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永嘉公主在里面。”
外面传来说话声,永嘉连忙将奏折捡起来放回去,又将弄乱的东西恢复原样。
她刚坐回太师椅上,房门就被推开了。
宣德帝径直走向她:“朕有些事耽搁了,你一个人可还无聊?”
永嘉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父皇母后离开之后,我就已习惯了一个人。”
宣德帝讪讪收回手,想不到他堂堂一国之主,这么多日过去了还拿不下一个弱女子。真是和她母亲一样,看着柔弱,却生了一身傲骨。
永嘉冷声道:“陛下若是无事,我就先告退了。”
“慢着,”宣德帝抓住她的手肘,“朕有一封信给你看,是从前线来的密信。”
永嘉顿住脚步,看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想看吗?”
永嘉反问:“陛下要反悔?”
“你这张嘴啊,真是一点软话都不肯说,”宣德帝把密信递给她,“看去吧。”
永嘉接过后打开,确实是一封从前线送回的信,燕国亡国之后,卫国铁骑仍在搜寻燕庞的下落,信中说已经有了确切消息,不日就能将人抓到,请示圣上就地正法还是押送回京。
她的指尖轻轻颤抖着,脸上却还是一副冷静的模样。即便她已经在极力掩饰,还是被宣德帝一眼看出。
宣德帝一把握住她的手:“永嘉,怕了吗?”
永嘉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你可以求朕。”
永嘉道:“我与燕庞一母同胞,他是我最后的亲人。他若死了,我也就没什么气力再苟延残喘下去了。”
宣德帝笑了笑:“朕与你说笑而已,你倒当真了,还拿性命来威胁朕。罢了,将人押回京,好生看着就是。”
他用拇指摩挲着永嘉柔嫩的手背:“你若肯当朕的贵妃,燕庞就是朕的小舅子,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永嘉用力抽回手,手背上因为挣扎被搓红了一片:“陛下一国之君,不该谵语。”
宣德帝叹了口气:“永嘉,你让朕拿你如何是好?”
永嘉垂眸不语,一副绝无可能的模样。
“罢了,”宣德帝道,“朕新得了一个画师,据说尤擅画美人,今日刚好有空闲,就让他过来为我们做副画吧。”
这样的事情,永嘉知道自己推拒不得,只能由着他摆布。
宣德帝专门选了听雪轩,命人折了新开的红梅摆上,又提前让人将地龙烧旺,等他们进去时,里面暖融融的,一丝寒意都感受不到。
宣德帝带了永嘉并肩端坐在软塌上。
画师浸淫画技,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他们的关系并不清楚,只当永嘉是后宫的嫔妃,他拿起毛笔看了一会儿,道:“请陛下和娘娘坐近一些。”
宣德帝便往永嘉身旁挪了挪。
画师又道:“娘娘神色太严肃了,您放松些,臣才能将您的风姿展现在笔下。”
永嘉道:“我不会笑。”
画师面露迟疑,看向宣德帝,宣德帝道:“就这么画,画好了有赏。”
“是,陛下。”画师这才动笔,勾勒永嘉的眉目时,他想:“这可真是个美人儿,只可惜不爱笑。”
·
自看过那封密信后,永嘉就开始心神不宁的,尤其到了晚上,总会从噩梦中惊醒。
还有萧启琮,也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思绪里,挑弄着她心底的恨意。
冬至那日,宣德帝出宫祭祀,晚上又在宫中大宴群臣。
衣服首饰是一早就送进南薰殿的,青琐拿着那些东西问她:“公主,要换上吗?”
永嘉盯着那上好的浮光锦看了片刻,才叹息似的道:“换上吧。”
青琐就侍奉她装扮上,而后扶着她出门,赵腾已经带着车驾候在门外:“公主,雪天路滑,陛下让奴婢来接您过去。”
“我自己走。”永嘉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雪早已停了,只是还未融化,到处都是冰雕玉琢的景象,北风吹过时,还有裹着细碎的雪花吹到脸上,凉凉的,不过转瞬就又化成了雪水。
青琐跟在她身后,低着头想别的事情,她进宫前被武陵侯喂了一颗毒药,虽说到现在都未毒发,可她心中到底惴惴不安。若只是唬她的倒还好,可若是真的,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毒发身亡。
这次宫宴,武陵侯定然会参加的,只是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永嘉注意到她有些心不在焉,就问:“你想出宫吗?”
青琐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永嘉道:“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跟在我身边也没什么好事,你若不愿留在这里,我便让姜夫人带你出宫去。”
她们已经出了内廷,依稀能听到不远处宫宴的喧闹声。
青琐忖量着道:“安王妃对奴婢有恩,奴婢应当照顾郡主。而且,公主是良善之人,定然不会亏待奴婢。”
永嘉道:“那就先随我留在这里吧,若有一日我能将桑桑送出宫,你再一并跟着就是。”
“奴婢听从公主吩咐。”
她们在前面走着,赵腾就带人抬着轿子跟在后面。眼看快到地方了,才挥手让人退下,而后捧着一张笑脸上前:“公主,今日宫中人多,奴婢引您入席吧。”
正说话间,皇后从前面的夹道里走出来,她身后依旧跟着仪仗,可是和从前比,到底算不上张扬。
太子前去赈灾,宣德帝趁着宫宴,才解了她的禁足,她如今自然要低调行事。
两人迎面碰上,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永嘉对她行了礼,就站直了身子等她吩咐。
皇后虽然恨她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笑着道:“妹妹不必多礼,日后就是一家人了。”
永嘉脸上沉下去,皮笑肉不笑道:“皇后说错了,我是燕国嫡长公主,舞象之年,不敢和皇后以姐妹相称。”
后宫佳丽三千,各个年轻貌美,皇后最烦的就是别人提起她的年岁,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谁没有过年轻貌美的时候,在宫中磋磨个十几年,不都是人老珠黄、色衰爱迟。”要紧的是后位和储君之位。
永嘉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是道:“那皇后定要少惦记旁人,多加餐饭,注意保养。”
两人正在这唇枪舌战时,文茂从远处跑过来,叫了声姑母。
他的目光自永嘉身上扫过,又立刻收回去,只走到皇后身前卖乖。
皇后看到他就来气,当即白了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往宫宴上去。
文茂知道自己坏了事,又无利用价值,只能靠着些往日情分,希望皇后不要厌弃了他。
他跟在皇后身边舌灿莲花,边走边哄,那张嘴甜的活像抹了蜜。
永嘉盯着他的背影,想起了惨死的清漪,为什么有些人做尽了坏事,却依旧能极尽奢靡地活着?而有些人,仅仅活着就用尽了全力。
文茂、宣德帝、萧启琮、皇后、吴邵……这些人压在她心口上,像是时时刻刻都在向她伸出邪恶的触手,逼着她变成同样的人。
走在前面的文茂恰好在此时回头看过来,永嘉自然而然地对他勾唇一笑,看上去妖冶至极。
宫宴很快就开始了,永嘉不是后宫嫔妃,也不是卫国宫人,却坐在了宣德帝和皇后的下位,一个显眼的、不尴不尬的位置。
宣德帝就是这样,处处提醒着她,见缝插针的来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永嘉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里,往下看去时恰好与萧启琮的目光的相撞。
两人多日后再见,永嘉用一种新的目光望向萧启琮,她回忆着那封奏章中的字句,一切祸端的起源就是眼前这个人。
萧启琮看着她坐在那里,被别的男人昭告着主权,心里嫉妒得要发疯,恨不得当场将她扯到怀里,藏起来。
他攥紧了手中的酒杯,告诫自己:“再等等,很快就能让她后悔了。”
宫宴进行到一半,场上的人都有些酒酣,永嘉趁着无人注意,悄然起身退了出去。
一直注意着她的萧启琮看到了,也跟着起身离了席。
宫宴上又吵又沉闷,永嘉出来后灌了一口冷风,舒坦多了。
她不想被人看到,免得再生事端,就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想从这里回南薰殿。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青琐提了一盏宫灯跟着她。两人路过一片梅林时,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将宫灯吹灭了去。
青琐立刻去查看:“公主等一下,奴婢这就重新点上。”
永嘉正等着时,肩膀上突然一紧,一阵身不由己就被扯到了石头后面,她还来不及呼救,就被堵住了嘴。
健硕的身体将她压在石头上,带着酒气的唇舌长驱而入,近乎是撕咬地吻住她。
永嘉身子一阵发僵,身子绷直着想要躲避,却根本推不开一点缝隙。
那人肆无忌惮地侵略占有,似乎想将她的味道尝个遍。
永嘉的腿止不住颤抖发软,意识也一点点湮灭,然后她听到萧启琮在她耳边道:“你就是这样在宣德帝身下承欢的?”
永嘉陡然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推拒。
萧启琮将他紧紧抱住:“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就我不可以,你不是很随便的吗?”
像是被一把长刀子捅在心里,永嘉顿时鲜血直流,胸膛也跟着冷了下来。
这些人都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件可以争来抢去,随便占有的物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