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明鸢鬼使神差的十分听话，闭上双眼后，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袭来，魂灵仿佛被一股怪力从躯壳里拽了出来，被人丢上高空又极速坠落。再睁开眼时，眼前的红光早已消散，扑面而来的是极致的黑暗和逼仄的窒息感。

极致的黑暗来自外界，而逼仄的窒息感却是内外皆有。

明鸢屏息凝神，耳内除了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和细微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又眨了眨眼，试图快速适应这汹涌而来的黑暗。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轻声喊道：“师兄？洛星？”没有人回应，又喊了一声“裴书珩”，还是没人应，想来自己已经离开了水牢，不知身处何处。

明鸢又微微一曲膝，膝盖磕在了一块石板上，正要用手推动身前的石板，手忽然一滞，唇齿微动，一个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发出：“别动。”

这语气和语调，分明就是裴大胆！明鸢吓了一跳，赶紧拿回了嘴巴的自主权，“什么情况？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怎么能控制我的身体？”

还没等裴书珩回答她，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安全。明鸢的手往怀里伸，那里有龟息丹。可伸到一半，指尖刚碰到柔软处，便又被裴书珩抢了身体的控制权，瞬间缩了回来。

“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

两人同声。

“你没闻见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吗？”明鸢道。

“嗯。”裴书珩惜字如金。

“这香味很奇怪，怕是有危险，我怀里有龟息丹。”明鸢感觉到自己脸上缓慢地爬上一层莫名的滚烫。

“……”裴书珩没说话，又将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了明鸢。她在怀里一阵摸索。

吃了龟息丹后，那股异香就消失了，脸颊上的滚烫也渐渐褪去。

明鸢再次问裴书珩：“你对我做了什么？怎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移魂**。”裴书珩似乎并不想跟她解释过多。

移魂**在两个人同时应允的情况下，能将两人的魂灵进行调换，然而裴书珩只是单方面发起的移魂，明鸢并没有应允，因此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两个人的魂灵同时挤在明鸢的身体里，难怪她感到了由内而外的窒息感，感情是房子太小，住的人太多了。

没来由的，念什么移魂咒？明鸢腹诽道。

还没等她问出口，石块间摩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丝昏黄的光线将面前的石板撕开了一条缝隙——石板从外面被人打开了，她连忙闭眼装死。

扑面而来的是混杂在一起的土腥味和呛鼻的烟尘味，还杂糅着阴冷潮湿的霉气味和馊烂气，总之，一塌糊涂的气味。

四周泛起昏黄的火光，在明鸢眼前勾勒出一条模糊的人形。她虚睁着双眼，看见一张熟悉的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缓缓显现在她眼前，和她口对口，眼对眼，狰狞的獠牙似要将她撕咬成碎片，空洞漆黑的眼眶更是仿佛要将她吞噬。

明鸢一定神，猛地伸手，想扯下青面人的面具，“果然是你。”

青面人身手很快，飘忽一闪，躲过了明鸢的手，化作一团黑烟。

明鸢扑了个空，那团黑烟如浓墨溃散在水里，又迅速在明鸢对面一座石棺前现聚集，现身。

她一步跨出石棺环望四周，只见十几具石棺环绕八方，穹顶之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咒符，脚下是和水牢中一样的传送阵。还没等她细想，裴书珩便低低地说了一句：“这是程家祖坟。”

眼见青面人挥了挥广袖，对面石棺的棺盖缓缓打开，里面也站着一个人。

那人明显被方才的异香迷晕了，双眼紧闭。火光在她脸上明暗不定，明鸢看清那人的模样——竟是程柔嘉——心里猛地的一震，霎时便明白了青面人的计划。

眼见程柔嘉昏迷不醒，被绑成个粽子动弹不得，明鸢后背的汗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泛出一身冷汗，一时说不出话来，就听裴书珩借她之口说到：“你比我想得还要狠毒。”

青面人的声音透过青铜面罩，低沉而森冷，“竟然醒着，你也比我想得还要聪明。只可惜放着大路不走，偏要来管我家的闲事，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青面人手中黑杖青黑交集，在顶部涌动。明鸢见识过这诡异黑杖的厉害，不知道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但却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想救程枫了吗？”

青面人阴沉地笑了一声：“老夫孤陋寡闻，从未听过所谓的‘重铸天魂’的法门，即便是有，也不相信你会这种法子。”意思就是他根本不相信明鸢的鬼话。

“你想取我的魂灵，给固魂灯添灯油是吗？”明鸢又被裴书珩抢了身体的控制权，声音低沉。

青面人听见明鸢一语戳破了他的想法，所幸自掀老底，“人太聪明死得快，这个道理你好像不太明白。”

说着，手中黑杖青光大盛，绿幽幽的像聚集的鬼火。

鬼火正要冲着明鸢扑面而来，墓外忽然传来砸石的声音，连同墓中的石壁也开始震动起来。青面人动作一滞，看了明鸢一眼，以为来的人是裴书珩，眼神中满是忌惮。他立杖结印，穹顶的咒符顿时在他喃喃的咒语下缓缓流动，一个个脱离石壁，在他的指示下朝明鸢飞聚。

“你不是想要我家老祖宗的魂灵吗？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青面人唤醒了咒符，眼见明鸢被萤火虫一样的符咒围得水泄不通，才放心地往墓道另一端走去。

人死之后天魂会留守人间墓地，这青面人却将守墓的程家先祖天魂制成镇墓咒，替这青面人看守墓中的传送阵。

明鸢想要接近程柔嘉，将她唤醒，却被牢牢围困在咒符圈中。这些咒符法力虽然稀松平常，但耐不住数量极多，又没有意识，一个接着一个不要命似的迎着她掐的法盾上撞上去。

要是吝啬鬼的锁灵囊在就好了！

明鸢被咒符圈搞得焦头烂额，眼见就要被咒符圈逼回石棺中，心神忽地一晃，一个陌生的声音忽地充盈在脑海中。那声音短促而细微，一瞬而过，明鸢只听清了最后一个“召”字。随着那声“召”字落地，只见地上一团白光一闪，傀儡朴元莫名便出现在明鸢眼前！

“你总算是回来了！”明鸢顾不上怀疑朴元怎么忽然出现在程家祖坟里，眼里满是看见救星的欣喜。

“娘的，勒死老子了！”朴元被程翀拴在房柱上栓得手脚酸疼，动了动僵直的关节，“这又是哪里？这都是些什么？”它扑棱着双臂，躲闪着飞聚而来的咒符。因本是傀儡，身上魂息很重，围剿明鸢的咒符受其吸引，立刻舍了明鸢，向朴元飞扑而去。还没等它站稳，便被飞来的点点荧光晃瞎了眼。

明鸢一脱身，便向程柔嘉的石棺奔去，快速往她口中塞了一颗龟息丹。

许是意识被方才的异香侵蚀过久，程柔嘉并未立即转醒。

与此同时，墓道另一端传来“喀拉喀拉” 的声响，青面人踉跄着从墓道中奔进来，黑杖也不知去了哪里。

朴元被咒符追得上蹿下跳，迎面撞上青面人，跳上了他的肩膀；那些咒符不知是出于忌惮还是什么，竟径直越过青面人，又飞向明鸢；明鸢又连忙掐起法盾抵挡；墓外巨石砸门的声音未断，穹顶和石壁上由于受到牵连而落下的碎石越来越多，墓室内一派鸡飞狗跳。

青面人一面躲避落下的碎石，一面朝着程柔嘉走去。

明鸢在微弱的火光下看见一抹光亮在他手中一闪而过，暗叫不好，一声“小心”脱口而出。

青面人手中利刃刚举到程柔嘉胸前，就见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径自散开。

程柔嘉猛地一睁眼，眼前一片混沌，模模糊糊看见身前站着一个朝自己举刀的人，求生的本能教她快速解开了身上的绳咒，身手利落地缴了他手中的兵刃，反手一刺，就插进了面前那人的肋下！

青面人一声闷哼倒栽三步，跌倒在地，站在他肩膀上的朴元又落到了地上，方才还围着明鸢阴魂不散的咒符瞬间一拥而上，又向朴元飞扑而去。

明鸢看了一眼扑在地上的青面人，心中纳罕：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程柔嘉很快适应了墓中昏暗的环境，举起手中匕首就要上去补刀，看见这人脸上罩着一张青铜面罩，伸手便要去摘他面具，“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见不得人的狗东西敢在我家里这么猖狂！”

话音未落，墓室一阵剧烈晃动，几具石棺轰然倒地，有的棺盖摔到了一边，露出了里面的尸骨。倒地的青面人匍匐着爬到石棺跟前，想要将掉出来的尸骨放回棺内。

朴元在墓室中央的法阵上左右腾挪躲避咒符，法阵随着它的起落逐渐亮起。随着墓室的晃动，穹顶落下一块一人大小的石块，砸在墓室中央，正巧启动了传送阵最后一处关窍。

传送阵顿时红光明灭，在最后一颗符文亮起的最后一刻，明鸢看见两条人影从穹顶处的洞中飘落下来，前面那人身形十分眼熟，干枯瘦弱，一身皂袍；后面那人虽背着光看不清脸，但手中长杖青黑交汇，不是青面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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