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碗,赵柯然直接用勺子舀了锅里的菜汤,吹了吹后,直接下肚。
唔,好鲜!
虽说没有调料,但这名为绿水菜的野菜,和芹菜味道相似,但比芹菜要更鲜些。煮熟之后,菜香被完全蒸发出来,即便没有调料,也是满口余香。
菜叶可口,菜根脆嫩,入口感觉倒是更像竹笋,却有着芹菜的香味。
赵柯然吃的忘乎所以,他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了!他一定要带些回去给县衙里加餐。
吃到最后,赵柯然整张脸都埋进了木勺里。站在后面的河东村的流民们不知何时已经向前慢慢围了过来。
杜有为拼命的咽了咽口水,双眼紧盯着还在继续喝菜汤的赵柯然不放,仔细观察小县令有没有中毒迹象,他太想知道这菜到底有没有毒了。
位置后面一些的流民们也各个都使劲的咽下口水,抻着脖子看着一锅的野菜汤。肚子饿的直作响,可他们只敢看,一口都不敢吃。
尤其是站在边上的王六叔。
他三哥就是吃了这绿水菜死的,他家人多,一家六个兄弟,还有老父老母。
父母在不分家,这是大元的规矩。
家里人多税就多,一年到头也饱餐不了几顿。这山野间能吃的野菜,也就那几样,家家都会摘。那会子他三哥饿的狠了,见着长河边上那一片的绿水菜,便摘了吃了。
之前没人吃过绿水菜,大家都仅着吃过的那几样吃,并不知道这菜有毒没毒。
王三叔这一举动吓坏了王家一家,而他也在吃了绿水菜后不到一刻钟,便毒发身亡了。
要说之前还有眼馋那一大片绿水菜的村民,再之后是一个都没有了。
现如今大家饥肠辘辘,靠着狩猎队的打猎也根本填不饱肚子。
景阳的二月,野菜还没到长出来的时候。这绿油油的绿水菜,对河东村流民的吸引,是巨大的。有的甚至私下都动起吃了死就死,起码做个饱死鬼的念头。
更别说有人和他们说这菜其实没有毒,还以身试菜。流民们期盼着这个菜真的没有毒,期盼着王三叔的死,另有缘由。
“啊!”
众人的心被一声惊叫提了起来,随后绝望的叹息,果然是不能吃吗?
赵柯然乌亮的眼睛被泪花包裹着,像小鹿一般。他伸着舌尖,喘息速度加快,让冷风吹在烫红的舌尖上,缓解痛感。
看着心提到嗓子眼的众人,赵柯然等舌尖没那么痛了,连忙解释道:“喝的太急,我给烫着了。不是被毒的大叫,放心吧。”
杜有为被吓的不轻,怕人真的毒死在这,忍不住凶了一句,“怎的恁娇气!男子汉大丈夫,烫一下就哭!”
虽然远哥和他说了这菜或许真的没毒,但是他还是怕啊。万一是这小县令年纪小,阅历不够,将这个与另一种相似的菜认错了呢?
赵柯然拧着眉头无声的反驳着杜有为,你才娇气!
一大锅的绿水菜,赵柯然一人喝了大半锅。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肚皮,撑的慌。
“这天冷的很,观察个一个时辰就行了。”赵柯然不想大冷天的站在野外给人当小白鼠看,“不然我明日再来,你们也能知道这菜没毒,吃了不死人。”
“不用了。”霍远已经确认,这菜没有毒,他问赵柯然,“锅里剩下的,我可以盛一碗吗?”
赵柯然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没有碗。”
这时霍远身后冒出一个小萝卜头,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碗,也不知道是回山洞什么时候拿的。
赵柯然看着小萝卜头和小鱼差不多大,忍不住露出微笑,给孩子装了满满一碗。霍安小心翼翼的端着木碗,吞咽着口水,迈着小短腿朝着霍远走去。
随着霍安而来的还有水芹菜煮熟后,霸道的菜香。
杜有为怕孩子烫着,立马上前去接。不过半路被霍远拦下,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后,隔了一会察觉身体并无异样,这才将碗给霍安,让他喝。
霍安刚要喝,赵柯然喊了一声,“拿来倒锅里重新装,锅里的还很热,你那碗都要凉了,喝了不怕闹肚子?”
霍安看向霍远,见霍远点头,这才端着碗过去让赵柯然给他重新装一碗热乎的。
流民们见状,立刻明白过来,这绿水菜真的没有毒。
霍安吃完一碗后,还想吃。他悄摸摸的舔了舔嘴巴,满脑子写着:再来一碗!
“小郎君…这…这绿水菜是真的能吃的?”王六叔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他看着吃的一脸满足的霍安,鼓起勇气上前询问赵柯然,“那我三哥怎么会吃死呢?”
小郎君?赵柯然一脸黑线,好嘛,感情这群人心底里就没真以为他是县令?
其实这事也不怪赵柯然,往年衙里的大老爷,哪个不是有些年纪的。即便是年轻些的,那也是及冠了。
他这样刚束发的,说出来是县令,一下子还真没人能信。
赵柯然点头,还将绿水菜的口感给描述了一下,“能吃的,吃起来口感鲜嫩脆爽,虽没有调料,却也鲜香无比。
而且也确实如我先前所言,它还有清热解毒,润肺利湿的功效。你三哥当时可能是同食了什么别的有毒物致死,不过没有被看见,所以误认为是看见了的绿水菜有毒了。”赵柯然没压着声音,声音清亮,如溪水潺潺般悦耳。
众人听闻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冲过去吃那锅里所剩不多的绿水菜,也不是去那片野菜地去采摘。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们在原地沉默着。
多久了?
他们被当作牲畜驱赶,被肆意杀害,他们饿着肚子,看着身边朝夕相处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有多久了?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遇见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为让他们生存,替他们寻来吃食的人。即便那绿水菜长满了长河岸边,可是没人敢吃,因为它有“毒”。
若眼前似神仙童子模样般的小娃,当真是县令,那可真是老天开了眼,要救他们于水火啊。
赵柯然站起身活动手脚,霍远早在赵柯然喝完汤后就替他解了绑。
人群中传来低泣的声音,赵柯然能明白这种情绪,末世最严重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时候大家伙团在一起求生存,没粮吃,没衣穿,也没人管。
直到后来发现了土豆和黄豆是能吃的时候,所有人的反应都如现在一般。
遭遇到无限的苦难后,对未来生活绝望。毫无生存希望带来的巨大阴霾,在遇到了一线生机后,那种绝处逢生的心情,对幸存者来说不是喜悦。
已经不知如何喜悦,只是哭泣着庆幸,原来还可以继续活着。
能活着,真的很好很好了。
————
孙大壮捧着个碗,狼吞虎咽的吃着野菜汤,吃的呼呼响,“哎,别说,这绿水菜吃着可香!好久没吃着菜了,还这般新鲜。就是许老爷怕也未必能吃上这么一口好的!”
他用手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根子,嚼了嚼,“早知道这绿水菜是个能吃的,我早就去那长河边挖了。”
牛二妮也吃了口菜,嚼着鲜嫩的绿水菜,嘴角挂着笑,“是啊,你多吃些。那小县令说了,这些野菜都对身体好呢。
这要是还在家里,我就能用盐石给你煮上一锅,那味道肯定比现在还鲜美。”
孙大壮咧嘴笑道:“以后给我煮!”
两小夫妻本来就是河东村的村户人家,两人刚成亲不久,张世海就将流民赶来了河东村。孙大壮原本还有个老母亲,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老人没能挺过冬季。
夫妻二人一直患难与共,河东村里留余的一点存粮堪堪撑过了冬季。
二月初的时候,天还特别的冷,但已经没了粮。霍远便出头牵线,组建了一个“狩猎队”去山上埋陷阱,打猎。
孙大壮也加入了其中,景阳山很大,二月的天许多野兽还在冬眠。可依旧很危险,他们没有武器,遇见野兽,只能智取。
几次遇见危险,都是那个脸上有着骇人的伤疤,面无表情的青年救了他们。日子久了,年纪相仿的不论大小,大家都打心底里叫一声“远哥。”
如果不是有霍远在,他们应该早就饿死了。
而河东村原来的村民,可以和流民们正常相处,也全亏了霍远。
霍远也是流民。
张世海带卫队屠杀的时候,就是霍远领着杜有为组织起几个身手好的进行反抗的。霍远更是以一敌百,打的对方还不了手,撑到许家人前来,不然他们早就死了许多次了。
刚开始的时候,山脚下全是死尸,霍远领着人将尸体掩埋。他说不埋的话,日子久了大家都会得病。
那会流民里还有好些想吃死肉的,全被霍远给赶了出去。人类最后的道德底线一旦没了,那这个人就不再是人了。继续留下来的话,会很危险。后来还有不死心偷偷跑回来要挖坟的,也多亏了霍远守着,将人打昏扔了老远。
不然,他们这些人,真的拼不过那些个不要命的。
如今河东村还剩下的流民,都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抱团取暖了这么久,又一起经历过了生死。河东村的村民也慢慢的了解这些流民的过往,想恨也恨不起来。说到底,河东村现在变成这样,罪魁祸首还是那该死的张世海。
赵柯然跟在狩猎队身后,让狩猎队的给他拔些绿水菜带回县衙。这幅身体虽说整日被云虚道长逼着练剑术,但却不能御寒,他之前拔的那些,手已经冻的快要没知觉了。
十几个汉子一头猛扎进了绿水菜丛,还有一个和赵小鱼差不多大的小豆丁混在其中。那绿油油的茂密的菜丛,瞬间秃了一块。
“小郎君当真是新任景阳县令?”霍远没有跟着去拔,他想和赵柯然确认一些事情。
赵柯然颇有些头痛,怎么因为他年纪小,就这么不得信任吗?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确是景阳新任县令,赵柯然。”
赵柯然?
霍远知道了名字后,不由得盯着赵柯然的脸看。
赵柯然眨了眨眼,怎么回事?突然盯着他看干嘛?想看出他的破绽?哼,想的到美!暗暗的挺了挺腰背,大有一种“谁怕谁”的架势。
眼前的脸慢慢的和七年前的重合,虽说过了七年,五官已经长开了许多。但多少还是能看出以前的样子。
难怪了...霍远见赵柯然的第一面便觉眼熟,但又想不起哪里见过,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倒是没想到,当真是他乡遇故人。
霍远收回了视线,看向来凤阳都城的方向。他在赵柯然幼年时与其有过一面之缘,这孩子是他恩师长子,如今却被送来边关...
也是,恩师之父是太子太傅,太子离世,新帝登基...想来是有人不想赵府好过了。赵府为了家中晚辈能活命,只能选这么个九死一生的路,总比呆在凤阳等死来的好。想通了其中关窍后,霍远双手紧握成拳,他担心着还在凤阳的恩师。
太子府那场蹊跷的火,会不会与要害赵府的人有关?
————
赵柯然骑着马,马两边是河东村的村民编的竹筐,里面塞满了绿水菜。
快骑到城门口的时候,赵柯然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地停了下来。他想起景阳山洞口那绑着一只鸡,灵域空间里正好有一座山。那山里搞不好也有野山鸡。
他想吃鸡蛋了。
更想吃鸡肉...
不过鸡肉这事不能急,得再等等,但是鸡蛋他等不急了。
进了灵域空间后,赵柯然便甩开了膀子上山捉山鸡。找了半天没找见,心中想着要是能守株待鸡就好了。不知是不是吃鸡蛋的执念过大,没过一会,还真让他逮住了两只。照理说,这灵域空间里的动物应该也更聪明些,不过这两只鸡着实笨的很,直接撞在了他所在的大树下。
一只撞完了,另一只接着撞的那种。
如果000在的话,一定会和赵柯然说明,灵域空间里的所有动物,都会按照所有者的意志行动的。
两只鸡正好一公一母,赵柯然将其放进竹筐里,开开心心的骑马回府。
而此时的方仲源也刚从许家出来回县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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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抓鸡(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