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烛火摇曳。
岚翠轻叩半阖的门扉,“大小姐。”
沐祁归与引玉对视一眼。
引玉会意,扬声问道:“何事?”
“我家小姐身子不适,许是受了风寒……”
岚翠将头垂得更低,话语愈发含混不清。
经书还未抄完,沐祁归正不知如何遮掩,没想到沐昭瑾竟先行告病,倒是为她省去了麻烦。
“抄写经书也不急于一时,妹妹既然病了,就让她好生将养。”
沐祁归竟会这般轻易地允了?
岚翠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大小姐,您说……让我家小姐好生将养?”
引玉退到沐祁归身后,“岚翠姐姐觉得不妥?”
岚翠慌乱地摆摆手,“没有没有,多谢大小姐体恤。”
她忙不迭地转身回去复命,连脚步都带上了几分轻快。
引玉等到人走远了,快步过去关紧门窗,低声问道:“小姐,您……”
沐祁归翻出暗色深衣,“我有事要办。”
引玉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沐祁归换好了衣衫,“您不是说这一趟除了祈福祝祷,旁的事都不做吗?”
“情况有变,我去去就回。”
沐祁归握紧袖中匕首,吹熄火烛,叮嘱道:“若是有人来寻我,就说我睡了。”
沐祁归推开角落的小窗。
没等引玉阻拦,她已消失在夜幕中,徒留一室皎月银辉。
引玉无计可施,唯有认命。
她掩上小窗,搬起长凳坐到门后守着。
沐祁归落在房檐上,意外瞥见沐昭瑾的屋舍亦是早早熄了灯。
她暗暗生疑,却也顾不得多想,直往后山掠去。
宝真寺在后山建了三四个院落,彼此相距甚远,又有溪流阻隔,静谧隐蔽适宜清修。
勇宣侯夫人醉心礼佛,时常在宝真寺后山一住就是小半月。
冯子衍驻守漠北时,勇宣侯夫人干脆长居宝真寺,钗荆裙布吃斋茹素,为远在边关的儿子祈福。
是以,冯子衍每每收到家信,都会遥望京州,大醉一场。
后山有两处院落掌起气风灯。
沐祁归不知勇宣侯夫人是在何处落脚,斟酌之下,靠近了地势较高的院子。
院外有护卫把守,沐祁归不想惊动旁人,悄声绕到院墙,飞身跃上树杈。
院内,屋舍的门虚掩着,投在窗棱纸上的人影徐徐晃动。
看轮廓身形应是个男子,不知是不是冯子衍。
沐祁归屏气凝神,等待那人踱到门缝处一看究竟……
突然,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沐祁归藏身的树木枝叶并不繁茂,若有人来或许会暴露她的所在。
她环顾四野,旋即身姿轻盈地掠过院墙,几步跃到房檐的死角趴伏下来。
在隔开两院的溪流边,月辉朦胧,树影婆娑。
沐昭瑾柔若无骨地倒在草地上,眼瞳水雾蒙蒙,手抚脚腕,“啊!”
冯子衍趁着夜色,在附近赏景作诗,忽闻娇软惊呼,寻声探来,“谁在那里?”
沐昭瑾盈盈回头,含羞带怯,“小女子随家人礼佛,误入后山,迷路至此,扭伤了脚……”
她话语里的隐忍不似作伪。
冯子衍拱手一礼,“子衍无意冒犯,小姐见谅。”
端是君子温雅。
“子衍哥哥?”
沐昭瑾的语气染上些许惊喜。
冯子衍微微讶异,拂开枝蔓,倾身看去,“瑾儿妹妹?”
沐祁归:……
这都什么跟什么?
溪流虽远,但二人腻歪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沐祁归耳中。
沐昭瑾与冯子衍何时有过牵扯?
夏景行曾调侃过冯子衍,说他样貌温润,能文能武,是不少京州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难道,沐昭瑾也是其一?
竟还苦心装病,放下贵女的矜持,跑来演什么小姐落难,公子相救的戏码。
沐祁归无意窥视旁人私隐,正要借着屋檐遮掩躲到另一侧,寻小路下山。
谁知,屋舍的主人偏巧推门出来。
他玄衣墨发轻曳,玉扇背在身后,露出半截白若寒霜的手腕。
如有实质的威压袭来,摄得沐祁归不敢妄动。
居然是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