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秘书的耳机闪烁了几下红光,他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鉴于你多年以来为血猎组织做出的贡献,且没有跟血族勾结的情况,会长决定从轻处理。”
“保留你98区首领的身份,禁闭一个月,薪水减半一年,且近半年内不可参与血猎活动。”
老实说,听到这些惩罚措施时,连禾都有些惊了。包庇罪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作为一区首领犯下这样的错,怎么说都会被降职。薪水减半暂且不说,半年不参加血猎活动,说白了跟休假没有区别。
似乎是知道连禾心中的疑虑,王秘书主动解释道:“伊湳花的事情多亏了你才能曝光,钟毅对你的控诉也多了很多主观质疑,我们并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更何况,98区是夏米尔交到你手里的,他是什么为人我们再清楚不过,他认定的人,我也愿意相信。”
提起夏米尔时,王秘书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动容。但很快,他又将外泄的情绪隐藏了起来:“我说的话有些多了,连先生,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会安排人准备好你的禁闭室。”
“等等,”连禾主动叫住他,“肃眠……会怎么样?”
“他是伯爵,又是我们血猎协会的协助者。特殊能力也全部用于对付血族,我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王秘书说完,推门而出。
连禾松了一口气。王秘书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莱芬奥和他两个人。两人面面相觑,莱芬奥主动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你有事吗?”连禾主动问道。
莱芬奥点头:“刚才提取你的记忆的时候,我在你的身上察觉到了与众不同的气息,我听王秘书说你吸食过血族的血液,我想,你这部分气息应该就是来源于他。”
“嗯,然后呢?”
莱芬奥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这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劝告——不管他是谁,不要再接近他了。”
“为什么?”连禾拧起眉宇。
莱芬奥没有解释的意思,说完他想说的,他起身就要走。连禾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回桌子上。他的上半身平躺在桌子上,看到的连禾是倒着的。
连禾扣住了他的肩膀,不悦道:“说话不要只说一半,我讨厌谜语人。”
莱芬奥试图挣扎,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脱离不了连禾的桎梏。
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受制于人的现状。平静地躺在桌子上,又多说了几句:“我从他的气息中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的灵魂带着血的印记。”
连禾被他念诗一样的腔调逗笑了:“你提取记忆的同时还能兼职当当神棍?妖言惑众的。”
莱芬奥十分淡定:“信不信由你。”
“他没杀过人类,他只喝可乐。”
“我说了,信不信由你。”
莱芬奥死猪不怕开水烫,连禾说服不了他。他幽幽地瞪了莱芬奥半天,又道:“你这提醒也太含糊了,再多说几句。”
“我不。”莱芬奥摇头。
“……为什么?”
“我在H国待了很多年,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习俗,说得多的人往往也死得快。”莱芬奥一本正经地说。
连禾:“……”
这只外国吸血鬼还挺精。
两人谁也不服谁,以这个奇怪的姿势对峙着,直到王秘书推门进来。看到他们俩的姿势后,王秘书罕见的迟疑了几秒。问:“……你们在干什么?”
连禾顿了顿,松开了手。
莱芬奥揉着肩膀从桌子上坐起来,面无表情地朝王秘书告状:“他打我,再加份检讨吧。”
连禾:“哈?”
王秘书:“……”
王秘书:“好吧,关禁闭时记得写检讨,5000字的。”
连禾:“!”
·
连禾被关禁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全国各区血猎的耳朵里。听到这个消息后,姜启稍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关禁闭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他是真怕连禾又出什么岔子,把自己的小命儿也搞进去。
如果真的被打上了“内奸”的标签,总部真的会秘密处死连禾。
钟毅对这个惩罚有所不满,总觉得还是太轻了点。连禾受罚的第二天。他因诬告而受到了奖金减半的惩罚。
不过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扳回了一局。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正好。钟毅开车去了一趟血猎基地,安排了近期的事务后又返程回家。
路边的栏杆正在维修,漏了好大一个缺口,翻过栏杆就是波光粼粼的河水,几个小孩正在河边玩闹,家长紧赶慢赶地追在他们后面。
回程的路直面阳光,光线射在车玻璃上,有些刺眼。
前方的路有些看不清楚了,钟毅眯了眯眼,伸手去掏副驾驶上放着的墨镜。
就在他分神的一两秒钟,车子猛的颠簸了一下,攀上了路边的人行道。钟毅回过神来,连忙猛打方向盘,却发现方向盘好像被钉在原地一样,无论如何都转不动了。
车子在他没有踩油门的情况下越跑越快,钟毅连踩了几脚刹车都没用。他解开安全带试图开车门跳下去,车门却也死活拽不动。他被关在车子里,径直往河边加速驶去。
“噗”地一声巨响,车子如惊雷一般落入水中,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旁边的路人愣了几秒,发出惊叫:“救命啊!有人掉到水里了!”
·
偌大的客厅里空荡荡的,别墅里的佣人都被肃眠遣散了,他一个人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但肃眠没有用心去听。
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了,梦中总是有一团黑色的浓雾缠绕着他。他拼了命想从雾气中脱离出来,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去的路。好像被困在了一个迷宫里似的,他每晚都在跟那团迷雾斗智斗勇。
他去网上搜了一下,很多网友都说做噩梦是焦虑的表现。
一开始觉得自己做噩梦可能是太过担心连禾,但他来来回回问了很多血猎,他们都说没什么大碍,关禁闭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惩罚之一,根本不用担心。
被他们这样拍着胸脯保证,肃眠也相信关禁闭没什么大碍了。但他又为什么会频繁地做噩梦呢?
电视开始播放一条失火的新闻。鬼使神差的,肃眠调大了电视音量。听到广播员用标准的普通话念出“肃成河”三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电视上那栋烧焦的别墅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但从外轮廓以及院内布局来看,这的确就是肃家的别墅。
“据相关消息报道,家主肃成河、三子肃南北、小女儿肃茵茵皆在火灾中受了重伤,现已转入私人医院进行医治。本台记者持续为您报道……”
电视上播放出了一段火灾被扑灭之后的现场画面。记者拍摄到了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几个烧的不成人样的生物往救护车上抬。尽管多年不回家,但肃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伤得最重的那个正是肃成河。
可是怎么会呢?他们可是血族啊,普通的火焰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就算是温度翻了几百倍的火焰,以血族的速度,也可以在被困在火场之前安然无恙地脱离出来。
而且很多事情想来也很奇怪。
他和肃南北发生了冲突,还断了肃南北一只手臂。他都已经做好了肃家人来找他麻烦的准备,却始终没等到任何人。
那天之后,肃家似乎就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不要说来找麻烦了,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接到一个。
其他人也就算了,以肃南北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不还回来呢?
肃眠陷入沉思,电视却突然没了声音,他抬头,电视已经黑屏了。
客厅里的灯也灭了一瞬,应该是电路问题导致短暂地停了几秒钟的电。
肃眠拿起遥控器,想打开电视再了解一下情况。
就算对肃家的印象再不好,但他还是想关注一下事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在他抬手的瞬间,他从电视的反光中看到自己身后似乎笼罩了一大片黑色的、浓浓的雾气。那团雾气不断蛄蛹着、像是有生命一般,缓慢地、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身体。
就如冬日里飘下的雪花,黑雾在接触他的身体的瞬间消失。他能感受到一股股凉气正不断的侵入他的身体,不一会儿,那团黑雾就被他的身体吞噬了大半。
肃眠想动,想脱离黑雾的掌控范围,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他短暂地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甚至连眼睛都不能眨一下,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黑雾被他的身体全部吞噬。
雾气消失之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肃眠的身体恢复了原本的温度,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手臂——那是刚刚黑雾渗入身体的地方,现在摸去还能摸到一层鸡皮疙瘩。
电视的倒影中,他缓慢的抬起头,与倒影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肃眠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倒影中那张他看了二十多年的脸似乎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与长着自己的脸的陌生人对峙着,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