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上一片斑驳的树影,呼吸沉重,手臂上青筋凸起,似乎下一秒就会暴起。
南栀用竹条戳戳他胳膊。
第一下,没醒。
第二下,他忽然睁开眼睛,吓了她一跳。
而且那一瞬间,她看见他的眼睛好像有点奇怪,跟中午碰到的巨蟒一样是竖瞳,但她眨眨眼,再看就是正常的,一双如墨半浓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四目对视,南栀看了看被她吃得只剩下竹签的竹笋,心虚地撇开脑袋,咽了下口水,连忙往刚放上火的竹笋上撒盐。
快点熟快点熟,她在心里默念。
躺在树边的陆爻掐了掐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头疼得厉害。
每次从城市出来他都不敢真正睡过去。
不是因为身处环境太危险,而是长久以来的梦魇让他不敢入睡,黑暗中女孩细微的抽泣声让他头皮发麻,甚至会有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踉跄起身,往小溪处走。
南栀很乖,没有跟过去。
冰凉的水洗了把脸,他才清醒许多。
呼出一口浊气,陆爻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转身往榕树方向走去。
她还守着火,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火上的笋,馋得直咽口水。
他照旧靠在树边,脑子还有点懵,没多久,她就把烤好的竹笋递了过来。
陆爻挑挑眉,抬眼看向她,“你吃饱了?”
南栀点点头,“陆陆先吃吧,你吃不了我再吃。”
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她还饿着,估计是刚刚吃太多没给他留,心里过意不去才先给他。
天色已晚,再烤也不现实,他随便吃了几口,留下两串给她。
南栀吃东西也不斯文,大口咬下,粗略嚼吧嚼吧两下就咽进了肚子里,囫囵吞枣,估计也没尝出什么味道。
“今晚睡哪里啊?”她吃完后用手背抹抹嘴。
陆爻指了指头顶。
她抬头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榕树枝。
“地上不安全,只能睡树上。”他说。
吃完后,陆爻扑灭了火,准备爬树上去,还没动脚,就看见她拽着气根噌噌往上跳,连最近的树枝都爬不上。
陆爻爬上最近的一根树枝,俯身下来拽她,今天胳膊用久了,又是砍竹子又是斧头剥笋的,要不是吃了点东西,估计连拽她的力气都没有,而且这姑娘可能刚刚吃的有点多,这会儿死沉死沉的,扯得他胳膊疼。
好不容易把人弄了上来,他揉揉右手,往树中间走。
榕树中间一部分没有分枝,上边的树叶虫子什么的都被他弄干净的,一边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之类,之前那把斧头也是从上边收拾下去的,有个单人床大小的地方,平时他就在这里休息。
她手脚并用爬过去后,就在那一堆东西中翻,估计是想找找有没有吃的,过了会儿没找到,就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哈欠,躺下睡觉。
陆爻靠在边上,看她缩成一团睡着,半点困意都没有。
可能是刚刚的梦魇还在,他现在还不敢睡。
正发着呆,忽然她磨蹭着挪了过来,小手搭在他胳膊上,细声细气地说:“陆陆辛苦了。”
陆爻笑笑。
这小屁孩还有心。
小手没什么劲,跟挠痒似的,他胳膊上没什么软肉,看她暗自咬牙使劲帮他放松肌肉,心里觉得好笑,又十分惬意,后背靠着树,看她能捏到什么时候。
果然,没一会儿,她就趴在他手上睡着了。
模样十分滑稽,原本就是坐在一边,现在就着他的手,上半身都靠过来,脖子搭在他胳膊上,估计是把他胳膊当成枕头了。
陆爻看看四周,舌尖抵着腮帮子,越看越觉得寒掺。
这地方可一点都不像能休息的。
等她睡熟了,他抽出胳膊,爬下树,扯了几根藤蔓,他用手试了试离树干近的两根气根,还算结实,然后藤蔓往上缠,中间分成几段连接起来,勉勉强强做成了个梯子,以后她再往上爬也方便。
现在是春季,白天有阳光的时候还算暖和,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他看她缩成一团,时不时摸摸胳膊,估计是觉得冷了。
他一个人的时候倒不觉得,到哪一躺都能睡着,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却不一样。
他去摘了几片芭蕉叶给人盖上,也算是个被子了。
耳边隐约有虫鸣,忙了半天,陆爻还是没什么睡意,翻开背包数了数包里的妖骨,十一块,大大小小都有,足以应付那些人。
其实在城市里他们称这些骨头为“黑石”,在集市上,这些黑石比煤都值钱,总会有人来收,不过大部分都是被军队收走了,那些来收的人,也是为了不离开城市,收集这些黑石用以交差。
要带她回城市么?
陆爻下意识逃避这个想法。
那个地方,不适合她生存。
收好包,清点手里的物资。
牛肉干还剩一些,干馍馍是没有了,盐巴还剩巴掌大小,倒是足够。
他将她吃剩下的那些果子也装进背包,看着那果子鲜艳的颜色来了食欲,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口,酸的他牙疼,立马就吐了出来。
她到底是怎么吃得下去的?陆爻头疼的想着。
夜深了,四周十分安静,连虫子都不再吵。
他爬上树,找了个角落坐下睡觉,身边是她浅浅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什么,对他这种一点声音都睡不着的人来说,她的呼吸声十分助眠,很快他就陷入睡眠。
第二天,一阵翅膀扑腾声把他吵醒,一睁眼,就看见南栀不知道什么摸了过来,抱着他的腿流口水,“被子”也只盖了半截身体。
他动作很轻,把腿抽了出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翻身下树。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两只鸟,站在榕树枝上,吵的正欢,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人一样吵架有来有回,紧接着,一只鸟吵不过直接上手,用翅膀朝另一只扇了过去,那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掉下树,反应过来立马去啄它。
它们吵得正欢,南栀被吵醒,迷迷糊糊爬了起来,揉揉眼睛,那两只鸟一看见她,惊慌失措拍着翅膀飞走了。
她看到边上多出来的芭蕉叶,已经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估计是陆陆昨晚上给她当被子用的。
她说夜里睡觉怎么那么凉......
准备下树,看见边上的“梯子”,南栀眼睛一亮,稳稳当当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心里感慨:陆陆真是个说的少做的多的真男人。
为了奖励他,南栀从自己的零食库里拿了一包小饼干递给他。
正在劈竹子的陆爻挑挑眉,“这么大方?”
前天晚上还只肯给他一片小饼干呢。
“我一直很大方的啊。”南栀说。
陆爻对她这种突如其来的自信不予评价,拿过饼干,也没客气,拆开往嘴里一倒,几下就吃完了。
南栀看得目瞪口呆。
“你真能吃。”
陆爻呵呵两声,谁更能吃明明已经很明显了。
看他背起包,应该是要出发,南栀也带上自己的水杯,把碗筷放进他背包里,看见边上的斧头,问他要不要带上。
“太重了,算了。”他说。
“哦。”南栀迈腿跟上。
走了会儿,陆爻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看向她问道:“不问去哪?”
南栀也看着他,“去哪啊?”
语气十分敷衍,明显就是为了安抚他才这么问的,小姑娘还老成地叹了口气。
陆爻脆弱的男性尊严又受到了摧残。
这姑娘的年龄一直是个谜,有时候陆爻觉得她真的就是个小姑娘而已,十五六岁,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但有时候她又很聪明,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跟个智障似的。
“之前挖了几个陷阱,去看看有没有收获。”他说。
南栀立马来了精神,“有野猪吗?”
“不知道。”
他在这里这么久,那天那只野猪已经是意外收获,这里的野兽没有那么蠢,除非是正在逃难或者干架,被逼无路才掉到陷阱里去。
那天他发现野猪的时候也很惊讶,再看见一个女孩在里面,那心情,跟见了野猪差不多。
两人去小溪边灌水,她喝水不挑,灌了一大杯,盖得严严实实。
水杯上也被穿了两个空,用便好的藤蔓系着,长度刚刚好,她跟小背包似的侧挂在肩膀上,一蹦一跳的,不像是来荒野求生,倒是像是来春游的。
还没吃早饭,南栀肚子有点饿,昨晚上那点东西早就在爬树、灌水、走路这几项运动中消耗干净了。
她从陆爻包里拿出几个果子,边吃边跟上。
两人走到第一个陷阱,里面跟她之前进去的那个一样放了几根木锥,可惜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两人出发向另一个走去。
南栀看他手里没有地图还记得这么清楚,佩服的不行。
一路上倒是看见不少果子,还有桃树,上边挂着青青的毛桃,但就只有指甲大小,明显还没熟不能吃。
南栀看着直流口水,问他:“有没有纸笔啊?”
“没有,”陆爻说,“要纸币干什么?”
“我画个地图啊,等桃子熟了我再来摘。”
陆爻扫了那颗桃树一眼,又记下周围的几颗明显的树,还有周围的水流之类的,然后对她说:“好了,记住了,过一个月再来。”
南栀默然。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么?
第二个陷阱中也是空空如也,南栀已经饿得不行了。
抬头看了看头顶飞过的鸟,她愤愤道:“能不能把它们打下来啊?”
“用什么打?”
南栀:“......”
对哦,估计这个时代没枪。
那有没有弓箭??
她眼睛一亮,“你会射箭吗?”
陆爻面无表情:“不会。”
“弹弓呢??”
陆爻扯了扯嘴角,“没有。”
“米粒有没有??我们可以做陷阱!”
她已经开始想象鸽子汤的鲜美了。
陆爻搓了搓她毛茸茸的脑袋,“你蠢不蠢,妖怪会种田???”
枝枝:说不定会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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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