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原以为要再过几日才会见到文茂,却不想刚从北三所回到南薰殿,就猝不及防见着了他。
文茂坐在永嘉的书案前,手里拿捏着折扇把玩,还不时放在鼻间轻嗅一下,脸上露出神魂颠倒的表情。
永嘉缓步走进去,他看也没看就道:“这折扇你还留着?”
永嘉将折扇从文茂手中抽走,目光瞥到了角落里的私印:“小公爷给我的,我哪敢丢?”
她已经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即便现在想要一刀砍死这个禽兽,却依旧能将所有情绪隐藏的很好。
“绾柔,你当真是天赋异禀,不过被我调/教一次,就成了这妖媚模样。”文茂直直盯着她,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欲/望,手也一点点伸向了她。
就在即将触碰到那洁白如雪的下巴时,永嘉微微偏头,又用折扇将那只手隔开:“小公爷不去想着怎么哄未婚妻,还有心思来我这调/情?”
提起此事文茂就头疼,他昨日追出去后被乐温好一通发作,今日一大早又被皇后叫到长春宫训斥一顿,到现在脑壳子还都在嗡嗡地响,也就到了这南薰殿能让他舒心些。
永嘉绕过他坐下:“小公爷觉得,是我美,还是那未婚妻美?”
文茂扑了空,斜倚在窗边道:“你这是在吃醋?”
永嘉摇了摇头:“这是每个女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文茂捏起她的下巴:“自然是你美,小妖精。”
“那,”永嘉用那双媚眼瞧着他,“小公爷娶我可好?”
文茂放开了她,哈哈笑了两声:“娶你有何用?你又无乐温的家世。”
原来是看上了乐温郡主的家世,永嘉继续问:“小公爷家世已够显赫,还要仰仗旁人么?”
文茂叹道:“你啊,美则美矣,就是脑子不精光,也不看看我表兄是谁,他的太子之位不稳,只能靠我这个表弟的婚事来拉拢人心了。”
永嘉偏过头去,脸上的笑僵硬了片刻,她怎么就忘了这茬?
她转过头,又是满脸笑意:“历来储君之位都是德才兼备者为之,你那表兄怎么拿表弟的姻缘来换?”
“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文茂叹息道,“文国公府和太子一脉兴衰荣辱一体,我若坏了他们的筹划,大家都别想好过。”
永嘉声音沉了沉,似乎是对这些事十分不悦,却又小心忍耐着:“你们这些人真够复杂的。”
文茂倾身,逼近到咫尺之间,两人几乎呼吸交错,他轻声道:“不是我们复杂,是你太单纯了。”
文茂不断靠近,就要吻上那两片唇瓣。
永嘉手指扣着桌沿,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就在她即将认命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一人压低声音焦急道:“小公爷,皇后娘娘往这来了。”
文茂蓦地停下,用指腹在她唇瓣上揉了揉,道:“等着我。”
说完就赶忙离开了。
永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起身将那折扇藏了起来。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皇后的凤驾果真到了。
殿门被人推开,永嘉缓缓起身,以他国公主的身份向皇后问安。
皇后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整个房间:“小公爷来过?”
永嘉不明所以地问:“娘娘说的是哪位小公爷?”
皇后只是一个眼神,站在她身旁的掌事宫女倚湘就大步上前,一巴掌打在永嘉脸上。
永嘉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捂住火辣辣疼的脸颊,什么都没说。
皇后道:“一个贱蹄子,端什么公主的架子。再敢顶嘴,本宫就命人用针线缝上你的嘴,省得到处勾搭男人。”
永嘉眸子一片冰凉:“是我勾搭男人,还是有些人对我穷追不舍,皇后当真不知吗?”
倚湘又是一巴掌打过来:“还敢顶嘴!”
脸上痛楚加倍,永嘉能感受到自己的脸大概是肿了,可她依旧不见惧色。
皇后没能抓到文茂,也没那个心思和她较劲,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皇后走后,倚湘站在殿内道:“永嘉公主玉体有恙,就待在南薰殿里抄经养病吧。”
她随之命人封了南薰殿,又让人送来经书,责令永嘉每日抄写,抄不完不许睡觉,更不许吃饭。
永嘉脸颊肿着,肩膀也一阵阵疼痛,却也只得坐在案前抄写了一夜。
翌日,北大营。
林晟已经被吊了一天一夜,却还是不肯松口,姜温玉就抱着林景宣,静静坐在一旁。
萧启琮缓步走进来,看了眼身后的亲卫,那亲卫就上前,将姜温玉和林景宣带了下去。
“你要对他们做什么?”林晟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地质问。
萧启琮收敛了身上若有似无的散漫,换上一副严肃的神色:“做交易,你帮我除掉太子,我助你复国。”
林晟的瞳孔放大了些,震惊很快又被谨慎取代:“你就是手段再卑劣,也该有个限度,若我的消息没错的话,当初便是你提议攻打燕国——而且,不论你主子是谁,也不管你们窝里斗的再狠再难看,总不会让他国得益。”
“我的主子只有我自己,提议攻打燕国不过是为了遂宣德帝的心愿,好有机会往上爬。”萧启琮的声音很坦然,心平气和地说出了自己那些心思,“所以,要灭燕国的从来不了别人,而是宣德帝。即便今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那你还敢……”
“我有何不敢,”萧启琮打断他,在他诧异的目光下道,“我不过是借他的权势往上爬,如今爬上来了也该用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做我想做的事。”
林晟一时说不上话来,他原本只是觉得萧启琮这个人为人冷血,不择手段,现在才发现这个人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可怕。
站在他面前的人,仿佛只是一个躯壳,里面没有七情六欲、五识六感,没有天理伦常,没有信仰和敬畏的东西,连血液都是冷冰冰的。
萧启琮等了片刻,才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誓死不屈,我将你的妻儿赶尽杀绝,再将你折磨至死。二,和我做交易。”
林晟垂下眸子:“我还有的选吗?”这样疯狂的一个人,谁能斗得过他。
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他重重摔落在地,大概是被吊了太久,肩胛处立刻传来剧烈的疼痛着。
“别和我玩其他的心思,否则我让你们生不如死。”萧启琮收了剑,推开门出去,“去禀告太子,林晟已归服。”
李冕原本忧心忡忡,却不想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对萧启琮愈发赏识。得知宣德帝要设宴款待燕卓和林晟时,还热情邀请他参加晚宴,要在宣德帝面前给他邀功。
萧启琮进了宫,却拒绝了李冕的邀请。
李冕脸上的笑僵住了,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味道。
萧启琮道:“殿下顺利招安,为陛下解决心头大患,陛下必会更加倚重太子。殿下地位越稳,我也就越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李冕这才放下心中猜疑:“那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萧启琮道:“殿下知道,我是行伍出身,如今待在府中甚是无聊,就想着要来北大营练练手。”
李冕痛快应下:“好说,北大营向来是本宫说的算,本宫知会一声,他们自会向父皇举荐你。”
萧启琮便不再多话,转身告辞离开。
他两条长腿走得飞快,很快就甩掉了跟着的宫人,而后趁人不注意,转身进了阴暗之处。
·
南薰殿里,永嘉还在抄书。
她脸上的伤没有处理,一夜过去已经青紫交加,全是手指印。
还有肩膀,抄了一夜的经书后,疼得更厉害了。
天光渐渐黯淡下来,眼前的经书有些看不清了,她撑着书案站起来,浑身因为久坐而一阵酸痛。
永嘉缓了一会,才到窗边的架子上去取蜡烛,谁知才伸出手,窗户就突然被打开,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愣了好一会,才做梦似的道:“你,你来做什么?”
萧启琮翻进来,随手将窗户关上:“路过,听说你现在很凄惨,就来看看。”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永嘉的唇瓣,不合时宜地想起梦中女子不断靠近的红唇,顿觉一阵口干舌燥。
永嘉拿了蜡烛,而后转过身往回走:“大将军真是有闲心,还来看我的笑话。”
萧启琮这段时日确实很忙,忙着站稳脚跟,忙着敷衍太子,忙着和四皇子谋划,有时一日只能歇息一两个时辰。
可今日,刚得了机会,他就忍不住过来了。
萧启琮伸出手,一把将永嘉捞回来:“现在,你恨吗?”
永嘉抬头望向他,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不恨。”
萧启琮捏住她的下巴:“你就是用这张脸骗的文茂?”
连他自己的都没发现,他心里已经泛起了一股酸味。
永嘉往后退去:“我从不骗人。”
萧启琮揽住她的腰,将她勾回来,拿出一个瓷瓶给她:“金疮药,别鱼没钓到,先把自己玩坏了。”
永嘉从肩膀到手腕又酸又痛,根本抬不起来,下意识道:“你帮我。”
她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等萧启琮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手指已经触碰到她的脸颊了。
永嘉不知是疼的还是紧张,往后缩了一下。
“别动。”萧启琮把她拽回来。
房间里没点灯,光线晦暗不明,萧启琮只能弯着腰,贴近她的脸,才能看清伤痕。
永嘉背脊逐渐变得僵硬,粗砺的指腹轻轻划过脸颊,痒痒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掺杂其中。
心中也生出几分疑惑,萧启琮那么厌恶她,怎么会答应给她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