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岁寒上 第4章 咱孩子肯定当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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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半夜这日月就翻门越墙扒在她窗户边上照耀四方了。

他俩一人窗户外头，一人窗户里头，弥兰陀以一种很好看的姿势靠在她窗上，表示其实吧，白天小万你都这么坦诚了，我也应该开诚布公，有一说一，但是人太多，我抹不开面子，是一寻思，夫妻之间——就算是未来的——也要讲究个诚实，他决定半夜来个真心话大冒险。

“您说。”陆十点了茶，一盏屋里，一盏屋外，弥兰陀那盏还特意多加了姜和茱萸，不然晚上冷，容易着凉。

怎么着，这就是大赵皇家风范，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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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兰陀的秘密就是，他之前一共娶了四个老婆，有七个孩子。

“当然，现在没多少了，”弥兰陀手肘支在窗棂上掰指头，“现在还有一个妻子和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小，女孩最大。小万要是嫁过去，就是我的金帐阏氏，我绝不再娶，咱们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肯定是最小的，单于之位幼子继承，这个我保证。”

陆十觉得现在没一盏滚烫热茶扣他脸上，自己真是气量非凡加上脾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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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十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们是怎么死的？”

“……被我杀掉了。”

“哦……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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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自己白日里说过的话被甩回到自己脸上，弥兰陀想了想，笑了笑，他轻声道，没什么然后。

他顿了顿道，这世间哪里来那么多然后。

陆十抬头，她一张秀丽面容没什么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单于，我并非浅薄的女子，这般试探没甚作用。

她紧接着接了一句，“白日里我对单于并非试探，而是不想隐瞒。”

弥兰陀噗嗤一声笑出来，他道，你这女人也忒有意思了。

说完这句话，单于大人就跟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地消失了。

陆十摇摇头，关窗转身。

她天生目盲，卧内从无灯光，这一掩窗，室内刹那漆黑。

一片阗黑中，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睁开了眼睛。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的视线和现实一样漆黑。

有什么滴下来了。粘稠的，慢慢的，一点一点滴下来。

她慢慢侧头。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一只白骨森森，挂满碎肉残皮的血淋淋的手——

血从她的头顶滴下来，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靠在她肩头，牙龈上面兀自有几根银线缝在牙肉里，吊着半片嘴唇——

陆十看着肩上那只手，慢慢抬头，看那张被剜去眼睛，不成人形的面孔，轻声道：“……来不及了，母亲……”

那头颅似没听到她的轻语，慢慢张嘴，银线勒在牙肉里，连肉带牙的勒断，血沫和碎肉不断往下掉，黑洞洞的嘴里一小截黑红断舌拼命蠕动——

然后就消失了，什么都不见了。

陆十的视界内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没有手、没有亡骸一般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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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是谁，那是她的母亲，章阳王女，在死前拼却魂飞魄散，传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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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头颅对她说，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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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十没说话，也没动，站在窗前。

然后她慢慢阖上眼，轻轻在心中默念，来不及了，母亲，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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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谈的很顺当，大赵需要拉拢北狄，以抵抗西戎诸部，减轻边境压力，而北狄也需要背倚大赵，弥兰陀把送来的纳采之礼留下，回转北狄，而等大赵这边纳采问名这些流程全部走完，已经是四月了。

最后的亲迎之礼定在十一月，皇帝六月将陆十和陆十十加封为正一品的公主，仪同帝王嫁女，妆奁极其丰厚，除了公主惯常的嫁妆，皇帝和卫王还额外添妆，致送压箱钱百万缗，一时天下侧目，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药方丸剂加种子农具等等不计其数。

陆十觉得自己大概算下乡扶贫。

一切准备妥当，六月初三，钦天监卜定的吉日，果然万里无云晴空如洗，两人在永安京辞庙，皇帝亲送出城三十里，太子送婚百里，伯父宿王执节率三千精兵护送。

在歌娘“长月无亏，我女勿归”的送嫁歌里，她们去国三千里，前路遥遥，命途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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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五，她们一行抵达大赵与北狄交界的最后一个大城——北关。

对，就这么迅速，一行字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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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是大赵第一重镇，由望族燕氏世代镇守，如今已逾百年。

燕家乃是大赵开国功臣，和皇族陆氏多有姻亲，领的是侯爵爵位，他家第二任族长在战乱里以身殉国，就此爵位世袭罔替。

燕家武将出身，和北狄真刀真枪干了百来年，家里男丁伤亡率极高，经常满门上下连猫都没有公的。兼且这边和北狄相邻，多有交往，北狄女性地位甚高，理政阏氏和监国王女史不绝书，连带着燕家百年里倒是有七十年女子主家。

后来朝廷干脆看开，赐了燕家女子可以在家无男嗣的情况下袭爵的恩典，再加上北关这边任官除目本来就是燕家专权，很多女子就借了这个机会出仕，北关多女将，也算是大赵公开的秘密了。

本代燕侯就是个女子，这次送嫁，宿王就此回归，本应由她将陆家姐妹送到金帐王庭，但是她年逾古稀，实在走不了这遭，便由她的长子代为送嫁。

北狄这边本来应该是弥兰陀亲迎，但是之前刚镇压了一场叛乱，单于处理首尾，实在分身乏术，就由撒达丁来迎亲。

之所以是撒达丁来亲迎，除了他是单于储位的左贤王兼且这次也迎娶陆十十之外，还因为北狄行使诸部巡值制度，今年正好轮到他属下的部众要前往延居海附近的草场过冬。

撒达丁部的老弱妇孺早踏上行程，他带着五万骑兵殿后，正等到陆十一行，一起前往延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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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撒达丁正好顺路，本来也要去延居海过冬，就不如等等，捎上她俩一起走。

省钱。

头曼单于就是这么个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