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隐隐猜到了年羹尧的来意。
其实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福晋和年福晋都想将弘历抱养在自己膝下,福晋那边,他不过是提个醒儿她就能明白。
可年福晋不一样。
她是年家最小的嫡出女儿,她出生时她的阿玛年遐龄都已年过四十,上头更有五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从小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想要的东西不会因为胤禛三言两语就作罢的。
在庄子上的时候,年福晋就曾与他提过——我嫁给王爷这都好几年了,一直没有身孕,王爷过来陪我时我就高兴,可王爷要是不过来陪我,我这心里就像是缺了什么似的,可我总不能要求王爷日日陪在我身边。
可王爷您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那些猫儿狗儿的,他们又不能陪着我说话解闷,我倒是很喜欢弘历,王爷,不如就将弘历养在我身边吧?
她的性子向来是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
胤禛当时就拒了她——弘历可不是什么猫儿狗儿的,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能照顾一个小孩子?
没想到年福晋还是不死心,搬出年羹尧来了。
看了看手上的玉佩,弘历从小也是在富贵堆儿打滚长大的,好东西见的多了,一瞧玉佩的水头就知道是好东西。
年羹尧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道:“弘历喜欢吗?”
“喜欢。”弘历点点头,咧嘴笑道:“多谢年舅舅。”
年羹尧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觉得这小子真是挺招人喜欢的,“喜欢就好,这玉佩啊是上等的羊脂玉佩,是我小时候我阿玛给我的,在我们年家,这还算不上顶好的东西,等着下次弘历去年家,我打开库房让你随便挑。”
他虽只是个庶子,且年遐龄如今还在世,可年家上下如今已是他在当家做主了。
弘历觉得手中握着的是烫手山芋。
在年舅舅身上,他似乎看到了点年额娘的影子,叫人害怕得很。
胤禛笑了笑,出来打圆场,“亮工,你吓到弘历了,哪里你第一次见面就说要打开库房让别人挑东西的?”
亮工是年羹尧的字。
年羹尧爽朗笑了起来,“王爷说的也是,我平日里忙,很少和家中孩子玩闹说话,更不知道怎么和别人家的小孩子打交道。”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胤禛,“不过我妹子说的没错,弘历真的是招人喜欢。”
这是马上要进入正题了。
胤禛要人抱着弘历去炕上坐着吃点心,这才对着年羹尧道:“五六岁的小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
年羹尧站起身来,他身形肥大,一个能抵上胤禛两个,一般人站在他跟前会觉得有压迫感,可胤禛却是淡然得很。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在王爷去庄子上之前,我那妹子曾回了年家一趟,回来的时候哭哭啼啼,直说自己没用,嫁给王爷几年也没能替王爷生下个一儿半女的。”
“从小到大,就算是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们一家上下都会想办法替她摘下来,唯独孩子这件事,我们是一筹莫展。”
“这几年因为孩子,她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她不好当着王爷的面儿哭,总是躲着偷偷哭。”
“因为孩子,我们不知道替她想了多少办法,四处求医,求神拜佛……该用的能用的法子都试过,却是没用。”
“在我看来,孩子不孩子的倒是不打紧,难道王爷的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了吗?可女人家的想法总是和我们不一样,她心心念念想要的就是孩子……我恨不得舍了我自己的孩子给她。”
说着,他扫了一眼坐在一旁乖乖吃糕点的弘历,弘历真是乖啊,吃糕点的时候见他看向自己,还对自己甜甜一笑,嘴角还挂着糕饼渣子,“你我也不是什么外人,我也就开门见山直说了,曾有得道高僧替弘历算过命,说他是大富大贵,多福多寿之人,我那妹子想将弘历养在自己膝下,好为自己求个孩子。”
他并不是那等虚与蛇委之人,压根不会在弘历跟前提起年福晋有多喜欢弘历,他知道,说了胤禛也不会相信的,“等着我那妹子平安生下孩子之后,则会将这弘历还给钮祜禄格格的,而在她没有身孕之前,她不会对弘历不好的。”
“至于钮祜禄格格,我知道活生生将他们母子分开是很残忍,钮祜禄格格只管提要求,想要什么,只要是我年羹尧有的,我绝无二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可见年羹尧的诚意。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一番话说下来让胤禛没有拒绝的余地,而如今,胤禛也不会轻易得罪年羹尧和年家的。
胤禛笑笑,道:“亮工真的是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啊!”
对于这番不置可否的说辞,年羹尧并不满意,“你以为如何?”
胤禛摇摇头,一字一顿道:“我觉得此事并不妥当,既然亮工你开门见山,那我也无需藏着掖着,这王府之中想抚育弘历的远不止年福晋,还有福晋也有这个心思。”
“若我将弘历放到年福晋身边,你要福晋如何想?年福晋是年家备受呵护的嫡幼女,难道福晋就不是多罗格格的掌上明珠?”
“更何况,若真的将弘历夺走,钮祜禄格格又该如何?偌大一个王府,并不是只有年福晋一人的。”
“她骄纵些,肆意些,跋扈些,我都可以包容她,但唯独这件事,不行!”
他很少有这般果断决绝的时候。
年羹尧面色一变,显然也没想到胤禛会如此硬气,“偌大一个王府,不只是有我妹子一人?呵,真是有意思,当初我妹子舔着脸,一意孤行要嫁给你当侧福晋的时候,这话你怎么不对她说?”
“当时你说的是什么,你说你定会全力护她周全,不叫她受委屈,这才几年啊,你说的话就已抛之脑后呢?”
这天底下最了解一个男人的必定是另外一个男人,从一开始他就想到儿女情长不属于胤禛,胤禛想要的东西……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