垠出院那天, 陆沉和柳真捧了一大束花去了医院。
他们进入病房时,少年正站在自己的病床边慢慢收拾衣物和被单,背影因住院的这些天瘦削了不少。听到身后传来声响, 他怔了一瞬回过头来, 很自然地笑了笑。
“陆学长你们来了,我今天就出院了。”垠脸上是与以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只是言行间成熟了许多, 很难再见到以往那股有了冲劲便不管不顾往前冲的毛躁。
他张罗着推着轮椅的柳真坐下, 给二虫娴熟地倒来一杯水, 又问:“要吃点水果吗?我住院的这些天,同学们来探望,送了一大堆水果吃也吃不完。”
“不用了不用了。”柳真连忙摆手, 又将准备好的一大束粉白色康乃馨奉上,“恭喜今天出院啦!看起来康复得不错, 很精神嘛小伙子!”
陆沉问:“出院不久就要到帝国大学办理入学手续了吧?”
垠冲他明灿地笑了笑:“我以前老是学长学长的叫, 以后就真的是陆学长的学弟了。”
陆沉点了点头,又问:“填专业了吗?未来想从事什么方向的研究?”
垠挠挠头发, 有些羞赧地说:“填了生物医学,大概按我的成绩录取进去, 十有**就是这个专业了。”
陆沉有些讶然:“我原来以为你会选化学或者机械工程。”
垠微微低头,发丝垂下扫过他的脸颊, 他轻轻笑了笑说:“本来想选机械工程的, 后来住院这段时间改了主意,最后志愿还是踩着截止日期提交的。”
陆沉动了动眉:“这就是你决定好的方向吗?”
垠抬眸,对上他的眼神,认真地点点头:“嗯。”
陆沉也淡淡笑了:“如果是这样,那就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吧。”
垠笑得眯起眼:“我还以为陆学长会问我具体原因呢, 不过不问也是学长你的风格。”他抽了抽鼻子,吸了口气叹道:“如果我早一点遇到学长你就好了。”
一旁柳真偏过头,不解地问:“早一点遇到又怎么了?”
垠看向柳真,玩笑般说了一句:“那就没有顾少将什么事了啊。”他煞有介事地补充道:“能和陆学长这么好的虫在一起,这种机会如果我能早点遇到,怎么看也没有放手的理由吧?”
柳真咋舌:“你还真敢说啊,这要是让顾少将那只雄虫知道了……”
陆沉知道垠是开玩笑,也没有把这小孩的话放进心里,而是沉吟着说:“如果能早一点……虫生如果能做这种假设,那许多遗憾都能得到满足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垠玩笑的笑容在脸上滞了一滞。
柳真没读懂气氛,还在一旁乐呵呵道:“如果能做这种假设,那我一定得生早点早早参加高考。要知道,当年我考大学那会儿,往年题目都贼简单,轮到我们那一届就难得要死,要不是没考上个好大学,我至于跑去从军嘛?”
垠也很快恢复自然,笑着跟道:“那我一定得早点长大,嗯,最好长得很高很壮,很聪明也很厉害。”
柳真乐得不行:“那不就是一个巴德中将再加上我们陆中将吗?这是什么奇妙组合,救命!”
垠却认真反问:“那不厉害吗?嗯?不厉害吗?”
“你现在也挺聪明的嘛,就是身高还不够。”柳真比了比他俩之间的身高差,拍拍他的肩,“加油吧孩子,先长到我这个身高再说。”
垠反唇相讥:“那柳中校,也等你脑袋瓜有我这么聪明再说吧,加油,我也很看好你。”
柳真:“……”
靠,还以为这些天长大了,成熟了,怎么个儿没长,嘴巴反而越来越损了?
陆沉淡淡下了结论:“我看,你俩互相以对方为目标加油吧。”
垠和柳真却同时不满喊道:“为什么?!”
陆沉面无表情道:“因为我比你们高,也比你们聪明。”
*
顾遇半个月才放了两天假,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回首都星,抓紧时间抱着他家少将黏乎,一点空闲也不肯浪费。
最后两天时间还是眨眼功夫一溜烟过去了。
他满脸不情愿与委屈,仿佛假期过后患上开学恐惧症的学生党。假期结束,便是一场大型灾难片开幕。
“我不要走,不要回去!”他都走出了门半步,又冲回来半跪在地板上,抱着陆沉的腰死死不肯放开。
“我要请假!我要罢工!”他白发脑袋很黏乎地在陆沉怀里蹭了又蹭。
陆沉揉着他微微散乱的发丝,耐心抚慰:“遇遇,想远点,不到半个月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顾遇骤然抬头,自己也想起这事了:“半个月后是和艾特兰联邦的联合机甲大赛,陆老师你要担任评委来着?那我们就又能见面了啊!”
他忽然又振奋起来,盘腿往地板上一坐,干脆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我算算啊——联合机甲大赛要持续四天,我放假又有两天,四舍五入我就要在家里待六天了,长假啊少将!”
陆沉好心提醒他:“作为参赛选手和主办方代表,四天大赛期间你得住在安排好的酒店。”
顾遇歪头看他:“可陆老师你是评委,也要住那个酒店吧?”
陆沉失笑:“你才想起来吗,遇遇?”
顾遇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得联系联系林希安,让他把我俩安排到两个相邻房间去。哦,不……”
顾遇站起身后,很正经地低头亲了陆沉额头一下,沉着声说:“为了节省军部经费,我觉得干脆可以合并一下,住一个房间算了。陆老师,委屈你一下,和我挤挤如何?”
陆沉抬头,捏过他近在咫尺的下颌也亲了亲。
“每晚都在一起挤得不行,现在来问我委屈不委屈了,遇遇?”
顾遇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有时候还是陆沉你先挤过来的呢。”
陆沉说:“所以不用和林希安联系了,我已经和他说过了,我们住一间就行了。”
顾遇诧异了一下,又很快笑了起来:“搞什么呀,少将你都安排好了,还故意来逗我?”
陆沉却很有道理:“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顾遇又蹲下去抱着陆沉的腰蹭啊蹭,不舍得放开:“怎么办啊,都怪少将你,我现在更舍不得走了。”
陆沉看了看时间:“顾少将,你最多还可以拖上三个小时。”
顾遇惨兮兮地窝在他怀里,不愿直面现实:“三个小时能做什么?军部简直压榨劳工,三个小时我连和陆老师你上个床都不够!”
陆沉想了想,纠正道:“如果动作快点,是可以的。”
“嗯?”惨兮兮的白发雄虫抬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家雌君,像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陆沉却已经高效率地解开了他穿得整齐的军装,由外套到里面那个由他今早亲手系上的领带。
陆沉垂着眼帘,敛下幽深的眸色地说:“从我今早把它系上时,就已经想这么做了。”
顾遇摁住他的手,俊美的眉眼上挑着看他:“陆老师你还真是说干就干,效率比我还快呀?”
他摁住的动作几乎等于虚张声势,陆沉轻轻松松便抽出,继续解开了那些多余碍眼的衣物,仿佛真在争分夺秘,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令顾遇都开始不满起来了。
“陆老师,我就知道你只是馋我身体,不是真的爱我,哼!”
陆沉伸出食指,虚抵住他的唇。
“是爱你。很爱很爱。”
“乖,遇遇,不要多想。”他搂住正亲吻着他锁骨与脖颈的雄虫——这只雄虫向来嘴上一套,实际一套。陆沉微微偏过头,喘息了几瞬,才又似叹非叹地说了一句。
“是……我也舍不得你,雄主。”
他的舍不得都隐藏在顾遇的慌乱之下。
舍不得,才只好努力证明,你在我的生活中鲜活地存在过。
*
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对大多数帝国虫民来说,这或许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工作日。但至少对忙忙碌碌虫群中的两个虫来说,这一天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孟留看了手中这一束白玫瑰一眼,又确定另一只手自己做的蛋糕完好无损,安下了心,隐隐带着喜悦与憧憬,抬头望了一眼元帅办公室所在的方向。
今天,是他和兰德尔结婚八周年纪念日。
孟留带着这两手东西,有些局促地出现在军部忙忙碌碌的行政大楼里。
他一进来就发现今天比以往还要忙碌,像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如果是这样,那今天的纪念日是不是也泡汤了?
可等他惴惴不安地询问了办公室前的元帅副官埃维尔后,才得知并不是突发了什么紧急事故,只是联合机甲大赛临近,军部上下在忙着排查整个首都星的安保问题,避免大赛当天出现任何差错。
毕竟这场联合大赛意义非凡,关系着帝国与艾特兰联邦的邦交和谐。对经历过近百年战争,刚刚签下停战条约的帝国来说,邦交更代表了来之不易的和平。
孟留没敢打扰他们做事,很快乖乖坐到了旁边去,看着一拨又一拨的军虫进了元帅办公室又出来,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直到近黄昏才少了一些。
兰德尔这才从埃维尔那儿知道,他雄主已经在外边等了一上午,外加又一下午。
他忙了一天有些疲惫,难得没控制好情绪,训斥了副官几句。
可这“几句”的威力甚大,孟留隔着门都听到了兰德尔愤怒抬高的声音。他惴惴地站了一会儿,打定主意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怒火平息后,兰德尔淡淡说了一句“进来”,他方才探进头歉意地说:
“对不起,是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才拜托埃维尔少将不跟你汇报的。”
兰德尔皱紧的眉头松了松,但怒气还在,看了一眼埃维尔说:“你先出去。记住,以后无论是谁来,无论是什么理由,你都没有隐瞒不报的职权。”
埃维尔低着头应了一声:“是,上将,我明白了。”
埃维尔路过孟留身边时,孟留又小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埃维尔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最后躬身出去,轻轻阖上了门。
兰德尔卸下所有的怒火,尽显疲态地倚着椅背对雄虫说:“坐吧。”
孟留道歉道:“我不知道不能隐瞒的规矩,本来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没想到还是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与你无关。”兰德尔稍一摆手,止住他接着道歉,“你不知道是应该的,但埃维尔身为我的副官应该清楚这条规矩,这件事按理还是他的责任。”
孟留动了动唇,把还想接着说的话噎了回去。
兰德尔这才注意到了他手中明晃晃的礼物,表情有明显的一瞬空白,怔了怔:“这些,是……”
孟留把白玫瑰与蛋糕送上,展开了笑容:“是纪念日的礼物。”
兰德尔看了看蛋糕:“这是你做的?”
孟留点头,把一旁柜子里的餐盘和叉子找出来,打开盒子切出一块推到他面前:“我看你也没来得及吃晚饭,先吃点这个填填肚子吧。”
兰德尔用叉子挑起一块送进嘴里,脸上的疲惫少去许多,笑了一笑说:“味道很好。”
孟留喜悦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试过几遍,还怕不适合你的口味,你喜欢就好。”
兰德尔放下叉子,在桌下的一个抽屉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微笑着递给他:“这是我的纪念日礼物。”
这下孟留真的有点措手不及、喜出望外了:“这、这是给我的?”
兰德尔笑着反问:“不给你,我还能给谁呢?”
孟留小心翼翼地接过,眼里带着期待地望向兰德尔问:“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当然可以。”兰德尔说。
盒子小心地打开后,里面出乎意料是一枚款式简洁的普通戒指,材质类似银却又不太像。
孟留怔了怔,看了一眼温和看着他的兰德尔,又视线低下看向兰德尔的无名指。兰德尔注意到他的目光,将无名指亮了出来,读懂他心里想法似的说:“我的婚戒还在。”
孟留有点不懂:“那为什么要再送我一个戒指呢?”
兰德尔将他的左手轻柔地接过来,垂着眸认真替他戴上,又在那指尖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两边都齐全了,便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说它是无名的了。”
孟留顿了一顿,有些不自信不确信地问:“我真的可以吗,兰德尔?”
这么优秀的你,我配得上吗?
兰德尔眯起眼睛,笑意加深了些许:“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