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凛 第1章 第 1 章

凡入深渊，修道者身死道消，堕魔者魂飞魄散。

右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往后退一步便是深渊，洛既青看着前面的一大群人，神色冷冽。

其中不乏有熟悉的面孔，曾经并肩作战的同门，被自己施以援手的道友，切磋交手过的各宗天才，

还有……离心口仅有几寸的这把剑的主人，她的师尊。

若水剑逼近了几分，不带丝毫旧情的冰冷声音响起，

“跟我回炼狱领罪。”

炼狱是关押各种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那里有最严苛的刑罚，令人痛不欲生的折磨，被关进去，无疑是死路一条。

洛既青不由冷笑一声，罪?她有什么罪?她不清楚自身本是半魔血脉，她被迫堕魔，顷刻之间，曾经的挚友，最信任的师长欲置她于死地。

她没有因心魔而滥杀，没有沾一滴无辜之人的血，仅仅只是逃命罢了。

逃，也有错吗？只因为她是堕魔者，便不为天地所容吗？

那双好看的眸子此时淬着万年不化的冰雪，不像是在看昔日的徒儿，倒像是在看罪孽与鲜血堆砌出来的脏东西一样。

眼睛刺痛难忍，愈想看清却愈发模糊了，洛既青心里清楚，这是命数耗尽的征兆。

也好，不用师尊动手了。

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悄然又迅速的流失，恐怕不出一刻钟，自己就要倒下了。

洛既青左手持着一把已经卷刃的普通灵剑，左手心一片黏腻，是血。

“哐当”一声，持着的剑掉落在地，洛既青把左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可手心的黏腻感不减反增。

她身着黑衣，浑身上下已被血染尽，手心的血擦不干净，反而越蹭越多。

洛既青有几分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不得不用血淋淋的左手拿着从储物袋里唤出的那把剑。

她没有用这把剑杀过无辜之人，此刻执着的是这剑的剑刃，肮脏的血也不会弄脏剑柄。

“我从未用折凛剑作过恶，师尊大可放心。”

“当年师尊将折凛赠与我，告诫我循正道，除邪魔，我谨记在心，从未忘却。”

洛既青攥着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说道，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难以探清眼前人是怎样的神色。

横着的剑猛然转了一下，洛既青握着剑刃，直直地把剑捅进心口，随即往后一倒，跌进深渊。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浓郁的魔气裹挟着她，腐蚀着她的身体和魂魄。

消散前的脑海里没有走马灯一样的回忆，并不像话本中说的那般，浑浑噩噩中，她只记得那一句话。

“邪魔歪道，不配继续持剑。”

心像被贯穿了，生生地疼。

昔日手把手教我练剑的是你，我成了剑道佼佼者后为我自豪、夸我的是你，如今绝情地挑断手筋，毁我剑道的也是你。

你的一句话，让我对剑道有了不一样的执着和热情，同样的，也是你的一句话，毁了我引以为豪的剑道，轻飘飘地将我多年的努力作废。

师尊，时照雪……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洛既青隐隐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时远时近，湮灭到极致后是麻木的疼痛，她已无力去细想那像谁的声音。

窗外的鸟虫声，煎药时火花的噼啪声，好似回到了在回月峰修行的日子。

洛既青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清明起来。

温暖的被子，熟悉的天花板，一切的一切，似是幻觉。

洛既青挣扎着坐起身，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声音，

“师姐，你终于醒了！”

陆浅黛小跑过来，神色难掩欢喜。

瞧着陆浅黛这张过分稚嫩的脸庞，洛既青有一瞬的恍惚。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师尊，你醒来师尊肯定……”

“不，别告诉她。”洛既青下意识道。

许是语气和神情有些急切和奇怪，陆浅黛疑惑道：“怎么了，师姐?”

洛既青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几分异常，尽量放平声音，“我怎么会在这里？”

“师姐你不记得了吗？这次流云宗派弟子去悬剑门参加宗门大比，由师姐你带队，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高阶妖兽，师姐你为了保护我们受了重伤。”

洛既青记得这事，在那次的宗门大比中她一举成名，但因高阶妖兽受了重伤，自那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灵力中掺上了杂质，以至于后面使用灵力总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她是重生了，回到了这个时候?

洛既青眼底晦暗不明，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吗？

灵力不纯，沾染魔气，久未消除的淡淡魔气也是她后面堕魔的诱因之一。

陆浅黛发现她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心里有几分奇怪。

平日里师姐一向温和有礼，从不会这样沉默，神情还似有阴郁之色。

“师姐，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浅黛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洛既青掩下眼底复杂的情绪，温声道：“师妹不必担心，我已经无碍了。”

温和的笑意，确是她熟悉的师姐，陆浅黛暗自松了口气，也不能怪她多疑，受重伤后被移魂的例子并不是没有过。

手中的传音符亮了一瞬，陆浅黛点开，“师尊跟我说，师姐醒了的话去回月殿一趟。”

洛既青微微扬唇，摆出以前惯用的笑容，“好。”

陆浅黛离开后，洛既青并没有立刻前往回月殿。

她环顾着屋内熟悉的布局，拿起铜镜。

镜中的脸庞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同当年一般无二。

独独是这双眼睛，不复清澈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凌厉。

经历过那么多起起落落，她不可能还是以前赤诚的模样，一朝重生，她必须学会伪装。

旁人那里尚可糊弄，唯有时照雪，师尊她，会看出自己的不同吗？

洛既青捏紧被子的一角。

她还没做好见师尊的准备。

现在的师尊对她是何种模样，她有些记不清了。

洛既青看了看储物袋，除去丹药、灵石之外只有一把弟子剑。

是的，这个时候师尊还没有将折凛赠与她，她惯用的是普通的弟子剑。

按时间推算，宗门大比之后的流云宗例会上，师尊会把折凛给她。

整个天水洲，时照雪是符道第一人，符道造诣颇高，难免会让人忽视了她的剑道。其实，时照雪是符道、剑道兼修，剑道境界也很高，而折凛剑是她从默默无闻到年少成名一路上的佩剑，意义不同。

洛既青仍记得从师尊手中接过折凛剑那一刻，心中是难抑的喜悦与激动。

当时的她，一心向道，满怀赤诚。

折凛剑不是普通的灵剑，只有心境澄澈才能与之契合，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现在的她，不可能同当初那般了。

一旦与折凛剑的磨合出现问题，她的反常就会被周遭的人察觉。

洛既青微微蹙眉，在折凛剑这件事上，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是死局。

这次自己受伤后灵力中掺杂着魔气，说明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清楚了她的半魔血脉，而且已经设好了局。

无声无息地掺入一点魔气，让魔气缓缓地侵蚀自己的灵力，以致自己后面堕魔之际无法用纯净的灵力保持清醒。

一点点魔气既不会让人察觉，也能够在后面发挥作用，确是好计谋。

洛既青攥紧桌沿，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愿彻底堕魔，她要查清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洛既青心头一紧，望向门那里。

仅仅凭敲门声，她便很清楚，门外的人，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