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遇一路把陆沉抱着回了他家。
小院是真的小, 两层高,外侧墙体剥落下层层泥灰,年久失修, 院里长满了野草青苔。
“旁边新搬来了住户?”顾遇向邻居家探了头, 怪道,“这地方现在竟然还有虫搬进来?”
陆沉也觉得怪异, 按理漏斗巷早已虫去巷空,不会有一般虫想着搬进来,可隔壁明显有虫最近生活过的痕迹,大白天仍门窗紧闭。
陆家的铁门早已不用开锁,轻轻敲开,生锈的门就自己开了。
轮椅停在了院子里一棵枣树下, 顾遇把陆沉放下, 陆沉笑他:“遇遇,现在不生气了?”
顾遇轻咳了咳, 俯身唇在他额上贴上一吻, 说:“嗯,勉为其难原谅你笑话我了。”
他去尝试开小楼的门,陆沉环视四周, 目光渐渐变得悠远, 陷进了某种对往事的追忆里。
他还记得和雌父在院子里一起种下这棵枣苗,如今它已长势极盛,撑开的树冠荫庇得下一方院落。
往事若流水摸不着,恍然时顺着风吹过枣树, 先是一边晃动,然后到另一头,随即消逝于青空。
陆沉仰头, 说:“遇遇,又要下雨了。”
“嗯?”顾遇放弃和钥匙孔都锈了的房门斗争,手肘对着门把侧身用力,簌落落的灰掉了一地,门可算开了。
他后退出廊下,也仰头看了看天:“又要下雨,幸好带了伞。少将快进来,我把里面收拾一下。”
屋子里其实并不乱,一切家具瓶罐都井然有序地保持着陆沉最后走时的模样,只是地上、桌上都覆上了层层厚灰,屋里弥漫着那种久未居住过的腐闷味道。
刚进屋不久,屋外就猛然惊雷一响后,下起了哗啦啦的大雨。
对着院子有一扇玻璃窗,陆沉家的玻璃窗是很老的款式,由木格子镶嵌四片玻璃,再嵌到红砖墙上。
雨点打在窗面上,再顺着淌下,顾遇正寻了块抹布开窗就着雨水擦洗柜子、窗台,对着玻璃看见陆沉也拿了块抹布要干活,口一开,想要制止,但又想想这是陆沉过去的家,情感总是不同的,便没说放着让他来。
二虫从下午一直鼓捣到晚上,其间雨越下越大,屋顶开始滴滴嗒嗒到处漏雨,顾遇手忙脚乱,在陆沉的指挥下到处搁上盆和罐子来接。
只能说幸运的是,顾遇抽根凳子,在电箱水箱里捣弄了一圈后,竟然还给这屋通上了水和电。
顾遇可自豪了:“陆老师,这就叫平时机甲书没白看,哪都能鼓捣上。你看,我可有用了吧?”
像小孩子寻求家长的夸奖,陆沉无言以对,将他们带来的营养液找出来递给他,又不由顺着夸道:“嗯,我们遇遇最有用了,看什么都活学活用。”
顾遇满意了,打开自己那瓶营养液尝了尝,表情略带嫌弃——他吃什么都这一股要死要活的嫌弃样,然后探头探脑瞟陆沉手上的那瓶:“陆沉,你那什么味的,怎么看起来比我的好喝?”
陆沉效率可比他快多了,喝什么都一口闷,眨眼已要见底,见雄虫自己的不喝,来问他的,黑沉的眼睫颤了颤,然后——把最后一口也闷了。
“遇遇,不是小学生来郊游,”他轻轻一敲顾遇额头,“都一样的味道,快把自己的喝完。”
顾遇望着陆沉手里的空瓶子唉了一声,了无趣味地捧着自己的瓶子慢慢喝。
“不尝一下,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一样的嘛。”顾遇小声嘀咕了一句,非常幼稚。
陆沉偏巧听到了,挑起半边眉:“遇遇?”
“嗯?”顾遇不自觉俯下身靠近——自从陆沉的行动限制在这个高度后,每次他唤他,顾遇总会下意识倾身靠近,和他保持同一个高度。
陆沉当然清楚他这个习惯,很自然地扣住了他下颌,两唇相贴,将唇齿间未散去的味道奉还给他,半晌,才退开一点距离,鼻尖相点,轻声问:
“味道如何,遇遇?”
顾遇垂下了白色睫羽,显出了一副无害赧然的模样。
陆沉便接着逗他,去揪这位“良家雄虫”的马尾:“嗯?遇遇,不是你想试试的吗,怎么不说话了?一样不一样啊?”
好了,他俩一在一起,便两个幼稚鬼,谁也不能指望谁智商高到哪去。
顾遇依旧不答,垂着眼睑,却伸手悠悠捏住陆沉的下颌。
距离太近,只稍稍往前倾身,彼此熟悉的唇的触感便抵达了各自心上,在微凉又逐渐染上对方温度的唇上,熨烫下各自开始燥热的吻。
屋外夜雨倾覆,微暖灯光笼罩的屋内,气温也开始逐渐变得燥热。
顾遇松开了捏着陆沉下颌的手,吻还交缠着,空闲下的手或无意识或有目的地从陆沉衣下探去。
陆沉穿的是件整衫,需要从下往上去除,而顾遇的衬衣则相比好解多了,陆沉的手便有条理又略带急促地一点点解下扣子。
算起来一场考核,是有几天没正式亲热了。顾遇对这种事莫名地仪式感一向很强,从不随随便便做,但一做,就从不随随便便。他从衣下探寻到了陆沉形状漂亮的蝴蝶骨时,一寸一寸耐心地抚摸过,像在确认着什么,而伴随他手掌的移动,陆沉的呼吸和心跳也随之一点点起伏。
那背部并不光滑,有着无数道结痂又累积的不平。那里是伤痕,也是荣耀,每触摸一处,都令顾遇心里发疼。
除了伤痛以外,这属于陆沉的身体也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譬如这次,陆沉依旧发觉了不对:“遇遇,你的发情期……”
这次时间倒是吻合,就是来势……依然有些迅猛。
顾遇没答话,先把他拦腰抱进了卧室——这是陆沉早年的卧室,刚刚才被顾遇收拾过,随处可见旧时陆沉曾看过的书籍,重新铺开的床单还散发着陈旧气息。
“这里可以吗?”顾遇有些犹豫。
说实话,这屋子就算收拾了几遍干净了不少,但到底太久没虫睡过,体验绝对算不上很好。何况顾遇这种虫,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没住过这种条件的房子。
但这是他家少将小时候住起的房间,顾遇就莫名有种新鲜和刺激感,只是怕这床条件太差,让少将不习惯。
陆沉没多说什么,倒是很佩服他家遇遇发情期气息都这么浓了,还能有空问他可不可以。
他效率很快的,直接把雄虫推下,手臂撑力坐在了他腿上,顾遇一懵,只来得及把陆沉牢牢扶住,连身上何时彻底解开的衬衣也顾不上了。
当然,这个时候了,也没谁去顾它了。
“陆老师,你胆很大嘛。”顾遇眸光沉了下来,有些不善,突然来这么一下,摔着了磕着了怎么办。
“我胆子还可以更大。”陆沉面无波澜,很是气定神闲。
然后俯身,低头。
顾遇呼吸一下滞住,险些要一声“靠”骂出来了。
犯规,陆沉犯规!简直太犯规了!
他攥住了陆沉的发丝,又惧怕太过用力,手一下不知道往哪放。
最后眼角通红的,反倒成了他。
这,顾遇还能忍?再忍下去,他顾遇名字第二天就倒过来写。
……
于是第二天,顾遇保留住了他依旧叫“顾遇”的权利。并且一直持续到了两天半后,短暂的发情期彻底结束。
陆老师却伏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恍惚得连自己叫什么都差点忘了。
顾遇心疼又心虚地打量了一下他家少将背面的惨状,至于正面——那就不要看了。他一边给他盖上毯子,一边贴着他一点点从腰间向上亲吻,在他耳畔轻轻说:“少将,好好睡一觉吧。”
在这间充满你过往回忆的屋子里。或曾快乐,或曾悲伤,或曾一腔孤勇,踏上独自寄宿军校的旅程。
而现在,它为新的幸福所填满。
悲伤与决绝,不会再是它留给你的最终印象。
*
顾遇自觉还没和他家少将好好黏黏糊糊一阵,军部给的短假就此迅速地结束了。
顾遇中校又一次回归了考核前,踩点上班、批批公务、训训军虫、再摸几把鱼后迅速下班回家,黏着他家少将充电度日的生活。
当然,也不全和考核前一样。
顾遇中校多了三个副官,当之无愧军部史上第一虫,令底下军虫们不由咋舌。
孟深知安插进的两个军雌,说实话,并没给顾遇带来太多影响。顾遇不常用他们,跑腿几乎全交给了莫尔。
当然现在也没多大战事,军部不忙,莫尔一个虫完全忙得过来,顾遇也就全然没有负罪感,用得心安理得了。
也因此,两个副官有心搞事,却从未逮到过机会。有能干过头的莫尔少校在前,他俩甚至连近距离靠近顾遇都难。
漫长的雨季停了后,顾遇的某些念头也开始蠢蠢欲动。
自从出去散心的次数多了,他尝到了甜头,愈发期盼风平浪静的军部能早点出个大事,然后处理完大事,能放他一个长假。
这样顾遇还有可能带他家少将去更远的地方散心。譬如首都圈其他辅星,又譬如更远的那些度假行星上去。
一次周末,顾遇却收到了来自高中好友孟留的邀请函。
自从上次顾遇请孟留介绍过工作后,二虫一直断断续续重新开始了往来,在某些话题上,这两只雄虫也谈得更有共识,更加相谈恨晚。
所以这周末孟留生日,特地邀了顾遇携他家陆中将出席,生日宴席的地点就设在孟留家。
据孟留说,这是为了图方便。但顾遇直觉这其中有隐情。
按顾遇的道理,图方便不如不办。孟留往几年也很少大办,这次却难得邀请了许多虫来参加。
其中少部分,有孟留雌君和三个雌侍的家属,大部分是孟留的雄虫好友和生意上的伙伴——这几个顾遇都占,陆沉也占了个雌侍家属和生意伙伴的身份。
更因孟留雌君的身份,首都星军政界不少官员也赶来祝贺。
本来陆沉收到了入围机甲设计大赛决赛的通知函,下周一便有决赛现场答辩,顾遇想让他家少将好好修养这个周末。
但孟留的盛情难却,他也问过陆沉意见,正好可以两虫出来散散心。顾遇另外还存了深入接触首都星军政界的心思,便收下邀请函来了。
当天夜里,孟留家所在的庄园灯火通明,古典乐团在花园舞池里缓缓演奏,高雅乐声流淌于稠丽的夜色中。
来往宾客,无不是外头有头有脸的人物,相互间客套问好,又或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军商政界若排不上名头,连拿到管家发放的邀请函都难。
“孟留这次,还真是把生日办得够大啊。”顾遇不端酒杯,也不与虫搭话,边推着他家少将边小声吐槽,“按他的性格,不像这么张扬的虫啊。”
陆沉刚与上前来同他问好的虫打完招呼,闻言,顿了顿:“不知道,兰德尔这次来不来。”
顾遇大概知道些隐情,想他家少将与兰德尔交好,或许知道他今晚回不回来,便八卦地打算问问,但紧接着又上来好几个虫,争着和陆中将问好,顾遇也就没机会八卦了。
这些来参加生日宴会的虫们,绝没料到,居然能在这儿遇见帝国骑士。
顾遇偏头想了想,算起来,这的确是他家少将在那场事故后,第一次公开出现在社交场合吧。
陆沉确实退役了,但在场没有一个是一般虫,自然知晓陆沉背后的资产做得有多大。更不可小觑的,是陆沉多年来在军部积累下的虫脉。
根深蒂固,几乎不可撼动。有些虫的魅力,即便到他离去后,依然有无数虫替他牢记,向他追随。
就说第五军团,现在还由巴德代管。所谓代管,谁都知道只是占了形式上的名头,真正还不是陆沉所属的直系将官们实际操控。
大多数虫都在怀疑,陆沉是退了军部,背后仍在实际掌控着第五军团。
可以说,这场生日宴会自从陆沉出现后,核心焦点便从生日主人换到了宾客陆沉身上。
也有更多的虫在观望陆沉背后的那只白发雄虫。
他们可比一般的帝国虫民想得更多,看得更远。顾遇成了第一只赢得启明星杯的雄虫,也成了第一只进入军部的雄虫,未来——有没有可能代替陆沉,掌管整个第五军团呢?
按更深的阴谋论讲,或者整件事都为陆沉授意,这只帝国唯一的S级雄虫,未来便是陆沉放在第五军团台面上的掌控者。
当然,也有单纯只是和陆沉叙旧的虫。
譬如,第二军团长亚尔弗里德。
他和陆沉其实谈不上私下交情多深,但,他的伴侣巴德,和陆沉关系不是一般的深。
“巴德今晚不来吗?”陆沉问他。
亚尔弗里德唇角淡淡地平着,眉间冷肃,是那种看上去话便不多、极其惜字如金的雌虫。
听见陆沉问他伴侣,亚尔弗里德话才相对多了一点:“他有公务,一时半会回不来首都星,拜托我向你问好。”
陆沉又向他介绍顾遇中校。
军团长友好地和顾中校握了握手。
离得近了,顾遇发现他身高大致有一米八二。
一米八二左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顾遇第一次,见到还比他矮上两三公分的军虫!
幸好有亚尔弗里德在,否则见多了军部那动不动一米九、两米的高个汉子,他都怀疑自己是全军部最矮的虫了。
很快顾遇又疑惑了。他没记错,巴德中将那个头,都特么二米一了吧?所以这俩怎么走一起的啊?
顾遇深深疑惑。但他也没纠结太久,毕竟这是别虫家的事。
他开始侧头,寻觅不知跑哪混去了的他哥顾奚。
陆沉则和亚尔弗里德交谈着,外面忽然传来了有虫激动的声响。
“兰德尔元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