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境。
殿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华庭汐立在一旁。
魔主一次次耗费修为企图操控聚魄灯又次次失败,她双眼通红,满是怒意。
“哗啦”一声,桌上的东西全被拂倒,魔主目光森冷,低吼道:“怎么回事?”
华庭汐直冒冷汗,连忙回道:“这聚魄灯上许是设了禁制,上面的灵气纯粹,魔气……控制不了它。”
“把洛既青抓来。”魔主压下因愤怒而四溢的浓郁魔气。
华庭汐不敢违逆,应道:“是。”
此时,洛既青和时照雪正在浮光城的一处客栈中。
“我已经传音给临水宗的岳宗主,她离炼虚境只差一步,届时她会与我汇合,趁魔主修为耗损之际拿回聚魄灯。”时照雪淡声道。
洛既青注意到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不由问道:“她和你去修罗境,那我呢?”
“你自然是待在这里。”
洛既青轻皱着眉,摇头,“不,我和你们一起去。”
时照雪神情严肃,“修罗境魔气浓郁,很容易引得你体内的魔气暴动,魔气暴动,轻则昏迷不醒,重则丧失神智,成为嗜血的行尸走肉。”
洛既青眼中是难掩的担忧,“可是师尊你身中咒术,伤势也还未痊愈……”
“无需多言,你待在这。”时照雪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
她的脸色冷冷的,语气也不甚柔和。
洛既青垂下眸子,低低“嗯”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真是奇怪的很,怎的现在师尊语气稍稍冷了几分,自己便开始难过委屈了。
洛既青在心底拼命地默念不要太敏感了,可那股莫名的委屈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像一张蛛网,捆住了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收紧。
她并非脆弱得听不得任何冷言冷语,初进流云宗时他人的轻视,堕魔之后的谩骂与指责,如今的她,听到这些都可以淡淡一笑,轻松揭过。
唯独师尊不同,那人的神情、语气都让自己无比在意,哪怕是轻轻皱着眉,自己也会下意识地心疼,巴不得为她抚平所有的忧虑,为她挡下所有的恶意。
她不想一味地受师尊庇护,不想还是那个每次只能被师尊护在身后的弱者。
她如今已是结丹境圆满,洛既青凝了凝神,盘腿开始调息,打算冲击一下元婴境。
体内的灵气和魔气抗衡着,洛既青默念静心咒,试图让灵气压过魔气,怎料因着她已然堕魔,压制魔气对如今的她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洛既青闷哼一声,唇边渗出丝丝血迹,魔气不减反增,在经脉之间横冲直撞,引得浑身上下阵阵剧痛。她紧抿着唇,试图平缓四溢的魔气,但很显然,魔气已经濒临失控,完全盖过了纯澈的灵气。
极致的痛意,让她连打坐的姿势都难以维持。
不行,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完全失去理智,沦为嗜血的魔物。洛既青跌跌撞撞地走向门边,还未到,一个黑影出现在房间内,正挡在门口。
华庭汐觑着她痛苦的样子,勾唇笑道:“真是巧了,被魔气侵蚀灵力全无,现在的你,毫无反抗之力呢。”
洛既青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华庭汐出现在这定然没有好事,而且看她这架势,似乎是想带走自己。
华庭汐眼神微冷,走近几步,似要动手了,洛既青咬着唇忍下痛意,后退几步,“噌”的一声抽出灵剑,容不得过多犹豫,道道剑气便向着华庭汐斩去。
灵力微弱,剑气的威力大大降低,华庭汐嗤了一声,黑袍一挥,轻易挡下了所有的剑气的同时,无数的暗器从袖袍中骤然飞出,向着洛既青而去。
洛既青神色一凛,想要用术法挡下,但灵力不济,魔气大盛,她压根用不出任何正道术法。无奈之下,她扯下床榻上的棉被,手腕一转,厚厚的被子跟着舞动,卷下了大部分暗器,她侧身躲闪着,剩下的暗器只堪堪擦过了她的衣角。
与暗器相接触的地方立马被腐蚀掉了,洛既青将被子丢在一边,靠着墙壁,她脸色几近惨白,此时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着。
华庭汐有几分意外,没想到剧痛之下她竟还能躲过暗器。
不能再拖了,华庭汐快步上前,欲直接抓着洛既青的手臂把她带走。
这时,房门被轰然破开,华庭汐还未碰到洛既青,只见剑光一闪,她吃痛地收回手,仅仅是躲得慢了几分,手上便已鲜血淋漓。
时照雪面色异常冰冷,眸中已然浮现了杀意,被她这么一看,华庭汐心间不自觉涌上寒意,立马运转身法逃窜。
时照雪没给她这个机会,指尖微动,符咒倾泻而出,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华庭汐的身体。
心口处出现了可怖的血洞,华庭汐僵住了,片刻后,她倒在地上,化为了一滩血水。
“这……”洛既青看到她的尸体竟化为了血水,惊异道。
“魔主害怕被背叛,给每个魔族部下施了咒,死后会化作血水。”时照雪简单解释了一下,房间内很多东西都被暗器上的毒液腐蚀了,她扶住洛既青,“到我房间去。”
洛既青无力地点了点头,浑身发痛,走了几步竟冷汗涔涔,见状,时照雪直接打横抱起她。
强大又纯粹的灵力不急不缓地涌入经脉之间,抚平了经脉间被魔气冲刷的剧痛,随着灵力的涌入,肆虐的魔气渐渐平息,时照雪稍稍引导着,使洛既青体内的灵气和魔气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良久,时照雪收回掌心,接住了洛既青向后仰倒的身子。她为洛既青掖好被角,用清水沾湿手帕,轻轻地擦去洛既青嘴角干涸的血迹。
擦净了血迹,她发现这人的下唇也被咬破了。
迟疑片刻,时照雪从储物袋中取出药膏,洗净手后将药膏蘸在指尖。
药膏被轻轻地抹在洛既青的下唇处,药膏清凉,但指尖触到这人的唇瓣时像是燎了火般。
莫名的,她想赶紧涂完药,却又怕动作一重弄疼了洛既青,只得轻柔又缓慢地上药。
这是一种无言的煎熬。
*
“不,不是我。”崔云及蓦地惊醒,半晌,才平复下剧烈的心跳。
她已经有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今日只是小憩片刻,没想到……
流云宗内忧外患,魔族小动作不断,近几日崔云及无比希望自己能重拾剑道。
心里期望着,迫切着,那个噩梦便再一次如约而至,像是故意惩罚她,绝了她的心思。
拿起剑,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那些惨死的狰狞面孔,血流成河。死者的亲人惊天动地的哭嚎和满是怨恨的厉声质问,仍历历在目。
崔云及揉了揉眉心,没去找季翎若,而是自己一个人消化这些负面情绪。
她曾坚信着即使丧失神智,自己也绝不可能滥杀无辜,但桩桩证据都指向她,尸体上的掩星剑痕,夹杂着她灵力的剑气。在场的林云致说亲眼目睹自己杀人,师尊和同门也不相信自己。
无数的质问和指控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会不会真的是自己做的?
滥杀无辜,致使那些圆满的家庭支离破碎,血流成河,此举与嗜血的魔族何异?
潜心修炼数年,曾立誓要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却做出这等滥杀之事,她还有资格持剑吗,还有资格修正道术法、循昔年初心吗?
崔云及微阖着眼,忽听到一声“崔师妹”,她有些不耐地看向掩星殿中的人,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你来做什么?”
林云致瞥见她神色间毫不掩饰的不耐,动了动唇,竟有一丝无措,“你的伤势……如何了?”
崔云及冷睨着她,“伤势早已痊愈,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短短几句对话,句句夹着冷意和刀子,林云致攥紧了手,还想说些什么,但崔云及冰冷的“宗主请回罢”直接下了逐客令。
林云致胸口起伏了一下,很明显在压着某种情绪,她放缓声音,问道:“为何……不唤我‘林师姐’了?”
“林师姐?”崔云及挑了挑眉,“你顾念过同门之谊吗?时照雪为流云宗尽心尽力,你帮着外人,轻飘飘一句话逼她离开了,季师姐医术精湛,你一直暗里打压她,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只会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听了这番话,林云致不怒反笑,一挥手,“轰”地一声,殿门被关上。
崔云及皱着眉,看着越来越近的人,不明白她是何用意。
元婴境的灵力毫无保留的释放,崔云及面色一白,她修为停滞多年,一时是无法承受元婴境的威压的。
“你想做什么?”崔云及咬牙切齿道。
林云致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看着自己,眼神透着森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在你眼里,时照雪符剑双绝,季翎若医术精湛,而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崔云及想要推开她,林云致却紧紧地钳制着她。
“为什么,云及,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季翎若究竟哪里好,你满心满眼都是她,啊?”林云致红着眼,眼中尽是偏执。
眼前这人的力道越来越大,崔云及疼得直皱眉,却一语不发。
林云致瞧着她毫无波澜的样子,怒意和妒意疯狂上涌,她俯身下去,似是想吻上面前的人。
崔云及的眸中划过一丝震惊,但仅仅只是一瞬,她曲起腿,膝盖带着力道重重地撞上林云致的小腹,林云致不得不倒退几步,放开了她。
毕竟是曾经的剑道天才,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任人摆布。
崔云及眼含厌恶,语气极为反感,“滚。”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般厌恶我?以前你言笑晏晏,唤我林师姐,你想要什么我没给你?”林云致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的虚伪笑意,颤着声音道。
“你做过什么,撒过多少谎,心底没数吗?”殿门从外面被打开,季翎若冲进来,对着林云致冷声道。
瞧见季翎若,崔云及毫不吝惜笑容,柔声道:“师姐。”
季翎若见她无事,略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她那将她护在身后。
林云致看见她们之间亲昵的神态,心间骤然一疼,仍是执拗道:“我做什么了?”
“当年马家村一事,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还不肯说实话吗?”季翎若也懒得再顾及什么宗主峰主之间的礼节,直接质问。
顾及师尊的嘱咐和整个流云宗,她一直退让着,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可如今这林云致竟想对小师妹动手,这是季翎若丝毫不能忍让的。
“承认吧,那些人压根就不是云及杀的,是你为了一己私欲残杀无辜,嫁祸给云及,让她失了道心,如此,你梦寐以求的宗主之位便是稳稳当当了。”
闻言,林云致面色微沉,默然不语。
“真的是……这样吗?师姐。”崔云及问道,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季翎若看着她隐隐期待又夹杂着不确定的眼神,心头猛地一酸,将她揽进怀中,温声道:“是的,那些人都不是你杀的,你没有滥杀无辜,云及,别听林云致乱说,你不欠她什么,是她亏欠了你。”
林云致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她望向与季翎若紧紧相拥的崔云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小师妹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从视若无睹到针锋相对,再到现在的有如仇敌。
她多么希望抱着小师妹,和小师妹亲密无间的那个人是自己。
但永远都不可能,她只能像此时这般,远远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