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由柠……”
苏琪华霍然起立:“你放肆!我长姐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岂容你污蔑她的名声。”
“哎,你这人。”
被人训斥,朱由柠却愈发懒散起来,往后坐靠在椅背上,长腿随意一伸,“我怎地就污蔑你长姐了?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
“那画轴上的女子也有可能是别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的相像的人也是多了去了。”
苏琪华心里有气,说话也不好听:“你为什么敢肯定她就是我长姐?但凭你那一句话,就是平空污蔑了。”
“果然是小古板。”朱由柠嘟囔了一句,却也觉察出刚才说的话确实不严谨。
他笑着拱手,道歉道的迅速:“苏兄,我错了。”
苏琪华瞪了他一眼,心里还是生气。
他复坐在位置上,倒了一茶盏的热茶,也不嫌烫,一饮而尽。
“你慢点喝……谁喝茶像喝酒似的,傻帽。”
朱由柠歪歪脑袋,好奇地看着苏琪华,问道:“你并不是苏夫人亲生的吧?也就是说你那长姐也不是你的嫡亲长姐,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如此维护她?”
他身份特殊,在和谁亲近前,都会提前查清楚那人的家世背景。
“就非得是嫡亲的兄弟姐妹才能有情义吗?”
苏琪华很不以为然,“我从小便是寄养在嫡母的名下长大,她人很好,虽然对我谈不上有多亲近,却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比照着长姐和二弟的份例来。”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长姐这个人,她爽利待人真诚,也很好。我很尊敬她。”
苏琪华记得很清楚,他六岁那年的夏天,嚒嚒带着他去琉璃院给母亲请安。
母亲不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只有三岁大的二弟独自一人坐在小凳子上玩,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摔倒了。他哇哇大哭的声音瞬间引来了一屋子的人,母亲也从外边回来了,她上前去抱二弟,又问他怎么了?
守着二弟的小丫鬟也跟着哭,还说是自己推了二弟,他辨别说没有。也不知道母亲信了没有,倒是没有指责他。
又隔了几日,长姐抱着二弟过去他的竹轩,让他陪着二弟玩。
他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长姐,我说我没有推过二弟,你相信吗?”
“我们华哥儿是个好孩子,和长姐一样,也是疼与哥儿的。长姐信他不会说谎。”
苏琪华每每想起这句话,鼻尖还是会一酸。
他从懂事起,就知道他是庶子,不能和嫡出的孩子比,身边的所有人也都这样告诉过他。所以他每次看到长姐和二弟,都会从骨子里觉得怯懦,觉得低人一等。
但是那天长姐的肯定,让他学会挺直了腰杆做人,开始去奋争在府里属于他的那份光彩。
“哎……”
朱由柠伸手在苏琪华的眼前晃了晃,“好好的说话,发什么呆呢?”
苏琪华猛然反应过来,难得对着朱由柠笑了笑,“元兄,我长姐她人真的很好。”
朱由柠:“……”
他想起自己那独居多年的亲舅舅,下决心推荐一下,“苏兄,你知道我舅舅……他是谁吗?”
舅舅的家世虽然高过苏琪华太多,但是苏琪华也再三强调了,他的长姐是个很好的人。
既然是小古板肯定过的,大概也是能配上舅舅的。
“……”
苏琪华端正英俊的脸阴沉下来:“你要是不想在苏家吃午饭,可以自行离去。”
朱由柠“唉”了一声,强制性开始王婆卖瓜,“我舅舅他人也很好,而且很有学问,两榜进士的出身,现在是我太……”
他咳嗽了好几下,差点要把自己的身份给说漏嘴,“现在朝里为官呢。”
苏琪华听到元由柠的舅舅是“两榜进士出身”,便问道:“你舅舅是谁?”
“阮清川。”
“阮清川?”
苏琪华自然知道这个名字,就是以前来过府里和长姐相看的……他还是在父亲的书房里听到的这件事,当时父亲还劝过长姐,让她嫁给阮清川。
但是长姐给坚决拒绝了。
“怎么?”
朱由柠好奇的看向苏琪华,“你认识我舅舅?”
“谈不上。”苏琪华摇摇头,“但是你舅舅不行。”
朱由柠:“……”
他不由得恼怒起来:“我舅舅哪不行了?”
苏琪华懒得和他争辩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刚好又有丫鬟次第地端着菜肴进来摆桌,索性就换了话题:“元兄,想必你逛了一上午也饿坏了,过来吃饭吧。”
扑鼻的饭菜香袭来,朱由柠的肚子咕噜一声,他还想再挣扎一番,替自家舅舅辨白一二。但又有一个丫鬟端着糖醋里脊从他面前路过时,他就再不想着挣扎了。
那可是他最爱的糖醋里脊啊,先吃到嘴里再说,其他的事情都靠边站一站。
苏琪华和朱由柠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又有穿红夹袄的小丫鬟在他们面前摆上碗筷盘碟。
苏琪华低头看了一眼,愣了愣,问道:“怎么全都换成了银制的餐具?”
他记得家里常用的是瓷器餐具。
“大小姐吩咐的。”小丫鬟说道:“大小姐说府里来了客人,一切都要伺候的妥当。”
“你长姐果然是不错。银器可以试毒,是想的周到。”朱由柠已经开始动筷子了,他也不要谁给他布菜,自己先夹了块糖醋里脊。
小丫鬟摆完了餐具,退出了宴息处。
外面的游廊上站了一个人,是秀儿。她看到身穿红夹袄的小丫鬟从里面走出来,招招手:“银餐具都摆上了?”
“是的。”
秀儿“嗯”了一声,揉揉她的头发,“你去忙吧。”
主子是临时安排她过来宴息处换餐具的,具体为着什么原因,她并不清楚。
等秀儿回到琉璃院,苏姝已经在堂屋里等着她了。
秀儿屈身行礼,“小姐,都办妥了。”
宋梅茹吃了午饭,从西次间出来,和苏姝说话,“姝姐儿,你的脸色很不好,而且你也没有吃多少午饭,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知女莫若母,她总是担心的。
琉璃院正房的西次间一般做吃饭的地方,东次间才是内室。
苏姝红唇微抿,有些不好开口。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母亲元由柠实际上是朱由柠……是紫禁城的六皇子吧?母亲估计会以为她是胡说八道,苏家这样的家世在燕京城都算不得什么,又怎么可能会接触到皇室中人?就算是信了她,也定会究根问底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又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我前世就是朱由柠的舅妈,所以我知道他是朱由柠……母亲怕是会以为她得了失心疯。
但是不告诉母亲吧,很显然也不可能。无论六皇子是为着什么过来的苏家,他今儿出来的这一趟都一定要安然无恙,一旦出了点滴的差错,就算是磕了碰了……整个苏家有可能都会跟着遭殃。
朱由柠可是皇上的儿子,这就像手里拿了一块烫手山芋,越早甩脱越好,而且甩脱的时候也要绝对的安全无虞。
苏姝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找人把朱由柠给安全的带走,而且这个人要和朱由柠的关系特别亲近。亲近到可以代替贤妃娘娘管理朱由柠的地步。
那这个人又是她认识的,能求助到的,就只有阮清川了。
苏姝想明白了,都顾不得回答母亲的问话,拉着她的手就往走,“母亲,我们要赶紧去父亲的书房去找他的拜帖,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宋梅茹还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有些懵懵的,“姝姐儿,到底怎么了?”
苏姝深吸一口气,“母亲,我路上会和你说清楚的。”
还是简短的告诉母亲吧,实在不能说的就不说好了,反正到最后也是瞒不住的。
母女俩去了弄墨堂,先找到苏鸿的拜帖,苏姝又写了一封详细的信夹在拜帖里面,让管事处一向办事妥帖的李管事骑快马过去大兴阮家去找阮清川过来。
宋梅茹忧心忡忡,嘴张了几次,还是难以相信女儿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她艰涩地开口:“姝姐儿,母亲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母亲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停顿了好一会儿,又叹息不止,但是目前的情况又让她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但是……那阮家二爷要是不在家该怎么办?”
六皇子竟然就在家里宴息处坐着吃饭,她想想都觉得害怕,又觉得女儿实在是让她看不懂了。
姝姐儿一个闺阁女儿,又怎会认识宫里的六皇子呢?她和自己说起时也是支支吾吾的,想来也是不好开口……
苏姝摇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咱们只能碰碰运气,希望李管事能把阮二爷给请来。”
“那宴息处的六皇子要是吃完午饭离开了……都没有等到阮二爷过来府里……”
“那就拖住他不让他走,能拖多久是多久吧。”苏姝想了想,转身和一旁的林嬷嬷说,“您去安排一下,让琉璃院的小厨房一直往宴息处送午饭,流水席一样不要停。若是六皇子问起,就说是我们府里待客的规矩。”
林嬷嬷屈身应“是”,保证道:“大小姐放心,老奴晓得事情的轻重,会亲自去守着。”
宋梅茹的身体不好,又跟着一急躁,气息都喘不稳了。苏姝让果儿先扶了她回去琉璃院歇着。
果儿是继桃儿嫁人后,新提到宋梅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能跟着她们母女俩贴身伺候的,都是信得过的丫鬟,不怕消息会泄露。
苏姝领着秀儿和莲儿亲自过去垂花门等待阮清川。
差不多等了一个多时辰。
阮清川在李管事的带领下匆匆进来了苏家,他走到垂花门附近,一眼就看到俏生生站在一旁等待的苏姝。
阮清川脚步一停,目光温和又深邃地看过去, “有劳大小姐久等了。”
他的情绪看起来虽然还是淡淡的,脸上也没有带笑容。
但苏姝却知道他是高兴的。
就那种很纯粹的瞬间涌上来的单纯欣喜,连黑润的眼底都带了润泽的水光,彷佛是小孩子吃到最爱吃的糖果,而他阮清川见到了最想要见到的人。
她是他最想要见到的人吗?
苏姝觉得自己的脸颊热起来,心头却又莫名涌起心酸。前世的时候,她不曾注意过阮清川的情绪,更不了解他见到自己会是这种反应。
她低头屈身,盈盈行礼:“阮大人客气,本来也是你来帮我们苏家的忙。”
怎么又唤他阮大人,听起来也太生分了。
阮清川不甚明显地皱了皱眉头,“是由柠太胡闹了。”
他这个外甥聪明是真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的,但是胡闹起来也是真敢胡闹。
原本他过去国子监读书就已经姐姐向皇上求来的格外恩准了,谁知道竟然又偷偷的溜出来满大街闲逛……要不是苏姝想办法让他知道了此事,后续还不知道要发展到哪个地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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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