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盏梨花白确实不错,醇香且不易醉,小小一盏统共也倒不了几杯。酒过两巡,流珠便捧了杯盏下去,由浣碧另换了茶盏上来,又退了下去,给三人留下叙话的空间。
因着不好让人瞧见吃酒,便都是上的有解酒醒神之效的茶,到不曾显出浣碧的伶俐,只是甄嬛却是想了起来,问及安陵容与沈眉庄两人身边的人是否尽心。
沈眉庄答:“宫里的宫女自是不会错,只是还是自己带的更体贴些。”
“我那里并上我带来的烟行,一共六人,不多却也够用。今儿个带到姐姐这来的,便是宫中配的大宫女,唤作宝鹃。”想着方才沈眉庄说的话,安陵容顿了顿也道,“也是想着初来乍到,由她服侍着也好认认门,再一个烟行也可休整休整,同其他几个熟络熟络,适应着宫里的规矩。”
听见安陵容这么说,甄嬛多了一分思量,瞧着沈眉庄也是如此。
“你这么做,很是妥帖。”沈眉庄想过后点了点头,又说,“宫中宫外还是有许多不同,想来她们几个总不是一直长在宫里,总该提醒她们一句,让她们警醒着些。对内自然可以有所偏向,但对外,总还是要多少一视同仁的,莫要让她们生了他意。”
“确实如此……”甄嬛笑了笑,正正经经举了茶杯,“嬛儿敬姐姐一杯,多谢姐姐提点。”
安陵容笑了,沈眉庄也伸手去戳甄嬛的额头:“你这妮子当真是变坏了,别的不说,竟是当着容儿的面,端茶送客,要赶我走……”
三人就此闲聊许久,直到听见崔槿汐来说宫门快要落锁了,才起身告别,甄嬛送二人至宫门口。
夜风阵阵,还未入秋,但夜晚的温度却也降了下来。安陵容同沈眉庄结伴回去,宝鹃并采月给二人披上一件轻薄的披风后,就提着灯跟在二人后头。
相伴的路不长也不短,在甄嬛处打开了局面后,倒生了几分温情。沈眉庄自言自己幼时在这里便住过些时日,只是今次返回却仍有些许水土不服,一面又关怀着安陵容是否住的习惯。
上一世安陵容同沈眉庄关系最好时,也不过是因着甄嬛而交好。而今晚,虽说得委婉,只是简单几句话,其间的种种关怀,却是安陵容上一世不曾得到过的。
两相比较,安陵容便不由得庆幸自己可以重来一次,今生得到的这些,在她看来也显得尤为珍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来前世那般的关系,也少不了自己太过敏感自卑,将好意置于无物。
瞧着沈眉庄温婉的眉眼,安陵容心道,她今生,不求同沈眉庄能成为如甄嬛一般的生死好友,只是希望这冷寂宫中,能多一人关心自己,与自己携手相伴。
初初相识,沈眉庄虽然也有所顾忌,却也担起了半个姐姐的称呼,一路委婉关怀着安陵容。待得两人分手时,已然约定好了明日再一道去寻甄嬛,沈眉庄还答应借给安陵容两本她喜爱的诗话。
所求甚低,所以得到这意外的温情后,安陵容只觉格外欣喜,瞧着采月扶着沈眉庄走远后,自己才搭上宝鹃的手,向长扬宫一路走去。
“沈小主瞧着是极关心小主的,莞小主身边的浣碧,方才也一直同奴婢打听小主您,想来也是因着莞小主对您的一份心意。”宝鹃一手扶着安陵容,一手提着灯说道。
听见宝鹃这么说,安陵容愣了愣,仿若是被路边的花吸引了注意,弯下腰抬手去碰身边的一株月季,语带笑意地说:“我自然是知道,两位姐姐都是关心着我的。”
安陵容低着头,宝鹃也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只将灯向着花丛靠了靠,似是让安陵容能够瞧得更清楚些,又说:“可不只是关心呢。方才奴婢同沈小主身边的采月闲聊时,听采月说,沈小主早先便让她整理出了几匹缎子,怕是为着不让人轻视小主,想着要给小主送来的。”
安陵容听清楚了宝鹃说的话,眼底却闪过一分深意与沉重,面上却浮现出一丝带着欣喜的浅笑,不置可否地说:“你又知道了?”
“可不是。不过这第一天进宫,小主便想着莞小主,这也是小主的心意。莞小主知道小主这般念着她,必然是会把小主当成贴心的姐妹。”宝鹃笑着说,“如今小主的位分虽是还不算高,但同小主交好的两位,却都是在新进宫小主中位分最高的几位之中了,往后小主自然也会有一个好前程的。”
安陵容敛了眉眼,拍了拍宝鹃的手:“莫要再说了,我同姐姐们相交,原本就是缘分的事情,可不是打着主意,借她们去搏一个好前程的。”
“奴婢嘴拙眼睛也不亮堂,不能体察小主的心意,想错了方向。是奴婢说错了话,还请小主责罚宽恕。”说完,宝鹃便放下了灯笼,想要跪下去。
安陵容瞧着宝鹃干脆的动作,心中有些抽痛,却也不会让她真跪下去,只将她又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道:“你是无心之失的,我知道。你能这么说,我也看得出你是为我着想的。只是现实或许如此,但我原本便不曾这样去想,以后也不会这么去做,你若是真有这些想法,最好还是早早收了心,这些话也不能再说出来……”
等宝鹃起身后,安陵容又示意宝鹃提上灯笼继续往前走,等宝鹃赶上来再扶着自己的时候,安陵容顿了顿又接着说:“今日既然说起来了,那我也直说吧,初入宫中,我也无亲信可用。但瞧着你的眉眼,我便觉得你有缘,像是个忠心的,我也愿意信你。”
宝鹃听得这一席话,面上颇显出几分动容,喃喃道:“小主……”
安陵容摇头止住了宝鹃的话,继续说:“先前我便看出你是个能干的,否则今日我也不会带着你去莞姐姐那处了。烟行是我带进宫来的,宫规一应却还不太清楚,这日后,还得你多多提点着她。现如今我对着这宫中还不太熟悉……”
“……我是想着你对这宫里熟悉,日后就先暂且多让你跟着我出门,也可以帮我警醒着,你若还有空的,便去同烟行说说该怎么管我们那处……”
宝鹃正要跪下,安陵容却还不待宝鹃出言,就回过头去看着宝鹃,拉起她的手拍了拍道:“你算是我唯二的臂膀之一,我信你,你也莫要辜负了我。”
听着安陵容这番情真意挚的话,看着那双写满信任的眼,宝鹃张了张嘴,最后红了眼眶,硬生生地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奴婢必然不会辜负小主。”
瞧着宝鹃低垂下去的头,安陵容看了看不远处的长扬宫,又望了望凤仪宫的方向,最后低垂着眉眼扶宝鹃起身:“何必如此,我难道还不信你吗……瞧着天已经晚了,快些回宫吧。”
“是。”宝鹃干脆利落地答道。
快进长扬宫宫门时,安陵容抬头看天,却发现不知何时,连着月亮也不在了,漆黑如帷幕的天确实不见了一丝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