人妖殊途……”
“够了!说来说去还是嫌弃我是妖。”阮桃最讨厌听到的就是“人妖殊途”四个字,顿时有些不耐了。
“人妖殊途,说的更多的是你们寿命不对等,你有想过等宋凯程死后怎么办吗?”江一念在一旁提醒道,“你能陪他一世,但他死后,你能保证自己挨得过余下妖生的寂寞吗?”
如果不曾拥有,就无所谓失去,可若是珍视的人或物逝去,还能坦然面对吗?
她见过太多这类的事情了,那些妖物往往在失去所爱后变得偏执暴躁,最后误入歧途,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阮桃无言以对,她过去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想的最多的反而是爱人能不能接受她妖的身份,却没有想过他接受之后的事情。
这边她在伤神,另一边的宋凯程也不好过。
喧闹的酒吧里,宋凯程喝得酩酊大醉,还一杯接一杯的继续往下灌。
沈三忍不住抢走了他的酒杯,重重地放下,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让你喝成这样?”
“不会是真的被抛弃了吧?”其中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低声说道。
沈三闻言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软软。”宋凯程醉的不省人事,喃喃地叫着阮桃的名字,“为什么你……”
后面半句话就听不清楚了,两人对视一眼:“不会真的失恋了吧?”
“总之先把他送回去再说吧。”沈三道,“他醉成这样也没法交流,等他醒了再说吧。
晚上,裴父和裴昕月听说了此事后也是唏嘘不已。
裴昕月顿时没胃口了,放下筷子,“表弟这么做太伤人了,不管怎么样,他总得给阮桃一个交代,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掉算什么?”
“凯凯也是一下子接受不了。”宋淑媛忍不住为侄子辩解。
“再接受不了也不能这样啊,阮桃又没有害过他,我还是觉得他这样好渣!”
“好了,少说话多吃饭。”裴父开口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少掺和人家两口子的事。”
“行吧。”裴昕月不敢反驳父亲,不情不愿地闭了嘴,一家人安静地吃完了晚饭。
晚饭过后,江一念去了一趟花园,看着既白欢快地在池里游来游去,再次问道:“你真不跟我走?”
“不!”既白果断道,“鱼缸那么小哪有池塘大,我以后都要待在这里。”
见它态度如此坚决,江一念也没强求,随意地盘坐在池塘边,开始打坐修炼。受功法牵引,四周的灵气不断涌入她的丹田。
普通人看不出来什么,但落在裴恒修眼里,她整个人都被一层白光笼罩着,头顶银色的月光倾洒而下,好似给她披上了一件仙衣。
裴恒修不自觉就看呆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恒修?”裴父从一旁经过,见他望着花园出神,抬步走了过来。
“爸。”裴恒修收回视线,神色如常地叫了他一声,手指微微往手心缩了一下。
裴父到底是当爹的,看出了儿子冷静面容下的窘迫,却没有点破,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到书房来。”
“好。”裴恒修点头跟上。
裴父坐在椅子上:“我听你四姐说你最近很少去公司,打算把公司全权交给她管,能告诉爸爸是为什么吗?”
裴恒修不说话,伸出手掌,心神一动,一团黑色的气体凭空冒了出来,一会儿变成只兔子,一会儿变成狮子,变幻无穷。
“这是——”裴父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你也能修炼?”
裴恒修点头,中间省去了很多事情,也隐瞒了他的体质,只说:“这一切都归功于念念,是她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所以我打算以后以修炼为主。”
他要陪着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好!”裴父高兴地拍着儿子的肩膀,“你的决定是对的,爸爸支持你!”
身为裴家这一任的家主,他自然也知道特异局的存在,因此在他看来,实力才是最重要的,钱财反倒是其次,况且裴家也不缺钱。
“顾大师果然神通广大!”裴父敬佩道,接着感叹一句:“你那媳妇一进门,你的身体就好了,现在还有了这般大的造化,她可真是我们裴家的福星!”
顾大师正是之前给他批命的玄学大师,裴恒修想了想问道:“爸,你知道顾大师去哪了吗?”
裴父摇头:“顾大师行踪不定,除非他自己出现,外人很少能联系到他。你找他有事吗?”
“没有,只是想当面感谢他。”
父子俩在书房交流许久,等裴恒修回到卧室,江一念已经睡下了,整个人贴着床沿躺着,空出一大半的位置给他。
裴恒修看了一眼,拿起睡衣进浴室洗澡,出来时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一只胳膊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悬在半空,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裴恒修无声地叹了口气,俯下身,掀开被子,弯腰将她抱起。
刚把人抱起来他就察觉怀里的人僵硬了一下,他故作不知,轻轻地把人放到床中央。
片刻后在另一边规矩地躺下,盖上被子闭眼休息。
黑暗中,江一念缓缓睁开了眼睛,僵硬地翻了个身,背对他躺下,但等到第二天早上,她又窝在了他怀里。
裴恒修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脸,低声道:“真不知道是你睡觉不老实,还是我的手不老实。”
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裴恒修掀开被子下了床,转身进了浴室。
听见锁头拧动的轻响,江一念倏而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手不自觉地抚上半边脸颊,心里乱糟糟的。
“你醒了。”裴恒修从浴室出来就见她躺在床上发呆,“要起吗?”
“嗯。”江一念避开他的视线,起身下床。
“你什么时候去把那棵树挖回来?”裴恒修一边系着领结一边问。
“你找好人了吗?”
“联系好了,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那吃完早饭去吧。”江一念道,“反正也没什么事。”
“好,那我打电话叫他们过来。”
吃过早饭后,裴恒修找的人已经到了,他请的是园艺界的一个老前辈,在那一界里算的上是泰山级人物,对于花草有着特别的能力。
“路老来了,稍等片刻,念念上去拿东西了,很快就来。”宋淑媛笑着说道。
路安远点了点头:“裴夫人,要移植的树在哪?”
“在西郊外。”
两人交谈时,江一念二人从楼上下来,裴恒修朝他走过来:“待会儿要麻烦路老了。”
路安远摆摆手:“裴总客气了。”注意到他旁边的江一念,笑了笑道:“这位就是你夫人吧,传闻中的江大师。”
江一念朝他点了点头,道:“路老不必客气,叫我名字就行。”
寒暄几句后,几人坐上车前往西郊。昨天战斗的痕迹还在,工人们看着地上时不时出现的大坑,议论纷纷:
“这里怎么这么多大坑啊?”
“不知道,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男人说道。
“什么东西这么大?看形状有点像某种生物。”
“你傻了吧,这世上哪有这么庞大的生物,有也在海里啊。”
……
听着众人的讨论,路安远想到了最近的传闻,下意识看向江一念。
江一念敏锐地察觉了他的视线,“路老,怎么了?”
路安远笑着摇头,并没有问出口,这年纪大了,反倒没有年轻人那么旺的好奇心。
宋淑媛却好奇得很,凑到跟前,小声问道:“一念,那些大坑是怎么回事?”
“就是昨天那只狐狸砸的。”江一念解释道。
宋淑媛小小地惊呼一声,没想到那么小的一只狐狸居然能变得如此巨大,当真是稀奇,好在昨天狐狸被人带走了,不然留在家里,她怕是睡觉都不安慰。
江一念和裴恒修交代一声,就带着阮桃先走了,提前去把阵法解除,隐匿阵一解开,灵气也跟着泄了出来。
“阮桃,你自己能收敛灵气吗?”
阮桃摇头,她要是能做到就不会被狐九盯上了,她的树身被雷电从中间劈开,虽然没完全劈到底,但也伤到了根本,元气大伤,之前又和狐九打了一架,还能维持身形就已经很不错了。
说到底还是修为不够高,要是她修为高,直接就可以本体化形,那用顾忌这么多。
好在江一念另有准备,从包里摸出一张敛息符拍在树干上,只见一阵青光闪现,敛息符融入到树身之中,刚才还灵气逼人的桃树瞬间变得普通。
路安远因为上了年纪,走得较慢,所以大家都刻意放缓了脚步,等他们到达时,江一念已做好准备,此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棵高大的桃树,中间还被雷劈开一半。
“就是这棵吗?”路安远问道。
“对。”
路安远伸手摸了摸粗壮的树身,感叹道:“这么大的桃树还真是闻所未闻啊,移栽这样的老树得提前断根,再用生根粉浸泡,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
江一念望向阮桃,阮桃摇了摇头:“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挖,多留些根就行。”
路安远闻言皱眉,不赞同地看着她:“小姑娘,移栽树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不然可能存活不了。”
“没关系,就照她说的做。”裴恒修开口了,“尽快移栽到裴家。”
雇主都发话了,路安远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当下就叫来了助理,准备挖掘工作。
江一念本想在现场守着,却接到了钟皓的电话,说有个紧急任务需要她去完成,便提前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江一念和钟皓会面了,钟皓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城北那家火葬场出事了,最近进去的人都有去无回,局里陆续有人接了任务,但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电话打过去也显示不在服务区,已经五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特异局成员本就不多,又大多在外执行任务,暂时空不出合适的人手前去救援,于是钟皓便想到了江一念。
“你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还活着的人带出来,要是能查清事故原因就更好了。”钟皓严肃地说道。
江一念点头,询问道:“你们进去了几个人?”
钟皓算了算:“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六个进去了。”
“都进去六个了,就没有半点信息传出来?”江一念诧异道,“手机没信号不会用纸鹤传信吗?”
钟皓:“……”不是所有的术师都会这么高深的法术,谢谢!
从他的表情中,江一念大概猜到了点什么,换了个话题:“那你们这几天有没有查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查到了一点,但不知道有没有用。”钟皓挠了挠后脑勺,神情有些尴尬。
“说来听听。”
“那里最初是一个义庄,几十年前曾闹过鬼,后来被一个术师封印了,政府见没事了,便在原址上建了一个火葬场。”
“就这些?”
“呃,就这些。”面对她的质疑,钟皓更加尴尬。
江一念见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便干脆不问了,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钟皓识趣地没去打扰她,安静地当起了司机,没过多久就到了城北。
火葬场这种地方本来也没什么人气,加上出了事,就更加没人来了,零散的几个也都是失踪人员的亲人。
为确保公民安全,警察在附近拉起了警戒线,禁止人员进入,钟皓出示了一下证件,便被放行了。
还没进去,江一念便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阴煞之气,不禁联想到裴恒修,当下便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挂断电话后,江一念道:“好了,里面的任务交给我,你先回去吧。”
“不用我跟着一起进去吗?”钟皓问道。
“不用。”江一念摇头,“我叫了人,你直接回去吧,进去后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会用纸鹤通知你。”
“好吧,那麻烦江大师了。”钟皓没有坚持,他的水平和里面被困的几个同事差不多,去了也是送菜,还不如回局里做点其他有用的。
在等待的过程中,江一念接到了罗怡夏的电话。
“一念,那个男人死了!”
“别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罗怡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是说诅咒我的有可能是那个男人吗,昨晚我和我妈通电话,她跟我说那个男人出车祸死了。一念,你说会不会——”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自责,江一念安抚道:“别想太多,那道阵法只会反噬,不会主动攻击别人,如果他真是因为反噬而死的,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你。”
沉默片刻后,罗怡夏不解地说道:“我不明白我只是拒绝了他的表白而已,他为什么会这么恨我?我跟他明明只见过几次而已。”
江一念陪她聊了一会儿,挂断电话后裴恒修正好赶到,手里还拿了一根小棍,等他走近了才认出是一面卷起来的阴鬼幡,“你怎么想到把它带来?”
“感觉能用的上。”裴恒修答道,“现在进去吗?”
“嗯,走。”
刚一进去两人就感到温度顿时下降了好几个度,凉嗖嗖的,也不如外面亮堂,虽然是上午,但因为被阴气笼罩,能见度不高。
江一念本想点燃烈火符照明,没想到裴恒修一路走一路吸收阴气,如此一来倒是能看见路了,替她省了一张符。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没有发现任何活人的踪迹,越往里走阴气越重,裴恒修不禁加快了吸收的速度,渐渐得感觉有些撑了,这还是体质爆发后第一次吃撑,有些不舒服。
江一念察觉到他的异样,阻止道:“别吸了,阴气毕竟是负面能量,不及时消化会影响你的情绪。”
“好。”裴恒修照做,问她:“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江一念点点头:“这里原本是一个天然的聚阴之地,很容易吸引来阴魂,后来厉鬼作祟,不知哪位大师便在这里设下了八封阵。”
“八封阵?”裴恒修想了想,“是那个可以封禁一切妖邪的阵法吗?”
江一念有些惊讶,撇过头看着他:“你知道?”
“外公送的那本书上有记载。”
江一念了然地点头,赞叹道:“记性不错,就是那个。不过八封阵太过霸道。这种阵法一旦设下,里面的东西和误入的妖邪都将永不见天日。一般来说,没人会轻易布此阵。除非——”
江一念神色变得凝重,动了动嘴唇:“除非这底下镇压着非常邪恶的东西,一旦出来便会为祸人间!”
“那我们现在——”
江一念停下脚步,懊恼地握了下拳:“我们现在也进到八封阵里面了,想要出去就必须先破除阵法,可是那样一来被镇压的东西也会出去,所以不能送你出去。”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后悔,歉疚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该叫你来的。”她也是进来后走了一段才发现八封阵的存在,要是早点发现她肯定不会让他来。
“没关系。”黑暗中,裴恒修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道,“我很高兴这个时候能陪着你。”
“江大师!”
一个男人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江一念立马望过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