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吾乂脸上的处事不惊也因看到这熟悉的面孔而面露怒色,他瞪着眼,好像要把地上那人看穿,有些不可置信,声音还带着颤抖,“怎么会是他?”
江肆呆愣住了,他捏着自己的衣角,依稀还记得他说要给自己衣服穿的模样,明明自己还有将他带走的想法,秉性,天赋无论从哪儿看都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璞玉。
但血都凉了,他好像只能说一句可惜。
“明明,上午的时候,还和我们一起的……”
师吾乂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嘴里自顾自喃喃着。
他们年纪且小着,看着跟自己有些亲近的人突然离世,就像是看着自己精心养了许久突然猝死的动物一样,会难过得很无力。
江肆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四周确定没了危险之后,蹲下身,三指覆到素的脖颈处,确认什么都没有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命地闭了眼。
“死透了。”
他用力推了推师吾乂的肩膀,示意他上前,“燃香吧,总不能让他白死。”
师吾乂被推了一下,眼中的愤怒收回了些,回神过来,也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双手轻颤着拿出一支锥状栗色的香,转身双指起决,点燃了那香,放到了尸体的天灵之处。
他收回手来时,眼里出现了一丝落寞,“他的额头,还是温的......”
温的……
江肆非常的警觉,他环望四周,那扇鲜红色的大门紧闭着,沉重得有些诡异。
他醒来之时庙内并没有什么异响,若是醒之前就死了,额头怎么还会是温的,自己将才去探脉,好像确实也没那么凉。
江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现在也不是该安慰的时候,便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是安慰安慰他幼小的心灵,“不必自责。”
他很善良,但太善良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尸身的两个眼眶向里凹陷,犹如干柴一般的嘴唇张开,像是临死前的哀嚎,一张惨败的脸早已没有了血色,若从他嘴角流出的一点,已经干裂的血也算,便是也有一点血色的。
江肆发现他的脖颈的两边,一边有一个圆形的血孔,像是被什么长签一样的东西刺穿喉咙,身上穿的里衣,已有许多补丁了。
江肆巡视着庙宇之内,在梁下捡到了一把剑,他记得,是素腰间的。
这剑已经封了,用的木鞘,剑鞘之上,方方正正刻着一个【素】字。
在那剑旁边的,还有他的轻纱斗笠。
江肆一并捡起那斗笠,拍了拍上面的灰,若有所思。
这斗笠挂在他身上,轻易也是掉不下来的,或者他是在地上被杀,然后被挂到梁上去的,他记得素说过,他居住在一处庙宇,应该就是这里,挂到梁上兴许是为了不让他们这么早发现。
可刚刚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会呢?
江肆提着剑和斗笠过来,师承允见状,跨步走到师吾乂面前,噌得一下,师承允出剑半尺,挡在江肆身前。
“作甚?”
江肆瞬间明白了,他两指轻推回去那剑鞘,看到了那剑上的题字“扑风”。
他把素放回了那青年的手边,指了指那具尸体脖颈处奇怪的伤痕,问道:“小兄弟别这样,我也没干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其他尸体上,也有这样的伤痕吗?”
师承允对着江肆上下打量了一番收回了剑,沉声道:“没有。”
死相与师吾乂描述的别无二致,只是多出了一个血孔。
这血孔穿透了他的喉结,看模样,倒像是在封声,不想让他发出声音来。
可为什么要封声?
体温还是温热的,杀人者肯定还没走多远,或者还在院中,封声或许是不想让师家两个弟子察觉,可若要搬尸体,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除非,杀人者修为远超过这两个弟子,可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们发现呢?
他这样想着,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不能放松警惕。
江肆心中本就已经认定是狐妖所为,但这突然出现的穿刺伤痕却让他迟疑了。
若是手持吸人精血灵器的修士所为,倒也不是绝无可能,但与之前的尸体相比,虽然死状相似,但却不能确定只是狐妖干的。
亦或是,两者都有。
江肆心中盘算着,手上继续查看着尸体,向师承允确认素的死相与镇上那些还有何不同。
他发现素的右手紧握,四指都掐出了血,好像在捏着什么东西,他用自己的体温将素的手指捂热了些,将他手中的东西取出。
是一段银色的小穗子。
师承允见江肆蹲在地上,上前来看,“怎么了?”
“没事。”
他藏了那段穗子。
师吾乂正襟危坐在那尸前,双目紧闭。
一阵凉风吹过,白烟从香尖飘起,然后被风打散开,弥漫在庙宇各处。
江肆却被这股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阴风吹得有些头疼。
师吾乂拇指与中指相捻,其余手指舒展开来,双手一上一下并在身前,微弱的光芒从掌心之处四散。
不久,从香尖流出的一股细长的白烟在空中凝结出一个【问】字。
师吾乂开口:“你为何物所杀?”
那白烟变幻形状,却未曾凝结成字,然后被不知道何处吹来的一阵一阵的凉风吹散了。
振灵香只能问出死者生前已经知道的东西,若香散,便是不知。
师吾乂再开口:“是否为人所杀?”
那白烟变幻【否】。
若是修为高的修士,燃香便可直接与尸体对话,若修为较低,则只能通过问答来获取信息。
但江肆心中的担忧并没有抵消,但现下又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只得先认定是狐妖所为。
江肆道:“问他死于何地”
师吾乂开口:“死于何地?”
【庙宇之中】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光线幽暗。
庙里安静地就算掉一根针也能听见声响。
还时不时吹来一股凉风冻得江肆瑟瑟发抖。
江肆看着振灵香发出的微弱光芒,瞟到了这庙的大门,大门虚掩着。
应该就是那个门吹进来的风,他现在有点感觉脊背发凉。
江肆又道:“问他死于何时”
师吾乂照做。
江肆眉心紧皱,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刚刚醒来的时候,那个大门,是开着的吗?
这时,那烟慢慢凝结成了一行字:
【你们进来以后】
江肆看着面前的这一行字,短短一瞬,他拔出了师承允腰间的扑风,紧紧盯着那半开的大门。
翻江倒海的怨气瞬间填满了整个庙宇。
江肆大惊,心中现在只两字──不妙!
他瞬间起身,向后退去,握紧手里的剑,将师吾乂二人护在身后。
师吾乂呼吸急促,汗珠挂在额头,深吸一口气,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从外界打断的振灵香会对施香者的灵力有损害。
但相比不明不白死在这,受点小伤应该更得人心。
师吾乂本身修为并不是很高,这振灵香又消耗了他许多灵力,被人从外界打断,便当即虚脱,只能靠着师承允才能勉强站立起来。
突然,一声震入大地肺腑的轰鸣之声从四面八方冲荡而来,师吾乂和师承允已经消失在了江肆的视野之中。
他低头一看周围池中的莲蓬上本该是莲子的地方,眨眼之间变成了人眼,四周的莲蓬上的眼睛在转动了几圈之后,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周围的池塘惊起水浪,翻滚间浸染成血潮,朝他无情卷来。
四面石墙凭空出现,拔地而起,围住了江肆,从天而落的屋檐转瞬之间轰到了头顶,从池塘之中发来的血水早已淹到了他的脚踝,而后更是决堤一般一下子拍到了他的胸前,剧烈的疼痛,像是巨浪席卷拍碎了他的胸骨。
是幻术!!!
来不及再思考什么,他静下心来,已经没过咽喉的血水顶得他气短,几近将他压迫到窒息,他困难地忍着胸内传来的疼痛,抬着头努力浮在水面上,泡在水里的虚无感让他一不注意呛了口血水。
“咳,哈——”
血腥味从喉头恶心到他的全身,眼看着血水快要淹到房顶,他猛地吸了口气,沉到了水中,靠着仅仅恢复来的一丝灵力,起手念咒,却没有丝毫用处。
这种无力感让他通体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啧,又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