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瑶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边投来,郁瑶想逃又不能够,只能向后仰了仰身体,尽力远离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名唤羽栀的男子目光垂落,幽幽一转,叹气道:“贵客不必向奴解释,奴不过是侍奉人的玩艺儿,如何敢奢求什么长久?”
“……”
“只是……”他跪在郁瑶身边,仿佛极有分寸一般,并不再靠近她半分,只是手指在衣袖下微动,像是想要牵她的衣角却又不敢,显得很是可怜,“奴曾经以为,自己会不同一些。”
虽然他并未碰到她,郁瑶仍然感觉鸡皮疙瘩沿着手臂,密密麻麻一路爬了上来。
这个场面谁遭得住啊!
她是喜欢美男,但这个模样的,她还真招架不了。
她不由想起季凉,忽然感动得有点想哭。季凉多好啊,长得好看,有主见,有担当,从不会这样柔弱哀怨,来换女子的垂怜。虽然脾气大点,性情冷点,还……嗯,挺讨厌她的,但她来到这里以后,还真是和他相处的时候最舒服。
罢了,想远了。
面对眼前棘手的情形,郁瑶几乎有些口不择言,急忙道:“你误会了,我并非厌弃你,我只是……今天有事。”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里,除了探究,还多了几分道不明的神色。
郁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意思,为免一会儿更难收场,只能站起身,对郁瑾道:“阿瑾,随我出去一下,我有事与你讲。”
说完,半刻也不敢耽搁,也不管那缠着她的男子作何反应,拔腿就走。
她一路疾步,走到中庭回廊的栏杆边才停下,一回头就见郁瑾跟了出来,抿着嘴在憋笑。
“你还笑?”郁瑶嗔道,咬牙压低声音,“今日不是要见官员吗,怎么安排在这里?”
初时听说南风苑,她还以为是什么雅致诗社,再不济也是茶楼酒馆,谁能想到竟是一家青楼?
她也是万万没有料到,她这些日子以来扮演女皇身份,无论大事小事,都能镇定从容,随机应变,结果竟然败在这里,被逼得落荒而逃。
郁瑾看了她一眼,到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京中达官贵女,名门雅士,不都以在青楼饮酒交游为荣吗?这里的行首们既貌美,又诗书礼乐无一不通,岂是那些勾栏小馆里的侍子们能比得的?”
她扶在栏杆边,看着下面空荡无人的大堂,“不还是皇姐说的,这些品阶低的官员平日没有银钱来这些风雅之地,与她们见面时便挑在这里,一来为避太凤君耳目,二来也让她们更觉出跟着你的好,知道你不会薄待她们。”
“你看,为免晚上生意热闹,招待不周,这里的主事从来都是让我们下午就来,所有行首随时听候召唤,尽着我们挑。”
不会好了,不会好了,郁瑶在心里大摇其头。
朝野上下都是这个风气可还行?等她这个皇位坐稳了,一定得整顿一下。她们竟然管这种地方叫,风雅之地?
“可是我最近,忽然觉得这些地方没有意思了。”她斟酌道,“要不然,下回还是约在茶楼酒肆吧。”
郁瑾抬头打量她,笑得促狭,“皇姐有了皇姐夫之后,真像是改头换面一样,与从前完全不同了。连逢场作戏都忍不下去了?”
原来这副原身,从前也只是逢场作戏吗?
可能是她的眼神复杂了一瞬,郁瑾误解了意思,推了推她,“好啦,知道你心疼皇姐夫,那往后便不来这里就是了。不过也真是的,那些行首们都清楚得很,你宠谁最多也不过三个月的,随后就赐些东西打发了去。他们那样说,不过是为多讨些银钱首饰罢了,如何皇姐今日就看不穿了?”
闹了半天,全是套路啊。
郁瑶长舒一口气,心说失算了,竟然被这样简单的一件事闹得面红耳赤。
不过,说起季凉,她还真的有点想他了。他现在应该醒了吧,也不知道好好吃饭没有,药喝了没有,昨夜烧成那样,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今天可别再反复了。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有点渣,自家夫郎还生着病,她却跑来逛青楼,这是什么行为?活该被扎小人儿啊。
虽然吧,这青楼并不是她主动要来的,她的夫郎也未必想见她。
“嗯,还是你皇姐夫好。”她忽然鬼使神差道,“不谈性情气质,单论相貌,刚才那些行首也比不上他。”
“嘶……”郁瑾作牙酸状,“皇姐,皇姐,可以了。”
郁瑶刚想说,既然弄明白那些行首只是想要赏赐,那就回雅间去吧,却听得楼下忽然传来了吵嚷声。
“让他出来见我!”似是一个女人在喊,“今日见不到他,我就睡在你们的楼门口,看其他客人怎么进门!”
主事领着一群侍女去拦,“贵客,贵客请稍安勿躁,羽栀眼下确实有客,不便见您,并非是鄙楼推辞阻拦。”
“你休要诓我,”那女子甩开她,“如今不过申时,你这楼里人影都不见几个,如何有客?”
主事有苦说不出,又恐惊扰了郁瑶一行,只能压低声音劝:“老妇万万不敢诓您,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这楼的中庭是上下贯通的,不但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连楼下情形也看得见。
几名扮作侍女的暗卫早知道郁瑶二人在楼上说话,此刻抬头,以目光征询她的意见,随时准备出手赶人,郁瑶摆了摆手,让她们按兵不动。
这么巧,这人闹着要找的,竟然就是刚才向她讨赏的行首,她倒是很想看看,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那女子体格强健,且看起来像是喝过酒,醉醺醺的,主事没拦住她,三两下就让她上了楼。
“羽栀,羽栀你出来,同我说清楚!”女子一路走,一路扬声高喊,“便是要同我断了,也得你亲自当面和我说,这样不声不响就去陪别人,算是怎么回事?”
郁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雅间里的人听到动静,也都出来察看,那羽栀满脸窘迫,瞥一眼郁瑶,又瞥一眼那女子的方向,神情难堪至极。
转瞬之间,那女子就找到了面前,见是这样一大群人等着她,先是愣了愣,但随即发现了人群里的羽栀,踉跄着扑上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肩膀。
“两个多月了,你躲着我,你躲着我!”她双眼通红,死死盯着眼前人,也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伤心。
羽栀脸上涨红得快要滴出血了,带着哭音,“季小姐,奴真的在陪客,求求您先回去吧。”
南风苑里的行首,对郁瑶的真实身份都是知情的,在这尊大佛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可怎么得了。
但是那女子不知道,所以毫不退缩,甚至瞪了郁瑶一眼,“没想到,你果然有了新客,主事告诉我,你被贵客包下了,我还以为是在骗我。”
羽栀急得话都不会说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女子见他要哭,神情却忽然柔了下来,喷着酒气道:“我知道,你是嫌我没钱了,才去陪别人,是不是?你放心,我回去就换钱,我……嗝,我家还有一些东西。”
“季小姐,您听奴一句劝,别再典卖了,也为您的弟弟考虑些吧。”饶是郁瑶一行人在侧,羽栀仍忍不住劝道。
“我弟弟……”女子的目光空茫了一瞬,摇了摇头,“他过得好,不用我操心。”
郁瑶算是听明白了,这不但是个流连青楼的酒鬼,还是个丝毫不顾弟弟的败家子,靠典当家产来供给青楼里的行首。
可能是她眼里流露出了一丝鄙夷,女子忽然转向她,眯眼道:“羽栀与我两情相悦,你就非要夺人之美?”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没等暗卫上前,郁瑾抢先一步挡在她面前,厉色道:“这位小姐休要无礼!”
“哪里来的小丫头。”对方嗤道,醉眼朦胧瞧了她一眼,却忽然皱了皱眉,“咦,我见过你吗?”
这一句却是出乎意料。
郁瑾和她对望了几眼,脸色也有点复杂,似乎当真在认真回忆。
郁瑶心说,哪能和醉鬼较真的,这样大眼对小眼,万一陷入“你瞅啥”的误会,可就不好了,虽然四周有暗卫在,要真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但她并不想引起无谓的争端。
于是她拉了一把郁瑾,向那女子道:“既是你与羽栀有话要说,我们便不多留了,请便。”
说罢潇洒转身就走。
原本她也不喜欢这里,趁机跑路,走为上策。只是身后主事与行首们一叠声地赔罪,大有大难临头之势。
不料郁瑾被她拉着下楼,一路上还频频回头,她心生疑惑,直到回了马车上,才问:“怎么,你还真认识她?”
郁瑾摇了摇头,“只是让她这么一说,忽然觉得似乎是有点眼熟,也可能是被她误导了。”
郁瑶掀开车窗帘,看了看远去的南风苑。
“他们刚才说,她姓季对吧?”
“你难道是说……”
“帮我去查查她,我知道你可以的。”
郁瑶:朕不要喝酒,不要打架,也不要漂亮行首,朕只想回去看阿凉,虽然阿凉可能不想见朕TuT
季凉:告诉陛下,沾了南风苑的脂粉香,就别再进甘泉宫的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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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阿凉就回来了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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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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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青楼闹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