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潮来去,在无数细碎嘈杂的声音里,少年的嗓音轻轻飘过来。
潭秋水握着那只打开的紫檀木盒子,似乎能够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乱撞了一下。
啊,可恶的小糯米团子!
感觉被拿捏了。
“是送我的吗?”她舔了舔唇,声音有些干涩。
被推着的轮椅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玉无延微微笑:“不是。”
潭秋水:“?”
呵,她就知道。
故意买她喜欢的,还搁她面前炫耀的是吧?
乱撞的小鹿它已经死了!
潭秋水面无表情地将盒盖关上,意图重新递回去。
“潭小姐方才为我推了轮椅,这是谢礼。”
送到半途的紫檀木盒突然转了个弯,被潭秋水揣进储物袋。
她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亲切的笑容,一手扶上椅背,温柔道:“我的未婚夫,我怎么能不亲自来推呢?”
“梅若,让让。”
闻声,推轮椅的妖仆侍女立即转移位置,候在轮椅一侧。
后面推着的人换成了潭秋水。
“未婚夫,这个推的力道怎么样?”
“未婚夫,你觉得快了还是慢了?”
“未婚夫,倘若感觉不舒服,要及时与我说哦。”
……
一路上,潭秋水以最温柔的态度喋喋不休。
玉无延似乎也不觉得烦,每一句都有回应。
绕过一条街,一直推到镇城斗场大门前,潭秋水将四张票递过去检验时,方才笑着俯身对玉无延说:“未婚夫,感觉如何?”
“潭小姐,推得很好。”
少年真情实意地夸道:“力道舒适,不快也不慢。”
潭秋水听得愉悦地眯起眼,点头嗯嗯两声。
见迟迟没有下文,她忍不住主动问:“还有呢?”
这不得整点谢礼?
玉无延像是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黑压压的眼睫掀起,乌黑清澈的眼睛里浮现出困惑:“还有?”
潭秋水望着他,笑眯眯地嗯嗯两声。
“还有……”玉无延仿佛恍然大悟,小鹿似的眼睛睁圆了,“哦,我知道了。”
潭秋水拼命克制住激动搓手的冲动。
时新的小裙子……不是,热乎的谢礼,快快到她怀里来!
“谢谢潭小姐。”
玉无延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险些忘了与潭小姐道谢了。”
潭秋水:“……”
呵呵。
狗东西又拿她开涮是吧?
潭秋水暗自磨了磨牙,又想到先前的经历,迅速切换成一副落寞神伤、分外难过的模样。
然而,直到穿过大门,顶着快要将头上高高的穹顶都掀翻的浪潮声音,一路行进至观看台时,好感值的提示也毫无动静。
潭秋水现在是真想杀人了。
开心不行,难过也不行。
哪家的魔种这么难搞?
……我杀玉无延!
*
镇城斗场占据了足足半条街,高穹顶的建筑,里面一共分属三个区域。
潭秋水一行人进入大门后,穿过右边一条长而幽暗的廊道。在廊道尽头的妖仆指引下,进入斗场的观看台区域。
眼前倏然开阔起来。
斗场内部呈现椭圆形状,最下面的一方显眼的白色圆台,是供厮杀的搏斗场。
最接近搏斗场的上方一小层,是观看台的贵宾区。
再高一层,是观看台的内场区。
最外围的那一层,则是观看台的外场区。
斗场内壁镶嵌了昂贵的天然萤石,从四面八方折射下来的白色光线,照亮了整个搏斗场与观看台。
潭秋水推着玉无延进入人数最少的贵宾区。
这里的位置不仅需要支付高额灵石,还需要拥有尊贵的身份。
是以,镇城内各世家的公子小姐,几乎都齐聚于此。
玉鹤年作为玉家大公子,在镇城世家圈子里极受欢迎,此时更是被一群公子小姐环绕。
他身材颀长,笑容温润,自有一番从容不迫的镇定。
在一众或青年或少年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潭秋水却没看他,而是仰头看向对面人声鼎沸的内场区与外场区。
光线折射扫过的区域,是一堆堆密密麻麻坐着的人群。
方才搏斗场刚结束一场战斗,此时那些浪潮般的尖叫声,也如潮水般褪去。
潭秋水咂舌。
这么点大地方,竟然能挤下这么多人。
不像他们潭家,嫌住所太小,直接占了一大片山脉。
玉鹤年穿过包围的人群,从高高的台阶下来,白衣如雪,长身玉立,温声笑着:“潭姑娘,无延。”
“你们都是第一次来,要不要来下注玩一玩?”
潭秋水瞄向另一边开设的赌桌。
人大抵是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
所以只要不赌就不会输。
玉无延半靠在轮椅上,单手支着脸:“潭小姐,要玩吗?”
潭秋水很果断:“十赌九输,不玩。”
玉鹤年失笑。
“哪里来的土包子,不知道玉哥哥是斗场的常胜王吗?”一袭大红衣裙的少女飘然而至,凝着潭秋水,美眸里满满都是警惕与忌惮。
另一位低调的雪衣女子徐徐解释道:“玉大公子在斗场出手,很少会输。姑娘若不懂,可以跟着大公子下注。”
潭秋水微微颔首:“谢谢。”
她扭头瞧着那位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的红衣少女,冷嗤道:“常胜王与我何干?你这么喜欢,与其像狗一样看着,对谁都要狂吠一口,不如叼回窝里,独自欣赏咯。”
被比作狗的少女气得满脸通红:“你!”
潭秋水无辜地耸了耸肩。
玉鹤年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潭姑娘天资聪颖,只是初来镇城斗场,不明白这里的规则罢了。”
只是礼貌性地恭维一番,谁知潭秋水竟颇为赞赏似的点头,满眼都是欣慰:“玉大公子终于说了句人话。”
玉鹤年温雅带笑的俊脸明显僵了下。
他哈哈两声笑:“潭姑娘说笑了。”
“那魔族快要上场了。”玉鹤年转移话题,看向其他人,“想下注的,还是先留意留意是何魔族罢。”
在场的世家公子小姐里不乏人精,眼见潭秋水一再下玉鹤年的面子,玉鹤年也依旧以礼相待的模样,便知晓对方身份不低。
聪明人没人愿意为家里人惹事。
一些人重新坐上看台,余下想看热闹的,则零零落落地留在这条长而宽阔的过道里。
绯莺儿被潭秋水气得要死,但眼见众人都散去,便不由挨近玉鹤年,手臂挽着他,噘起红唇道:“玉哥哥,你看好哪一方?”
“我今日并非来下注的。”玉鹤年摇摇头,拨开她的手。
他像是想起什么,露出一点笑,朝着前方某个位置看过去,眼里浮现出难诉的情意。
傀儡小人不知何时攀上了轮椅扶手处。
“咦,主人娘,有一个人一直在看你耶。”
通过脑海交流的提醒,潭秋水回头看去,正好撞上玉鹤年情意绵绵的视线,着实被恶心了一把。
啊,我的眼睛!
半个月,不,半年都不会好了!
她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俯身,靠近玉无延的脸。
玉无延单手撑脸,一根手指戳着傀儡小人,将它戳得咯咯直笑。
眼前明亮的光线倏忽暗下,他懒懒掀起眼睫,瞧向凑过来的一张脸,声音里含着笑:“潭小姐,这是做什么?”
“洗洗眼。”
少女俯身,好似亲吻那样,将轮椅里的少年整个笼罩进暗色的阴影。
站在不远处的玉鹤年咬牙切齿。
当事人则是将逗傀儡的那根手指,抵着潭秋水的额头,颈部微仰,双方掀起的睫毛触在一起,望进彼此乌黑清亮的瞳仁。
少年的眼睛是最纯粹的黑白,干净而清冽。
蓦地,他双眼一弯,睫毛似乎蹭过她的眼睑,轻微而细密的触感。
“洗干净了吗?”
“潭小姐?”
潭秋水不知何时被那一指头给抵回去的,此时她双手撑着阑干,微微躬身,神情还有些还有些恍恍惚惚。
“姑娘今日也是来看魔族的吗?”方才的雪衣女子背靠阑干,笑着说,“自数百年前魔族大败,这本就不多的种族险些灭绝,如今确实算罕见。”
出身于千年道术世家的潭家,潭秋水不仅见过魔族,还亲手诛杀过魔族。
她偏头瞧向身侧的玉无延,撑着脸笑:“确实罕见,所以陪我未婚夫来看看。”
雪衣女子刚刚听过玉鹤年唤少年的名字,以及潭字的姓氏。在知晓这样的关系后,几乎是瞬间,她便将二人的身份完全对应上。
玉家那位生来无法修炼、体弱多病的小公子,与潭家那位金尊玉贵、似明珠光辉的大小姐。
潭玉两家婚事,一直为修真界各世家津津乐道。
主要是前者如日中天,后者逐渐败落。
就连子嗣,也是云泥之别。
雪衣女子心中诧异潭秋水会选择玉无延,但方才无意间瞥见的少年容颜,又觉得能够理解。
与她们这些自称的不入流世家不同,潭家在修真界是真正的几大世家之一,其父母兄长皆是惊才绝艳之辈,这样的家大业大,背景深厚,足以支撑她无需考虑利益,只管自己的喜好。
倘若她是潭秋水,她也会选择玉无延。
毕竟夫郎嘛,赏心悦目就好。
猜测出对方的身份,雪衣女子不禁笑得更真切了,也与潭秋水多说了些,譬如镇城斗场的下注规则,斗场的搏斗规则等。
潭秋水一边听,一边瞧向上方开始热起来的场子。
当下方搏斗场的右侧,钻出一个鬼魅的身影时,观看台呼喊的声音呈潮水般高亢涌来。而在左侧推出一只巨大的铁笼子时,观看台的声音几乎要掀翻穹顶。
雪衣女子靠在阑干上,笑着道:“魔族罕见,今日大家都是奔着这只魔来的。”
玉鹤年不知何时走过来:“右边的是斗场鬼妖,左边……应当是狼魔罢。”
“大公子好眼力。”
“比不得你们斗场。”玉鹤年打趣道,“绯少主可是连魔族都能弄到的人。”
雪衣女子笑而不语。
亦步亦趋跟在玉鹤年身后的绯莺儿低低哼了一声。
潭秋水置若罔闻,完全背过身体,趴在阑干上,双手捧着脸,观看下方妖族与魔族的生死斗。
妖族是由怨魂修炼而成的鬼妖,魔则是被锁在笼子里的金纹狼魔。
双方一旦上了搏斗场,便只有一方能活。
当鬼妖还在警惕试探时,失去禁制的铁笼子便被金纹狼魔释放出来的庞大黑色魔气给狠狠冲断。
那一刹那,玉无延突然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境界,仿佛他只需稍稍动作,那些汹涌的魔气便能听从他的差遣。
原本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傀儡小人眼睛的少年,转而抽回手,换了个坐姿,看向下方的搏斗场。
这是玉无延第一次见到魔这样的生物。
身体与人形无异,只是手臂与脸上都爬满了一条条明显的金色纹路,像是动物身上的兽纹。头顶竖起两只直立的尖尖兽耳,灰色的兽耳已经有一半被金纹印上。
“可惜这头金纹狼魔只有一半金纹。若是生出全部金纹,那今日便无需押注,定是狼魔胜出。”玉鹤年笑着偏头,瞧向另一边的潭秋水。
奈何媚眼抛给瞎子看。
潭秋水不仅没回头,反而侧过脸,俯身与玉无延说话。
“未婚夫,你觉得这魔能胜十场吗?”
“潭小姐,为何问我?”少年撩起眼皮,微微笑着,“我无法修行,如何能看懂?”
话音刚落,搏斗场上的那只身形诡异的鬼妖,已经被狼魔捆着锁链的双手抓住,似人的手指瞬间伸出长而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那片不规则的阴影里,仅仅一拉开,便在一阵凄厉的尖叫中,将鬼妖撕扯成碎片。
手中残留的阴影,还被狼魔捧起吞吃。
狼魔抬起脸时,双眼没有瞳孔,完全被灰白色泽占据。
很快,第二只妖族便被放进了搏斗场。
潭秋水从搏斗场里收回视线,歪头看他,眉眼带笑:“有时候不会修行的,反而看得最清楚。”
“未婚夫,这便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边的玉鹤年已经笑出来了:“潭姑娘,无延不仅不会修行,此前都未见过妖与魔,你就不要为难他——”
“我觉得赢不了十场。”少年说完,还回望过去,漂亮的眼角弧度拉开,“潭小姐,你信吗?”
“信啊。”歪着脑袋的潭秋水同样弯了眸,“我怎么不信?”
“等着,我去下个注。”她看了眼身后的妖仆侍女,托旁边的雪衣少女帮忙照看一下玉无延,便带着仅有的灵石冲向押注场。
押注场只有两个赌注。
魔族胜出十场,与魔族在十场内身死。
潭秋水摆出了压上万灵石的架势,果断将全副身家——
十二块灵石压上身死局!
她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
但魔种可以赚到认知以内的钱啊!
系统好奇:“你就不怕输?”
潭秋水自信:“最了解魔的肯定是魔种。”
“倘若他故意骗你呢?”
“那我还能卖个惨,让他高兴高兴。”
系统:“……”
好家伙,横竖都立于不败之地。
潭秋水回去时,那头狼魔已经以极其凶残的方式,快速解决了第二只妖族。
第三只妖族是只狼妖,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便死在狼魔的手中。
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
狼魔身上的伤口逐渐增多,但周身魔气却不减分毫,反而有愈战愈勇之势,上身的一条条金纹正在缓慢爬至腿部。
直到杀死第八只妖族时,狼魔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单膝跪地,许久都无法再站起来。
第九只上场的是骨妖,因一番际遇,由未知的大妖尸骨修炼而成。
那骨妖骨骼庞大,完全站起身时,足有三个狼魔那样高。倘若骨头被打断,还能继续重组,除非将其完全碾碎,才能阻止其复原。
这一战,可以算得上是两败俱伤。
搏斗场的圆台中央,铺了一层厚厚被碾碎的骨灰。
而狼魔周围浓郁的黑气,已经消散了许多。
原本完好的两只手臂,也被折断一只,被锁链困着,软塌塌地垂在肩侧。
第十场,也就是最后一场。
斗场有个规定,妖族若胜至九场,在第十场时,可以允许观看台上的人进行挑战。
同样,亦是生死之后,分出胜负。
倘若人族胜出,则能带走高额奖金。
倘若妖族胜出,则完胜十场,得到了继续活命的机会。
时常有走投无路的赌徒,选择挑战这第十场。
少数人得到了高额奖金,但大多数都会死于妖族的临死反扑。
即便如此,也依旧有人前赴后继地挑战。
不过魔族比妖族更强大,尽管能看出这头狼魔已是强弩之末,也没有人敢轻易尝试。
眼看着挑战的时间即将过去,斗场准备安排第十只妖族入场时,玉鹤年倏然叹了口气:“我总不能让潭姑娘输。”
他径自从观看台前跳了下去。
旁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上面两层的看台上也爆发出响彻全场的喝彩。
潭秋水简直没眼看。
主要是被恶心到的。
“为什么?”潭秋水看向身侧坐轮椅的少年。
玉无延:“什么?”
“为什么同是兄弟,你怎么这么清爽不做作?”潭秋水沉痛道。
旁边的雪衣女子噗嗤笑出来。
玉无延哦了声:“潭小姐,是希望我做作一点?”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潭秋水睁大眼睛,立即否认三连。
现在的魔种就已经很难搞了。
再做作一点,这好感值简直遥遥无期啊!
随着观看台再次传来的惊呼声,下方的搏斗场,已经进入双方胶着期。
狼魔周围浅淡的黑气再次变得浓郁,连带着降下来的力气与速度又恢复过来,玉鹤年勉强用剑挡住那唯一一只狼爪,鬓角紧张地冒汗。
该死的,这头狼魔不是已经不行了吗?
倘若不是因为看出这狼魔魔气已散,想让潭秋水看看真正该选择的未婚夫是谁,他才不会下来!
玉鹤年此刻后悔不迭,却只能狼狈闪躲。
*
贵宾区观看台的阑干后。
玉无延半支着脸,另一只手开始搓揉傀儡小人。
某一个时刻,手指随意翻转或捏紧时,下方搏斗场的魔气亦会随之壮大一分。
狼魔身上的金纹更是以最快的速度爬满全身,连带着兽耳都彻底布满金纹。
它仰头痛苦地嘶吼一声,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
玉鹤年身上的防御法器,已经为他抵了数次攻击。
在狼魔迅疾的攻势下,他连抵挡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接连轰碎自己的防御法器和保命法器,沾着血的狼爪转瞬便逼至胸口。
在玉鹤年瞳孔急遽放大的惊恐目光中,一把长刀,从狼魔的后背,沿着它的后心窝,一刀捅穿。
狼魔还保持着向前的姿势,尖锐的指甲已经刺破玉鹤年胸口的衣裳,划开他的浅层皮肉。
同样直指向他的刀刃,还在血淋淋地往下滴着血。
被刺穿的狼魔突然龇牙咧嘴,拼命向前之时,玉鹤年在惊恐中回神,连忙躲开。
狼魔的身躯直直向前倒下,死不瞑目,浑身是被魔气撑开的皮开肉绽。
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那狼魔连后脑勺都被隐隐撑裂开了,还在缓缓浸湿头发,往外渗着血。
此刻,贵宾区的观看台上寂静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前方粉白衣裙的少女身上。
潭秋水收回丢刀的手,对着明显怔住的雪衣女子道:“绯少主,不好意思啦。”
她都已经看到斗场安排的人准备暗中救下玉鹤年了。
既然玉鹤年必须活着,与其便宜了斗场,那不如就让她独享这份重金奖励!
真可惜,倘若玉鹤年再撑一会儿,这狼魔就会自爆而亡。
啧,还让她捡了个漏。
绯雪回神之后,很是为难道:“我们斗场没有这样的规矩。”
潭秋水用一种“你不厚道”,以及“再装、你再装”的眼神盯着她,盯得绯雪都不好意思地咳嗽起来。
“按照我们斗场的惯例,倘若生死斗中被人破坏规矩,暗中救下,则需处罚一百万灵石。”绯雪细细说道。
“无妨,玉鹤年的命值这一百万灵石。”潭秋水轻描淡写道,“倘若他不愿给,就把他杀了,反正本该就要死在搏斗场的。”
后方的那些个世家小姐齐齐打了个冷噤。
绯莺儿从前排躲到人群之后,生怕潭秋水发现她。
对于潭秋水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绯雪颇为无奈:“那我让人去问问玉大公子。”
片刻功夫,斗场便宣布了处理结果。
玉鹤年被人救下,需要赔付斗场一百万灵石。
按照斗场的规矩,杀死狼魔的奖金归属有争议,还需要玉鹤年与潭秋水比试一场。
非生死斗,胜者可以得到杀魔族翻倍的二十万灵石。
潭秋水原本只想轻松捡个漏,没想到还要麻烦地动手打一架。
在下搏斗场比试之前,她活动活动指骨,回头去看玉无延:“未婚夫,你说,谁会赢?”
玉无延微微笑:“潭小姐。”
听到满意的答案,少女迎着落下来的光线,粲然一笑。她双手按住阑干,一个利落的翻身,便跳了下去。
*
玉鹤年还留在搏斗场里。
先前的那场战斗,他虽然狼狈,但靠着法器,并未受什么伤。
加上吃了快速恢复灵气的丹药,此刻体内的灵气已至巅峰。
他刚刚趁势观察过狼魔的身体。
不知对方用了何等提升魔气的方式,最后竟完全无法承受,身体都被崩得四分五裂。
倘若他再坚持一下,这狼魔必死无疑。
也正因为如此,玉鹤年只觉得潭秋水是运气好。
以及,她对他,应当是有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情意。否则怎会关心则乱,如此拼命地救下他?
玉鹤年想到潭秋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立即就原谅了她过去对自己的冷淡。
小女孩嘛,总是认不清自己的感情的。
所以在潭秋水跳下搏斗场,甚至从狼魔身上拔出长刀时,玉鹤年依旧认为她不会真正对自己动手。
“秋水……”
他无奈地扬起唇,一个蹴鞠大小的水球术便以迅疾的速度直击他胸膛。
玉鹤年毫无防备,整个人倒飞而出,喷出一大口血来。
潭秋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亲昵地唤自己的名字,脸上顿时露出嫌弃又厌恶的表情。
真是要命!
拿个奖励是真受罪啊。
暂时生命共享的命,那也是命啊!
潭秋水临时决定改变战术,她张开双手,施展水牢术,将玉鹤年牢牢困住。
紧接着,她便提起长刀,一刀一刀劈向外面的水流,形成压力,反作用攻击里面的玉鹤年。
这还是她在与雷角花蟒一战后,悟出来的。
杀伤力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水牢术是个普通的五行道术,只是经由潭秋水之手,形成的术法威力会更强一些。
但即便是这样的普通道术,玉鹤年也难以冲开。
隔着水牢,只有一副举剑劈砍,却攻不破的无能狂怒的狰狞面孔。
潭秋水:“……”
她真的难以想象,这样的人若是放在她们潭家,那是要被饿死的。
就这还能享受众人追捧?
还能享受玉家修炼资源无限倾斜?
“废物!”
“你有什么资格说玉无延?”
“他是不能修炼,你能修炼,无数资源摆在你面前,修出个什么东西?”
“连最普通的五行之术都攻不破!”
随着一句句的话落,潭秋水的落刀越来越用力,最后她扬起长刀,白色的灵气环绕在她四周。
“要我说。”
她嗤笑一声:“你哪里都比不上玉无延。”
刀刃席卷灵气,发出破空之声。
一刀当空落下,劈向水牢术。
“砰”地巨响,水花四溅。
在漫天的水雾中,望着自头顶落下来的长刀,玉鹤年仿佛还能看见上面滴着的血,看见狼魔被刺穿心口的那一幕。
而他的脑子,亦会很快被这把杀了魔的刀劈开,白色的脑花混着血淌出来。
玉鹤年当即双眼一翻,被自己的脑补生生吓晕过去。
圆台上发出一声重物摔下去的震响。
潭秋水无语地止了刀。
她敢肯定,魔种绝对不会这么胆小。
想到这,她仰头去看上方的玉无延。
少年也在看她。
光线落进他乌黑清澈的眼里,好似荡漾着潋滟的湖光。
视线相触时,少年倏然一笑,眼里溢出的细碎微光,又像是载了满夜的星河。
在等她回去。
潭秋水鬼使神差地以刀扎进搏斗场的内壁,一刀一刀地借力,最后成功翻过观看台的阑干。
一身粉白衣裙沾染灰尘,她蹲在少年面前,微仰起脸,拿出那根白玉梅花簪,唤他:“未婚夫。”
“你赢了。”
“潭小姐。”玉无延嗯了一声,笑得睫毛都在颤动,“你好脏。”
潭秋水:“?”
哪有这么破坏氛围的!
少年面带笑颜,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那根白玉梅花簪,毫无征兆地倾身过来,及腰的柔软长发垂至少女的肩头。
那根通体玉色的发簪,彻底没过凌乱的乌黑发丝,只露出尾端一朵小小红蕊的玉梅花。
“不过,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