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的功体来自于天下万民的信仰与爱戴与天地灵气流转,无法后天修炼,星主想重获修为,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前往人界为她立起祠堂。
立祠堂容易,让人真心爱戴她却不是外力能干扰的,商羽徽让星主暂且陷入沉睡,于沉思中回到了泉溪旁。
相盈坐在溪水旁改动琴谱,商羽徽回来时,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见她带了个身形单薄的女人回来,相盈暗想她定然有什么大事。
他凝着她,想起昨夜之事,又将脸转向一旁,倒是商羽徽主动坐在他身旁,伸手随意拨动几下。
“相盈,”她问,“你信奉过神明吗?”
意料之中,相盈摇了摇头:“我从不相信这些。”
一个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少年,死后却化成了鬼,这世间百态就是如此滑稽。
商羽徽本也没指望他会信这些,苦思冥想一番,她又问:“你身旁也无人信奉?”
相盈思索良久:“我病重时,母亲会去庙中看望菩萨,这算么?”
“算。”
就是不知拜的是哪个菩萨,还是没让相盈活下来,凡人有时会有这样真挚淳朴的发愿,让诸神不忍。
商羽徽忽然想到相盈的过去,问他:“你死得这样早,死后,你的母亲应当还在世。”
“所言不差,”相盈的面容很平静,眉梢柔和下来,“我刚化为鬼时,并不像如今这般来去自如,许多时候会吓人一跳,但我不过是想弹琴……后来日子久了,我不仅能如常人般出现,还能与母亲说上几句话,一如我生前。”
她前去西地时,不仅没有见到相盈的母亲,也未曾听说他有什么家人,对此,相盈解释道:“西地太冷,母亲的身体也不好,与家中长辈一同搬离。”
“我死了,她们应当有新的打算。”
此鬼平日谈吐间有几分难以遮掩的恶毒,但在此事上倒很豁达,商羽徽久久不语,相盈以为她是替自己想得入神了,嗓音又轻了些:“过去许久,我已忘了。”
商羽徽仍旧沉默,相盈只好问:“你怎么问起供奉之事,是想要百姓跪拜你?”
她终于开口,用奇异的眼神望着他:“你怎会这样想?”
想起她今日带了个女子回来,相盈道:“是为了那女子?”
再也没有旁的缘由了,只可惜,相盈在此也毫无经验,他只记得做凡人时的事。
“我想得很简单,若要让人对她供奉她,动用些许武力即可,”商羽徽自个儿否了这念头,“我若是强行逼人供奉,想必是适得其反。”
相盈:“百姓所求,无非是安居乐业,身体安康。”
“我会不知?”商羽徽眨眼:“她不管这些。”
苦思也无果,她沉痛道:“难不成,我真要将星主变为一个恶神。”
她随心所欲惯了,面对昔日旧友,却不免想手下留情,更不愿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可转念一想,为成大业,届时恐怕连同青女的孩子都得杀几个,仅仅将星主变为恶神,算有错吗?
商羽徽心中纠葛,相盈不知她的打算,问:“你若如此纠结,不如去凡间看看。”
去一趟凡间不难,商羽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道此事只能从长计议……总归她已经等了上万年,还差眼前这一时么?
更要命的是,她并不愿意去探究星主所说有关丹荣之事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难道她甘愿把丹荣的心剖出来,再拉扯出她的神魂,就如同杀掉一个陌生人。
当初她前往海角崖时,并不曾细细探究,空桑就更指望不上,丹荣身上是否有姐姐的残魂,商羽徽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有呢?她要立刻下手,或是让旁人下手?
亲手杀了丹荣让她难以抉择,让旁人动手更使她暴怒。
商羽徽示意相盈凑到她身边来,她第一回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伤心欲绝的神情:“相盈,难道我注定是个恶贯满盈之人?”
“什么?”相盈还道是听错了,她已拉着他的一只手臂,将脑袋枕了上去,他不习惯这样的动作,话语十分冷硬,“你……你很善良……”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扯了一个多么虚伪的谎言,就连远处扫地的阿檀都投来一个探究的眼神。
偏偏商羽徽听进去了,还谢过他:“我亦是这样想的。”
“我所作所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我的心底十分牵挂六界众生,”商羽徽一口气说完这些,面不改心不跳,哀伤道,“为了成就我的大业,我若是杀了我的至亲,你会觉得我残忍么?”
相盈未曾想到丹荣,他只当商羽徽所言的乃是故去的神女,遂劝解道:“你不是一早就是要杀了神女么?六界中,得道者鲜少有如你这般看中亲缘之人,弑兄弑父者不在少数。”
这位天魔杀人如麻,为数不多的软肋就格外看中血脉,相盈发现过几回。
这话误打误撞让商羽徽想开了些,她都做好打算,若有必要会连同青女一块儿抹去,更何况一个丹荣?
成大业者,焉能毫无取舍,若有必要,就是她自己的命,一样可以拿去。
“你说得不错,”商羽徽幽幽道,转眸看向他,“而且,她已没了记忆,并不是我从前认识的人。既然没了与我的经历,真走到那一步,我也无需手软。”
原来她说的是丹荣,相盈认同她的话:“你说得不错,没了记忆,谈何羁绊。”
商羽徽抱着他,撩起他的一缕长发,合上双目:“你要记住今日所言。”
除开夜间一同休憩,这已是二人最亲密的模样,相盈手足无措,不知该碰她哪里,干脆将手撑于身后,任她靠着自己。
长发触碰到一块儿,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夜那轻轻一触,想来真是叫人诸多感慨……他后知后觉地想,这算不算吻了她?
她在外睥睨六界,却被他这样不足挂齿的念灵取悦了一瞬,先前被他按捺住的想法,又在脑中乱作一团。
要不要问问她?尽管他心中不大情愿,不过也没有全然的反感,相盈有时甚至困惑,他不明白自己有何理由反感商羽徽,此神在六界中叱咤风云,还愿意偶尔分神哄他,对他很是不错。
而后他又会为这种念头感到不可理喻,在心中鄙夷。
趁二人抱在一起的功夫,相盈能看见她的脸,初见时觉得她模样诡异,今日瞧出些不同,譬如她的眼睛实在特别,分明是圆眼,却因过冷的神色和漆黑的瞳仁,显出蛇性。
他主动问她:“昨日夜里……你感觉如何?”
他向来对商羽徽说起话有些阴阳怪气,难得这幅难以启齿的模样,商羽徽却全然不知他所言:“昨日夜里?昨日夜里怎么了?”
他当她又在戏耍自己,耳根微微红了,又因她的遗忘而不悦:“就是,就是亲的那一下。”
“这个啊,”商羽徽听明白了,这才有些记忆,“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所言不虚,本来二人都冷得如冰块一般,相盈又满目恨意地亲她,好似恨不得在唇上下毒把她毒死,商羽徽只顾着笑他像个被拔了牙的老虎,压根不曾细细感受。
“你!”相盈又被她刺激到了,立刻闭上了嘴。
商羽徽自认冤枉:“谁叫你一脸怨夫模样看我,只贴了一下就离开,你指望我有何感触?”
接连在她身上吃亏,相盈不肯和她争论,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开口。
商羽徽只以为他脸皮薄:“无妨,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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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