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山探幽录 第51章 奸官坠崖篇（十三）

宋锦城心事重重回到住处，还没细细理一理这一日得来的消息，孙潜便来了。

看到孙潜，宋锦城总不自觉想起虎头寨二当家潘仁海。

与潘仁海地位相当，两人都像个大总管般，掌管着手下一众的吃喝用度。

然潘仁海虽是狡诈奸猾杀人不眨眼之徒，但待虎头寨的一众长老和寨民，倒是装模作样的温和大度。

孙潜呢，不知是不是错觉，孙潜总保持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领导姿态，即便他手下不过是些管杂事的仆役，可以说，孙潜是将野心与**全摆在了面子上。

就比如，此刻，孙潜明面上是来看看她这个秦穆和的义子是否住得习惯，是否因为秦穆和之死悲痛欲绝，实际上却是来打探查找凶手一事。

“听闻关主将查探凶手一事交给了秦公子，不知可有线索？”

孙潜坐下寒暄两句，便直奔主题。

宋锦城知道孙潜在龙首关耳目众多，包括她上一刻去了哪里，恐都有人下一刻报给孙潜，所以也不瞒他。

“是有些线索。”

尽管如此，但她却不愿将所知一切如实相告。

“不知是？”

孙潜追问。

宋锦城神情严肃的摇了摇头，“只是些微末线索，对查找凶手并无太多帮助。”

这话也就在告诉孙潜，她今日所去伶人阁，即便查到了奚琴身上，但并不意味着奚琴就是凶手，她知道孙潜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果如宋锦城所料，孙潜闻言并未再问，只转而从身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盒子，伸手递了过来，“给你的。”

“这是？”

宋锦城并未接，诧异的望着孙潜。

孙潜将盒子放在桌上，回给宋锦城一个遗憾的摇头道：“这里头是什么我并不知，这是前些日子秦郡守托我保管的。”

“义父托堂主保管？”

宋锦城瞥了眼盒子，疑惑的问孙潜。

孙潜回道：“你义父说近来他眼皮总跳，恐有事发生，这盒子里的东西对他极其重要，所以才托我保管。”

孙潜答了相当于没答，宋锦城在心底冷笑一声。

“堂主不曾打开？”

“实不相瞒，这盒子非金非银非铁，我就算想开，没有钥匙也是开不了的。”

孙潜指了指那盒子，似十分无奈。

宋锦城打眼再去瞧那盒子，却见那盒子确实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黑皴皴的像个妆奁盒子，只是打造的十分方正，甚至边缘处看不出任何缝隙。

宋锦城拿起盒子左右看了看，到底不曾看出锁孔藏在何处。

“我亦没有钥匙，”宋锦城将盒子放下，苦笑着摇头，“也不曾听义父提过这东西。”

孙潜闻言，并未表现出失望，只站起身告辞，“孙某既已完璧归赵，想必秦公子会想到法子的。”

这话多少还有些推脱的意思。

宋锦城望着孙潜离去的背影托了下巴，再转眼去瞧那盒子，直觉告诉她，孙潜应没有骗她，这盒子就是秦穆和交给孙潜保管的，只是盒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会不会与秦穆和的死有关呢？

且看孙潜这番匆忙来去，宋锦城勾了勾唇，低低笑道：“这盒子怕是个烫手山芋。”

只是这“烫手山芋”四字话音刚落，宋锦城便突觉喉间腥甜，再张嘴，鲜红的血便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边大哥......”

宋锦城想呼唤靠在屋外的边肃，但一张口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宋锦城的视线逐渐模糊，好在她闭眼前看到了边肃转过来的身影。

“无弦......”

是边肃焦急的呼唤，宋锦城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再然后，她浑然失去了知觉。

“无弦，无弦？”

孙潜来时，边肃就守在门外，当他察觉到屋内的异状时，就只看到一个唇角挂血摇摇欲坠的身影。

匆忙之下，他只来得及伸手挽住这个身影。

边肃半跪着身子，望着躺在自己怀里的人，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唇角不断有鲜血溢出，他当下便意识到宋锦城恐是中了毒。

他忙伸手去探宋锦城的脉搏，只这一探，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又突然似被烫了手般收回了手指。

“你......难道是......”

虽有过猜测，但又无数次的否定了这个猜测，边肃在探到宋锦城脉搏的那一瞬间，才终于发现，他从前那些疑惑与猜测都是真的，眼前的这个人当真是个女子。

那么她到底又是谁？

边肃神色复杂，但却没有心思再去思量这些。

如今，他手下的脉息微弱且杂乱，以他浅薄的医术，并不敢确定她到底中了什么毒。

但毋庸置疑，宋锦城情形危急，他必须找人帮忙。

而这里能信得过的，或者说可以帮她的，只有萧问。

边肃没有半点迟疑，抱起宋锦城便直奔西堂而去。

萧问这几日一直忙于加固西堂守卫，以及训练手下的这些护卫，当听到边肃抱着宋锦城过来时，还吃了一惊。

他并没料到，宋锦城会在龙首关遭遇危险。

萧问在看见宋锦城的一瞬间，便知道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给宋锦城把了脉后，便告诉边肃，宋锦城确实是中了毒。

“你懂毒？”

边肃来寻求萧问帮助，其实不过是想着龙首关里应有擅长毒理之人，却未料到萧问本人就识毒。

“稍懂，”萧问笑笑，答得谦逊。

在面对边肃时，萧问浑身上下都透着友善的气息，因为萧问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血腥味极重，是个惹不得的。

“怎么解？”

边肃并未质疑他的话，只问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萧问在摸出宋锦城中毒之后，就已经替宋锦城封了身上的穴道，此时听边肃问他如何解毒，他想了想，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然后倒出一粒药丸塞在了宋锦城嘴里。

眼瞧着药丸在宋锦城嘴中化开，这才回头对边肃道：“这毒甚是霸道，若非她原本中过更厉害的毒，恐在你带她来我这时，人就没气了，我这药只能先延缓毒性发作，若想彻底清除毒素，还需细细思量。”

边肃站在萧问身后，望着榻上躺着的那个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不自觉的问道：“她还中过毒？”

“是啊，差点要了命的那种。”

事实上，萧问在探宋锦城脉搏时，便猜到了宋锦城的身份，且在那一刻，他也明白了前次是谁为宋锦城解的毒。

但是，话尽于此，萧问心中了然，就算朝夕相处，可眼前男人仍是压根不知宋锦城真正身份。

岂料就在萧问心中猜疑之时，就听男人的声音就在耳畔又响了起来。

他说：“你知她是女人。”

这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萧问耸耸肩，“我刚刚摸了她的脉。”

“从前不知？”

边肃沉默片刻，又问道。

萧问摇头，“不知。”

边肃一双锋利的眸子望着萧问，萧问与之回视，极为坦然，“我确实摸了脉才知。”

边肃回望着躺在榻上的人一眼，又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她什么事？”

萧问正要答，却不妨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扑通”倒地的声音，然后，他的屋门便被人一脚踹了开。

一个身影迅疾如闪电，挟着利刃似的崖底风从萧问与边肃身边晃了晃，再接着，两人就见景瑟已经到了榻前。

见景瑟欲杀人般的模样，萧问神情闪了闪，忙对景瑟道：“人中了毒，我刚刚已给她喂了药，暂无性命之忧。”

景瑟一听暂无性命之忧，心瞬间放下了一半，但望着榻上躺着的宋锦城，神色变了几变，仍是咬牙切齿的转身，问边肃：“是谁？”

边肃只道：“在此之前，孙潜来过。”

说着边肃朝桌上点了点，“孙潜送来一个盒子。”

“盒子？”

顺着边肃的指点望向桌面，景瑟不由拧起眉头，“盒子上有毒？”

“盒子上没毒，”萧问接了话，“但有种香。”

“香？什么香？香怎会让人中毒？”

见景瑟眉毛一抬正要发火，萧问忙接着道：“这香名唤牵引，单单触摸无事，只是不能与另一种香一起用，两者皆触之，便是剧毒。”

“另一种是什么？”

景瑟迫不及待的问道。

“另一香名唤花盅，”萧问说着朝一旁的托盘里抬了抬下巴，“那册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我查过了，上头确实被洒了花盅香。”

“册子？花盅香？”

景瑟对这册子有印象，“是伶人阁的婉娘给的，我还寻思那册子闻起来香香的，只当是女人惯用香粉才会如此。”

景瑟说着不由咬紧了牙盘，“原来是有人处心积虑想害她。”

“盒子是孙潜给的，”萧问补充道。

“这么说只有册子和盒子都经手的人才会中毒。”

景瑟一下反应过来。

“不错，花盅为体香，常为女子所用。”

萧问解释道，但说到这里也不由蹙起了眉头，“可牵引香取自牵引之花，但牵引之花长在南诏黑森林，中原极为罕见。”

景瑟听见萧问提及南诏，虽心中狐疑，但却没什么心思去想其他的，只顺着萧问的话茬冷道：“会是谁下的毒？婉娘还是孙潜？”

也不待萧问回应，起身便要出去，“不管是谁，待我先去问他们要解药，然后再弄死他们。敢下毒害人，呵呵......”

景瑟的冷笑只让萧问觉得头皮发麻，再一想想自己接下来将要做的事，难免生出几分犹豫，所以对景瑟的话就没那么及时回应。

但是，就在景瑟要踏出门的前一刻，边肃却说话了，他道：“不是他二人，是杀害秦穆和的凶手。”

“我也觉得是杀害秦穆和的凶手，”萧问回过神，忙也点头认同。

景瑟走到门口的脚步顿了顿，不甚甘愿的回头，一双眼狠狠盯着边肃与萧问，“那你们说杀害秦穆和的凶手到底是谁？”

边肃摇头，萧问摊手，两人若知道凶手是谁不早找了去？

景瑟悻悻，冷哼：“真是无用的男人。”

边肃神情丝毫不变仿佛没听见景瑟的嘲弄。

然萧问却眯了眼，暗自嗤了声：你自己不也什么都不知道，真是狂妄。

“凶手还没查到自己却遭了殃，作死吧。”

下一刻，当然景瑟的嘲弄也不止对他们二人，必然是少不了榻上躺着的那个不知死活的宋锦城。

只可惜这嘲弄的对象，此刻正陷在昏迷里，既听不到景瑟幽怨的恼怒的话语也看不见她眼神里的担忧与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