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校园恋爱游戏不对劲 第2章 梦醒

晚饭时，秦父果然生气了。

一是因为晚饭做得不合他口味，他想吃点肉，但是秦行舟这顿饭只是炒了点青菜和萝卜。

二是因为米饭蒸得太硬了，这说明秦行舟在电饭煲里放的水不够标准。

三是因为碗筷摆得太晚了，秦行舟直到他上桌时才把碗筷拿出来，动作太慢了。

……

十是因为秦行舟没有依照他的吩咐去睡杂物间。

总之而言中，饭桌上，秦父震怒，那张赘肉横生的脸上满是凶恶的戾气。

他的手滑过圆滚的啤酒肚，抽出皮带，当着顾白的面就要殴打秦行舟这个做事不利索的不孝子。

顾白果断挡在了秦行舟面前。

“是我要求他和我睡一起的，”顾白义正言辞地开口，“刚到这里，我晚上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按照游戏设定，玩家是寄宿的客人，除非剧情需要，否则不会被寄宿家庭的NPC攻击。

果然，看见顾白后，秦父悻悻收手，把皮带重新系回了腰上，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转身摔门而出。

秦行舟站在顾白身后，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别怕，有我在，你爸不会打你。”顾白安慰说。

秦行舟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怕的，我习惯了，”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继续说，“我妈说，我爸就是这样的人，脾气差，没办法。”

顾白脸上的表情僵住。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秦行舟。

通常情况下，为了给予攻略人物爱上玩家的理由，游戏会给攻略人物设置一些弱点，有些是身体，有些是心理。

秦行舟的弱点就在他的原生家庭。

他的父亲是个家暴狂，在外怂得要命，在内就专打老婆孩子，没什么本事，脾气却很大，整日对至亲之人横挑鼻子竖挑眼。

他的母亲是他父亲的反面，拥有一种近乎软弱的温柔，隐忍沉默，默默地维持着整个家的和谐。

按理说，以秦行舟现在的体格，如果反抗，他未必打不过秦父，再不济，也能让秦父动手时有所顾忌。

但是从小到大，无论明里暗里，秦行舟从未真正反抗过秦父。

究其原因，是因为秦母的教导。

她教育自己的孩子永远不要仇恨父母，永远要尊重父母，永远要遵守家庭内部的规则。

而秦母之所以这样教育秦行舟，是因为她的父母也是这样教育她的。

在游戏里攻略秦行舟时，顾白曾打出了三张令他印象深刻的游戏CG。

第一张CG名叫「她的眼泪为何而流」。

画面中，一个女人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家里，两颊红肿，胳膊青紫，泪水如河流般溢出眼眶。

一个小孩蹒跚着脚步，拿来纸巾，想给女人擦脸。

此时的背景音乐很悲伤，其中还隐隐有女人哭泣的音效。

第二张CG名叫「父爱如山，不容悖逆」。

此时的画面中有三个人——哭泣的小孩、愤怒的女人和难过的男人。

女人依旧是第一张CG中的女人，依旧脸上带伤，眼眶含泪，但这一次，她拿出了最刚强的一面，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手掌，眼中愤怒得仿佛射出了火焰。

在她巴掌落下的位置，跪着一个流泪的小孩。

男人旁观全程，眉眼低垂，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和冒犯。

这张CG配有旁白。

孩子声音哽咽：“妈妈……我错了……不要打我……”

女人言辞坚定：“他可是你爸！快给你爸道歉！”

男人叹息不断：“看看你生的好孩子……竟然打起老子来……”

第三张CG名叫「充满爱的家庭」。

餐厅挂满彩带，桌上摆着生日蛋糕，蜡烛火光如豆。

小孩十指交叉相握，对着蛋糕闭目许愿，男人和女人像一对相爱的父母一样相互偎依，微笑注视着小孩。

画面似乎十分温馨，但角落的镜子却映照出更多的细节。

镜子外的三人眉目温和，毫无伤口，但是镜子里的小孩和女人都在流泪，身上布满伤口，唯有男人安然无恙，表情狰狞凶恶。

背景音里，一个似水般温柔的女声沙哑着嗓音，唱着一点都不押韵的歌词。

“或许你曾悲伤，或许你曾痛苦。”

“但在今天，泪水已经消失，悲伤已经远去。”

“所以亲爱的孩子啊，请你不要再哭泣。”

“只要学会遗忘，你就懂得了包容。”

“只要学会微笑，你就懂得了快乐。”

“家庭不是战场，不要拿起你的武器。”

“请掏出你最为脆弱的心脏，感受至亲之人的怨与愁。”

“家庭不是交易，无须讲究公平正义。”

“请封存你过分纤细的神经，祝福这个家庭一直温馨。”

……

歌曲的最后是女人亲切的问询。

“你看，爸爸不坏的时候，对我们不是挺好的？”

“你看，身上不痛的时候，日子过得难道不快乐？”

“答应妈妈，永远不要生爸爸的气，不要讨厌爸爸，要和妈妈一起守护这个家，好不好？”

……

讲真的，那一天，当顾白看完这三张CG后，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很讨厌秦行舟的妈妈。

她太软弱，太习惯自欺欺人，用温情的枷锁困住了秦行舟，压抑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面对暴力时的反抗本能。

但后来，顾白又觉得，或许不应该厌恶受害者胜过厌恶加害者。

无论如何，秦父才是罪魁祸首，是最该受到清算的人。

更何况……

饭桌旁，秦行舟在收拾残羹冷炙，顾白下意识看向了厨房的冰箱。

当然，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冰箱。

它实在太小了，而且上下都有很多隔板，根本放不下一个成年女人的尸体。

顾白不想再想下去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对秦行舟说：“我来帮你洗碗吧。”

“这怎么行……”

秦行舟想拒绝，他认为顾白是家里的客人，客人不需要做家务。

顾白已经抢先一步端起了一堆碗碟，走向厨房的洗菜池。

哗哗！

他拧开水龙头，放满水，倒入些许洗洁精，然后放入碗碟。

大片的油污在水中逸散，顾白拿起抹布，低着头，一个个擦洗着碗碟的表面。

秦行舟见状，默默叹了一口气，清洁起一旁的锅灶。

“碗筷摆哪里呀？”顾白问。

秦行舟回答：“放旁边沥水架就行。”

顾白依言照做，但是这个粘在墙上的沥水架有些不稳。当他放上最后一个碟子时，只听啪的一声，沥水架连同碗碟全都摔在了瓷砖台面上。

有一些碗碟碎掉了，莹白的碎片四散飞溅。

秦行舟吓了一跳，靠过来查看情况，“你没事吧？”

他看着台面的狼藉，抿了抿唇，补充说：“这个沥水架用的吸盘质量不太好，一碰就掉，经常这样。”

顾白愣愣地抬起自己的手，注视着掌心的血痕，如一尊沉默的塑像。

刚才一片飞溅的碎片擦伤了他的掌心。

伤口不深，但由于沾着水，泛着浅浅的疼。

“哎呀！”秦行舟焦急地说，“你受伤了！我去找创口贴。”

“好疼……”顾白说。

可是梦里不是不会疼吗？

从小到大，顾白做过不少次梦，有时候他从高楼摔下，有时候他被怪兽撕碎，有时候他发现自己四肢残缺……

在过往的梦里，无论他受了多严重的伤，他都不会疼，他只会以为自己很疼，或者惊醒睁眼。

然而，此刻掌心的血痕是如此鲜红，疼痛是如此真切。

顾白下意识地挤了挤掌心的伤口。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疼！真疼！”

是真的疼！

顾白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顿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你挤它，当然会疼啦，”秦行舟拿来纸巾和创口贴，对顾白说，“伸手给我。”

顾白浑浑噩噩，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秦行舟自顾自地拉过顾白的手，用纸巾轻柔地擦干他的手，撕开创口贴，对准伤口贴了上去。

“好啦，只是个小伤口，过几天就会结痂的。”

随后，秦行舟把顾白赶去客厅看电视，自己留在厨房收拾残局。

客厅里，顾白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挤压着掌心的伤口，原本崭新的创口贴渐渐被血色浸染。

面前的电视剧开着，播放的是不知哪一版的《封神演义》。

屏幕里，纣王听说比干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特意召他上殿，让手下把比干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被挖心后，比干还活着，迷茫地走出大殿，来到集市上。

路边有一位老妇人在卖空心菜。

比干问老妇人：“人无心，可否活？”

老妇人不知缘故，如实回答：“必死。”

话音刚落，比干就一命呜呼。

“死……”

自从得了绝症后，顾白就知道这个词离自己很近。

但人总是有侥幸心理，他多希望自己能战胜病魔，而不是被病魔战胜。

电视剧里，老妇人直率的话语，让比干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电视剧外，此刻伤口的痛楚，让顾白反应过来，原来此处并非梦境。

虽然最开始的游戏画面过于离奇，但也可以解释得清。像小说里的穿越者一样，他可能也赶了回时髦，穿进了恋爱游戏里。

片刻后，秦行舟收拾完厨房，朝沙发走了过来。

他瞧见顾白掌心染血的创口贴，又赶紧拿出新的，给顾白换上。

秦行舟隐隐感觉由于这个小伤口，顾白一下子变得很难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秦行舟走过来之前，顾白整个人沉浸在自己去世的悲伤中。

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无论经历多少命运的苦难与折磨，每一个唯物主义者都不可否认生命只有一次，地球online的账号只能登录一次。

活着的时候，顾白过得没有多快乐，现实世界里几乎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事物，但死亡的降临，还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不过，当秦行舟走过来，靠近，给顾白换创口贴时，顾白看着那张从2D变成3D的鲜活面孔，心情忽然就没那么沉重了。

他一边压下眼眶中呼之欲出的眼泪，一边努力安慰自己。

不就是发现自己死了吗？多大点事！

虽然他死了，但是他穿越到有自己最喜欢角色的游戏里，还能和对方近距离接触，这……是喜丧啊！

“你很怕疼吗？”秦行舟握着顾白受伤的手掌，纠结半晌后开口。

顾白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回应：“怕，很怕。”

“……”秦行舟再度沉默。

单就处理伤口而言，他已经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秦行舟猜想，此刻的顾白可能需要一点安慰，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人。

年幼时，他曾试图为母亲擦去眼泪，但母亲一直在流泪，泪水仿佛永无止尽。

所以，那都是些失败的尝试。

“秦行舟，你抱抱我吧，”顾白笑着对眼前的人说，“你抱抱我，我的伤口说不定就没那么痛了。我在家受伤时，我家里人都会抱一抱我的。”

最后一句话，是编的。

说话时，顾白努力垂下自己的嘴角，眨巴着眼睛，让眼眶晶莹泛泪。

秦行舟接收到顾白的恳求，浓长睫毛颤了颤，遮掩住血色眼眸的上半部分。

他缓之又缓，如年久失修的机器人一般，朝前伸出了手臂，轻轻地环住了眼前人。

顾白心情雀跃：好耶，拥抱解锁 1

短暂又漫长的三秒后，秦行舟松开了顾白，收回手臂，雪色头发下是一张粉中透红的脸。

明明这只是两个男生之间简单的拥抱，但秦行舟却感觉脸颊发烫。

“可……可以了吗？”他磕磕绊绊地问，“你有没有好一点……”

顾白只觉容光焕发，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一百岁。

他有心再逗逗秦行舟，但又担心玩崩了。

毕竟自己现在是真身穿越，还是得谨慎一点。

“我没事了。”

顾白见好就收，嘴角上扬，冲秦行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