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 第9章 第九章

漆黑之中又多出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妖的感觉是最灵敏也是最准的，明鸢察觉到这声音来的不寻常，快速手掐光明诀，忍痛向后跳了两步，远离了那发出古怪声音的莲池。

落地的瞬间，明鸢痛的倒吸冷气，再一次替自己的腿感到担忧。在指间火团的映照下，她终于看清了那古怪声音的来源，只见无数光秃秃的莲茎从池底破出水面，又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向岸边，缠着阑干蔓延上来。

而一脸无知的程枫还探着脑袋朝莲池中望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丝毫没有察觉到脚踝已经被一根莲茎缠上了。

“喂！病秧子！”明鸢朝程枫大喊一声，“快跑——”

话音还未落，程枫刚扭过头来，向明鸢递了个疑惑的眼神，就被拴住他脚腕的那根莲茎拽倒，“扑通”一声，狠狠栽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而那莲茎拽倒程枫之后，仿佛发现了猎物一般，蔓延的速度倏然加快，朝着摔得七荤八素的程枫疯爬而去，有的缠上他的脚，有的缠上他的手，连他的头发丝儿都没放过，死死将他缠住，不让他逃脱，而后将他往莲池里拖去。

“救——”程枫的手死死扒住阑干，“救命”刚喊了个开头，一根莲茎便缠着他的嘴绕了一圈，不让他发出声音。

眼见情形不妙，明鸢手指翻飞，想要掐诀将程枫救下来，可她灵力殆尽，定身诀使不出来，炎阳咒也只能召出小小一团火焰，她只能一次又一次掐起炎阳咒，召出小小的火焰朝数不清的莲茎打去。

花木虽然都怕焰火，可这点火焰对成了精的莲花而言无异于隔靴搔痒，莲茎不光没有松开的势头，反而像是又发现了猎物一般，分出数根来，朝明鸢这边飞来。

见朝自己飞奔而来的莲茎，她暗叫不好，脑袋里闪过师父教的五字真言——打不赢就跑！忙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喊“病秧子你坚持住！我找人来救你！”

没跑出两步，明鸢就感觉颈间一阵窒息——一根莲茎从她身后缠住了他的脖子。接着她又感觉后颈传来一股灼烧感，窒息的感觉瞬间消散了，一股烧焦了糊味飘进她的鼻腔。

明鸢回头一看，不仅那根莲茎燃了起来，连自己的头发也着了火！要知道，幼时都是师父每日给她梳头束发，她最宝贝的就是这一头乌发！

“是谁！是谁烧我头发——”

清亮的话音还飘在莲池上空，忽然一盆凉水兜头而来，浇了她一个透心凉。

明鸢闭眼抹了一把脸，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再睁开眼时，眼前又是裴书珩那张俊冷无比的冰块脸。

“你作甚？！”明鸢气急败坏扯过裴书珩的大袖擦头。

裴书珩面色不改，目不转睛，手中托着一只玲珑小巧的三足鼎，鼎中飞出数团小巧火焰，朝莲池而去。

那火焰虽然只有掌心大小，却能触水不灭。未上岸的莲茎一碰到那火焰，即刻就缩回池底了；岸上的莲茎来不及躲逃的，一碰到就燃烧殆尽。顷刻间莲池就恢复了平静。

可裴书珩并没有要放过这莲花精的打算，他驱使着火焰向池中下沉，似要将这一池的精怪焚烧殆尽。

“好厉害的火！”明鸢见此奇异壮观的景象，心中恼怒被惊奇代替，“这是传说中的三昧真火吗？”

“这是万灵古燚。”裴书珩淡然看着莲池。

明鸢闻言瞪大了眼睛，侧目盯着一旁面无表情的裴书珩。

万灵古燚乃是上古流传至今的永生不灭，能燃尽一切业障的金火。

明鸢想起三百年前有一次自己偷喝师父的“一枕黄粱”，醉得一塌糊涂，跑到师父的丹房里偷吃丹药，差点将师父炼化的蛟龙妖丹放出来。那蛟龙妖丹就是用万灵古燚炼化的。第二天被师父发现时自己正趴在八卦鼎边上，还在和周公喝酒，于是罚她抄了七天七夜的经书。

若不是师父设下了结界，自己恐怕已经被万灵古燚烧得骨头渣都不剩了。可即便是有结界保护，万灵古燚还是烧焦了她的衣角。师父为此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发雷霆，警告她远离八卦鼎，再不允许她进丹房，也再不许她饮酒。

因此，明鸢对这万灵古燚印象十分深刻。

这姓裴的手中的三足鼎是什么法器？而这人又到底什么来头？不过不论什么来头，都不可能只是明兆宫一个平平无奇的废柴剑修。

明鸢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裴书珩的来历，一声歇斯底里的“枫儿”由远及近，打破了她的思绪。

她虚眼一看，原来是程尧听见动静趿着鞋，衣衫不整地从后院奔来。

程枫还趴在地上，好似是昏了过去。程尧顾不上搭理明鸢和裴书珩，奔到程枫身边用尽力气才把从地上拉起来，又从怀里摸了个小瓶子打开，给程枫闻了闻，程枫这才慢悠悠醒转过来。

见程枫无事，只是手脚上留下了几道勒痕，程尧才安下心来，转头朝裴书珩“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明鸢原想他一定是拜谢两人的救子之恩，连同他客气的腹稿都打好了，不料程尧一开口竟是替莲花精求情：“二位仙长，小白虽是妖，却没做过坏事，求求你们放过小白吧！”

这程尧，竟然还给莲花精取了个名字。明鸢心中纳罕，程尧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居然敢在天玑宫眼皮子底下豢妖。

“妖就是妖，无需多言。”裴书珩分毫情面也不讲，冷冷拒绝了程尧的乞求。

“城主在府中豢妖，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明鸢不似裴书珩那般不近人情，总觉得程尧这样一个心软之人，在自己府中豢养妖精，一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小的不敢隐瞒仙长，小白是我养来保护枫儿的。”

“此话何意？”

程尧面色为难，看了一眼一旁死里逃生一脸茫然的程枫，一咬牙说道：“枫儿自幼天魂缺失，双魂不稳，总会引来觊觎他双魂的精灵鬼怪，于是我才从一名方士手中求来了小白，小白属阴，对枫儿好，又能防止精怪趁夜来我府中取枫儿双魂。”

“那为何它还会攻击程枫？”明鸢问。

“怪我不好，这事我一直没和枫儿说过，只跟他说不要靠近莲池，小白灵识未开，还不认得人，一定是枫儿惹到它了，它才会攻击枫儿。”程尧答。

看着万灵古燚就要将小白烧尽，程尧伏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响头，希望面前这位冷面仙长能手下留情，网开一面，饶过小白一命。

“小白可害过人命？”明鸢心中有所动摇，于是又问。

“不曾。”程尧立刻摇头回答。

“当真？”明鸢追问。

“当真！老朽不敢欺瞒仙长！”

“师兄，既然是个好妖，不如就饶了小白吧？”看着同类就要被烧死，明鸢无法不动容。她沉吟片刻，看向裴书珩。

万灵古燚已烧了片晌了，满池风韵盎然的白莲荷叶都成了残荷败叶。裴书珩冷哼一声，一招手，便将万灵古燚收回三足鼎中，瞥了一眼满眼乞求的明鸢：“好管闲事。”说着又伸手招来一朵还算完好的莲蓬交给明鸢，甩了甩被明鸢拿来擦头的湿漉漉的袖子，冷着一张脸便走了。

明鸢接过莲蓬，看见其中一颗莲子泛着莹润的白色光晕，瞧着裴书珩飘然离去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刀子嘴，豆腐心。”随后拈起那颗莲子，递到程尧眼前：“喏，这是小白的妖丹。”程尧双手颤抖得地接过莲子。

“小白还有救吗？”一旁的程枫终于回过神来，望着一池的残荷枯叶，想起从前自己常在池边赏荷散心，期期艾艾地说。

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虽差点被莲茎拖入池中溺死，却不怪它。方才听程尧说，这莲池中的白莲是求来保护自己的，又因为自己大意，害得它受这无端灾祸，心里很不是滋味。

“把你烧得只剩骨头了可还有救？”明鸢朝程尧手中的妖丹努努嘴，“只能重新从妖丹开始养起了。”

“好在还留下了妖丹，多谢仙长手下留情！”程尧听小白还有一线生机，连连朝明鸢鞠躬。

“仙长半夜不休息吗？”他又多嘴一问。

“啊——我是来赏花的，白天看城主家院子里的花开得正盛，便想晚上来赏花，应该别有一番滋味，你说是吧，城主？”明鸢挠了挠头，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头发还散发着一股烧焦的气味，不用想就知道模样有多狼狈，脸上尴尬至极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是，是吧——？”程尧见明鸢狼狈得像只落水狗，丝毫没有作为仙门仙长的道骨仙风之韵，他脸上也露出尴尬的神色，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我先回去了哈！”明鸢故作轻松地招招手，回头便走，越走越快，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仙长——”耳后想起程枫的声音，明鸢回头一看，发现程枫指着另一个方向，“应该走这边。”

明鸢讪讪一笑，朝程枫指的那边走去，边走边摸了摸烧焦的头发，真倒霉，本想饱餐一顿，结果不仅无功而返，还弄得这般狼狈。口中不停地咒骂裴书珩那个吝啬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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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