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望着程尧远去的佝偻的背影，明鸢和裴书珩对视一眼。

明鸢心情复杂地召出朴元，小声在它耳边给它布置了任务，裴书珩见状也从玉镯中掏出一只小巧的海螺拿给朴元，交代了用法。

朴元郑重地揣好海螺，三步并作两步去追程尧和程翀。

明鸢眼看着它矮小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墙角的阴影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缓过气来的她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还伸在裴书珩的袖子里，那只被自己紧紧攥住的手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凉凉的，好似一块温润的凉玉。

她尴尬地收回微微发颤的手，讪讪地笑了一声，玩起方才裴书珩丢给她的惑心铃。

“那只魅妖被你解决了？”惑心铃套在手上，在明鸢的轻轻摇晃下，发出沙沙声。因为没有注灵，铃声显得清脆悦耳而并不摄人心魂。

“嗯。”裴书珩淡淡的一个字便揭过了中元夜与魅妖的一战，“你试着注灵看看。”

“她的妖丹也被你取走了？”明鸢试着将灵力注入惑心铃，只见一条一条的细弱蓝光顺着惑心铃上的符文亮了起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感应符。”裴书珩拎起他腰间的一块龙凤玉珏给明鸢看，里面也流动着蓝色的水纹，随着惑心铃上的蓝光起伏明灭，“你驱动惑心铃，我便会知道。”

说完，他话音一转：“你好像很想要妖丹，上次你进我房间也是想偷祸蛇妖丹吧？”语毕，他轻哼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明鸢的双眼，似笑非笑。

明鸢心里“咯噔”一下，目光闪烁，不敢直视那双能洞穿人心底的眸子。他怎么突然提起祸蛇妖丹来了，还一语戳破自己想偷妖丹的念头，让自己毫无防备，莫不是已经看破了她的妖身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若是被他看破了，自己应该早就成为了他的剑下亡魂，方才他又怎么还会顺着自己的鬼话演戏呢？

“怎么能说‘偷’呢？多不好听！”想定了裴书珩多半尚未看破她的身份，明鸢鼓起勇气重新对上他审视的目光，腆着脸笑道，“妖丹可是好东西啊，谁又不想要呢？”

“像我这样一穷二白的散修可比不上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出来的弟子，不缺钱，不缺灵石，仙家法器都能随便送人，从不把钱放在眼里。”她心思活络，很快就有了应付之法。

“我们只要得了一颗妖丹，去鬼域卖个好价钱，得到的灵石就能够三年五载的嚼谷了。”明鸢顿了顿，眼珠子像算珠似的转了转，“这样好不好，上回的祸蛇妖丹归你，这次的魅妖妖丹归我，以后收伏的妖物妖丹你七我三，不不，你八我二，行不行？”

明鸢巧妙地化解了裴书珩的质问，还跟他打起商量来了。

这话倒不假，妖怪虽为祸人间，但身上从血到骨，从眼睛到妖丹，都是好东西，炼药制器，少不得要用到。

是以修士以斩妖之名行走人间除了为民除害积攒功德之外，还有一点私心，便是赚钱修炼。因此也常常有散修为了抢杀妖物而拔剑相向。

而妖鬼精怪之间也有为了提升修为抢夺他人妖丹的行为，若是能抱上明兆宫的大腿，搜集妖丹提升修为的计划便能轻松不少。

“你很缺钱？”裴书珩似信非信地瞥了她一眼。

“你看我浑身上下哪有值钱的东西？”明鸢可怜兮兮地望着裴书珩，摇着惑心铃，以示自己真的是穷得“叮当”响。

裴书珩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沉默片刻道：“你不回槐州了？”

“不回了，不回了，我无亲无友，回家赚不了多少灵石，不如跟着你，多赚些灵石，有益修行！”明鸢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还挺上进。”看着明鸢脸上狗一样谄媚的表情，裴书珩轻笑一声。

嘿嘿！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总有一天那三足鼎里的妖丹便全是我的！至于现在嘛，就先寄存在你那儿帮我炼化吧！

明鸢在心里打着算盘，见裴书珩松了口，心里窃喜不已。

“那个……缉罪司的行者……”正当他们两个商量如何分妖丹的时候，洛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的双魂已经召回来了。”他指着屋内道。

“我叫明鸢，他是我师兄，裴书珩。”打了一场架，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号，明鸢此刻心情大好，不想和这个楞头少年计较，大大方方地给洛星报上名号。

招魂曲毕，齐云也从屋内出来，方才听见明鸢夸下海口，说缉罪司有能重铸天魂的秘术，也十分好奇。

“明道友，裴道友，重铸天魂之说可是真的？”不知是内伤未愈还是施展招魂术耗费了大亮灵力，齐云的脸惨白如雪。

“二位若不信，一会儿大可在旁一观。”要抓这幕后之人，自然是人证越多越好，明鸢欣然邀请齐云和洛星来做人证。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啊！”洛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捏天魂的人是他自己一样激动不已。

明鸢挥挥手，“暂时没有，不过有需要的时候你可别跑啊！”她现在用敛芳咒抑制住了身上的妖气，妖丹无法使用，只能以妖身施展一些基础的咒诀。

而裴大胆也是个发挥不稳定的棒槌，这疫神庙背后的主使既有谋算，又能役凶灵，实在是个棘手的对手，只怕他二人应付不来，说不得到了关键时刻还真得抚仙宗这两个人出手帮衬一把。

“放心好了，你星爷一言，向来驷马难追！”洛星信誓旦旦拍了拍胸口。

“好嘞！那你先和你师兄保护好程枫，别让任何人接近他，我和师兄去去就回。”

明鸢说完就牵着裴书珩的衣袖走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些什么了吧。”裴书珩被明鸢牵着到了莲池旁边，南风阵阵，铺满残荷败叶的水面上荡起了丝丝波纹。

“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明鸢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有一种感觉，程家与供奉假疫神之间并非只是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

裴书珩转头看向明鸢，难得在她脸上看到严肃的神色。

“程枫自幼没有天魂，程尧是从一位云游方士那得到的白莲精。”明鸢喃喃自语，梳理着她的想法。

“十六年前小潭镇爆发了瘟疫，疫神像是小潭镇镇长听从一位云游的方士，在那个时候建在琼华观中的。”

“第一次献祭的新娘原本是小潭镇镇长的小妹，但之后新娘被换成了程晓棠。掷筊问神，这也是那位云游方士做的。”

“但程晓棠被没有被送入疫神庙，送入疫神庙的是她的侍女环儿。”

“程晓棠被关押在这莲池之下，设下法阵，生生取了十六年的神髓。”

说到这里，明鸢思索了片晌，又道：“这桩桩件件都与那个云游的方士有关，用环儿换掉程晓棠，这方士也一定是知晓的。既然知道，那供奉疫神的来龙去脉，程尧就不可能不知道原委。”

裴书珩听到这里，若有所思，“你说程晓棠关在这下面，被取了十六年的神髓？”他神色冷峻地看了明鸢一眼。

“你想到了什么？”明鸢问他。

裴书珩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凌冽，声音也越来越冷：“你听说过固魂灯么？”

“固魂灯？”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逸尘君给明鸢讲课的时候肯定讲过，不过明鸢此时就是想不起来。

“固魂灯是《锻魂经》中记载的禁术。”见她一脸茫然，裴书珩给明鸢解释道，“须用至亲之人的神髓制成灯芯，用女子的灵识双魂炼成灯油，用血玉泪竹的竹节制成的灯，长明不灭，才能安定魂灵。”

“《锻魂经》？”明鸢从没听说过，她忽然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闪，“那不就是……程枫那盏长命灯？！”她脑海中立时重现出程尧不顾一切扑向齐云的狰狞之貌。

用至亲之人的神髓制成灯芯，说的不就是程晓棠？！

用女子的灵识双魂炼成灯油，说的不就是疫神像里的那些祭品女子？！

明鸢倒吸一口凉气。

左右手都是自己的骨肉，何以割左手的肉去养右手的伤呢？

正当明鸢将牙咬得“咯咯”作响的时候，裴书珩轻轻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胳膊，“来了。”

“什么来了？”明鸢收回心神，顺着裴书珩的目光看去，看见程翀提溜着一只烛光昏黄的灯笼向他们这边走来了。

程翀走近来，看着裴书珩和明鸢，沉默了好久，才干巴巴地开口：“老爷说，他愿意。”

明鸢和裴书珩闻言对视一眼，都在想这老头子真是心狠，为了救儿子，不仅折磨了女儿十六年，现在还想取女儿的性命。

“好，等你们准备好了，便去听雨轩找我们吧，”明鸢勉力挤出一个客套的笑脸，“二公子的双魂齐道友已经招回来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了，我和师兄就先回听雨轩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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