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邢孟兰的那句“安安稳稳”,许如归倒也是放下所有防备,睡了个安安稳稳的好觉。
只是......
“瑜儿,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她又梦到了林听意。
梦中的林听意依然穿着那鲜艳的红衣,很是耀眼,就像当年宗门外初遇时那般夺目。
梦很短暂,她甚至还来不及回答,就被叩门声吵醒。
是乔潇,来送婚服的。
“许大哥说时间紧迫,让我改从前的样式送来。”乔潇眼下乌青一片,想来是因连夜赶工改动衣服尺寸所累。
许如归看着这婚服,眉头不由紧锁,“从前的样式?”
乔潇放下婚服,先看一眼许如归,然后怯生生的说:“许大哥曾每年委托我做一件婚服,都存在店内,这件还是我阿婆所做,可比我做的要精细舒适许多。”
“从前......我有多希望他活着,现在就有多希望他能够死在当年。”许如归的手拂过婚服所绣的花纹珠玉,眼含悲戚道:“倘若是苟活于世平平凡凡倒也无碍,可偏偏选择修魔......这样下来,他必死无疑。”
“瑜儿,许大哥非死不可吗?”乔潇局促不安的捏着手,生怕自己说错话。
“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许如归双眼无神,向来水润的眸子仿佛也变得干涸,毫无光泽。
昨日许如辉掐住她脖子的那一瞬,的确充满杀意,可能对于他来说,她许如归是死是活的确不重要,否则他也不会让穆小小伪装。
但他停手,也确实是因为不舍,活得可比死得有价值多,他舍不得让她白白死掉,可她要是闹得多了,一怒之下,许如辉可能会真的杀死她。
她死了不要紧,可其他人该怎么办?
谁知道许如辉会不会迁怒他人?
破局之道只有一个。
许如辉必死。
乔潇又问:“难道许大哥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吗?你可以带他回仙门改错呀。”
许如归不语。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条路,只是......
许如辉是修魔使,且几年来一直操控魔兽伤害江城子民,也做出剥人皮等残忍之术,恐怕是仙门长老来,也定是要杀死许如辉这个祸害。
横竖都是死,是个必然的死局。
与其让仙门来解决,倒不如让她亲手解决。
“你很希望他活着吗?”许如归问。
乔潇立刻摇头,嘟着嘴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些杀人的囚徒还能重见天日,便多嘴一问。”
在幼时好友面前,许如归终究是毫无戒备的,她过去拉住乔潇的手,轻声问道:“潇潇,今日过后,你可愿跟我走?”
“走?”乔潇疑惑道:“去哪?”
“随我回赤衡宗,我们一同修仙可好?”
修仙?
乔潇的眼睛不由地放大了点。
听起来很不错呢,修仙好像还能长生不老御风而行,可潇洒了,但是......
“不了,感觉挺危险的。”乔潇摇摇头说:“我还是想做个普通人,继承阿婆的手艺,然后嫁个如意郎君,最后生个可爱的孩子,普普通通的过完这一生。”
许如归了然,便也没有再强求。
她尊重她的意愿。
*
“许公子,我总觉得我们的交易不太划算。”邢孟兰双手撑着桌案,垂着头对眼前人说。
“哦?”许如辉放下笔,身子略向后移,他问:“不知邢小姐为何觉得不划算?”
“万一你不肯做那件事怎么办?”邢孟兰直起身,在许如辉面前来回走着,“毕竟危险系数相当高,你后悔怎么办?”
许如辉歪头,眼神淡泊冷漠,“那你想怎么办?”
“不如你把异界打开,让我进去,我自己去做。”邢孟兰停下脚步,面含微笑着说。
闻言,许如辉忍不住挑眉,他轻笑一声,有些嘲讽的意味,“我自己都畏惧,何况是你个弱女子。”
邢孟兰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此事吃力不讨好,而且按照邢小姐你的能力,完全不需要我亲自打开异界,这次前来,恐怕是别有所求吧?”许如辉双手交叠,烟灰色的眸子变得暗沉,他问:“拐弯抹角那么多,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人的命。”
*
申时。
天空被夕阳染的昏黄,余晖掺着粉光,云重月现,鸟鸣蝶飞。
许如归在后院的凉亭里,欣赏着许宅最后的美景。
以后恐怕是再难以见到了。
许如辉寻到此处,见她安分守己着,心里也稳下几分。许如归瞧见了他,招手唤他过来一同坐下。
“兄长,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个秋千吗?”许如归问。
“记得,那年你不慎跌落,险些毁容,我一怒之下就命人拆了,后来你得知此事,还生气了好一会儿。”
“是了,是我不小心伤到自己,结果让秋千背锅。”许如归垂头,意有所指道:“秋千没了还可以再补,人若是死了,就难以复生了。”
许如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许如归突然问:“那晚之前,你就已经是修魔使了吧?”
“那晚?”
“被灭门那晚。”许如归抬起头,直直看着许如辉,像是要确定什么,“你掩护我离开,所有古今狼全都向你跑去,这是为什么?”
许如辉侧头,匆匆躲开许如归直视的眼神,也就这一瞬,许如归捕捉到了那微不可察的表情。
心虚,慌乱。
她确定了,自己说的没错。
“是因为古今狼视你为主,那时你吹了声口哨,还用了魔力吧......”许如归自问自答,这些都是她突然想起来的,“所以说,舅父杀害家中所有人,你也出了份力?是吗?”
估计她自己都想不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最后,许如辉如同破罐子破摔般,他掐住许如归的下颌,逼迫她看着自己。
“不错,你接下是不是还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恨许家,就这么简单。”许如辉放开了她,又看那落日余晖,向屋中走去,“吉时已到,瑜儿,你该回去换上婚服了。”
许如归双手攥紧成拳,她现在多想去质问,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恨许家?明明都是亲人......
虽说许如辉给江城所有人都送了喜帖,可无人敢来,他也不在意,一心只想迎娶许如归。因无人前来,这婚宴看起来有些潦草,但是张灯结彩,这抹喜庆的红便也看得诡异起来。
许如归换上喜服后,乔潇刚要为她梳发,就听见院中一阵巨响。
难不成是邢孟兰带着支援弟子来了?
她小跑到门边,看到了院中景象。
院里多了个庞然大物的魔兽,身似凶虎,身后有一条细长的牛尾,牛尾有劲,已经将许宅中的许多树木扫断。
邢孟兰正全力以赴的追杀彘。
许如辉也在,穿的一身朱红色,他满脸怒气,目眦欲裂道:“邢孟兰!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言而无信!”
说完,他也上前帮忙。
彘的伤害性极强,若是不能早早制服,恐怕整个江城都要遭殃。
“言而无信?”邢孟兰挑眉,觉得许如辉的话招笑,她一边攻击一边大声说道:“我只是答应你安抚许瑜,可没说我不能带她走啊。”
说话之时,彘的尾巴击中了邢孟兰,她后腿几步,吐出一口黑红的血,小腹阵阵疼痛,她随手擦去唇边的血,退离这里。
“快走。”邢孟兰颤抖着手去抓住许如归,忍痛咬牙带着许如归离开。
临走前,她唤出个机关保乔潇。
这件事还不算完,带上乔潇不一定能护她周全,但是这个机关可以。
她们一路来到江城北边的荒地,刚到这里,许如辉也赶了过来。
邢孟兰扶着许如归,弯腰看着许如辉喘气。
果然,许如辉不是一般的修魔使,就连彘这样的穷凶极恶的魔兽都能制服,想来很是厉害。
幸好她早有准备。
邢孟兰咬破手指,将精血低落于地,地上的血阵也随之开启。
“血阵?邢孟兰你要做什么?”这回换许如归慌张。
血阵,顾名思义需要靠着吸噬画阵人的精血成阵,人活阵在,人死阵死,但大多数修道者撑不了多久就会被阵法吸干血气。
若不是仙身,一旦开始,就是人阵两亡的结局。
邢孟兰感觉小腹不再那么疼痛,也就放开了许如归,身子摇摇晃晃,许如归的脸也在她眼里出现虚影。
“开阵啊,看不出来?”
即便是这时,邢孟兰仍是环手抱胸,单挑她的那条峨眉。
“你快把捆仙索解了......”
邢孟兰睁大眼,故作吃惊道:“啊呀,我不会解捆仙索啊。”
“什么......”许如归难以置信道,她抓住邢孟兰的手说:“你昨晚不是说......”
“那是骗你的啦。”
“......为什么?”
“只是想让你睡个好觉而已。”邢孟兰一把将许如归推进血阵里,她脸色惨白,唇也无色,但还是扬着明艳的笑说:“安心在这里等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