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 第30章 第 30 章

周五六没有反抗，他听从了亮铜道士的安排，然而在这期间，天下骤然大乱。

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这是**。

瘟疫肆意，寸草不生，这是天灾。

三个月之后，一连多天没有人来给周五六送粮食和水，他才意识到，外面发生了变故。

因周五六成年后才修习仙术，辟谷之术一直未能练成，在饿死与违抗师命的选择下犹豫了一秒，他果断选择越狱。

他出去了，发现整个修仙殿堂竟然空无一人。他测试了下空气中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

当即他下了山，山脚下昔日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村庄如今一片荒凉。周五六来不及多想，连忙往家的位置赶去，他完全不知道他妻子的目前状况。

一路上，他看见了太多的死人与病患。尸体堆在道路两旁，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人们已经没有多大力气哭泣与哀嚎了，躺在床上，不过等死。

周五六到了他家所在的村口，被一群穿着官服，带着刀的士兵拦下了。

“不要进去，里面的人都死绝了。”其中一个蒙着面的中年男人，在三尺外警惕地看着周五六。

周五六一句话都没说，一个起跃，消失在众人面前。

村里到处都是一片火油的味道，零零散散的蒙面官服男人挨个在房间撒下火油。有的房间还有活人，哭喊叫囔着，却因没有力气而无法阻止。

“喂！”周五六被人叫住，他本不想停下，但那道声音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蔷薇花妖撑着一柄紫色纸伞，笑意盈盈地走近周五六：“你信我吗？”

她没了那日被黑熊精追杀的狼狈，修为精进后看起来更加美艳动人。

周五六抿唇，“别挡道。”

蔷薇花妖：“你的妻儿还活着，不过...”

噌。

一柄泛着寒光的凌厉长剑横在蔷薇花妖雪白的脖颈间，锋利的剑气划开了细腻的皮肤，留下一道长却不深的伤口。

红艳的鲜血顺着颈脖流下，蔷薇花妖感受到脖颈间的刺痛也不装神秘了，连忙道：“你的妻子躲在后山的小茅草屋里，是我救了她！你不但不感恩，反而还这样对我。真是没良心！”

周五六没有理会蔷薇花妖喋喋不休的抱怨，他捏了个决几步就向后山跑去。他的妻子依旧不善打扮，穿着最普通最朴素的麻衣粗布，挺着大肚子站在那儿，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不等周五六说话，两行清泪就已经流了下来。

周五六连忙上前，他的动作很快，揽住妻子的肩膀的力度却很温柔，他什么也没说，抱住妻子的肩膀，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就足够让他心安。

后面赶来的蔷薇花妖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弯起，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染上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愉悦。

“谢谢。”周五六对蔷薇花妖道。蔷薇花妖摆摆手，盯了一会周五六的妻子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说：“经此一事，你我互不相欠。”

周五六点点头，揽过妻子的肩膀，越过蔷薇花妖离开了这处地方。本以为两人之间的缘分就此结束，却没想到上天给周五六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或者说给了周五六一个极大的机缘。

不知蔷薇花妖的运气是太好了，还是太差了。她竟然被人间这场瘟疫的缔造者，五毒大师给抓去做了实验。

蔷薇花妖如今虽然不过才三百岁，但她的血脉与众不同，仅两百岁就化成了人形，凭借一点小聪明，在人间混得很开，在妖界却是人人眼红的香饽饽。原因无它，蔷薇花妖年纪轻，味道香，身体软。

盯她最紧的就是黑熊精了，可是黑熊精已经身亡。蔷薇花妖又回到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倒也平平安安，可惜人间不太平，她再怎么躲，也终究没能躲过**。

“你相信我吗？”这一次，蔷薇花妖极其认真。她身受重伤，即将死亡，身上还带着最恶毒的瘟疫，任何接近她的生物都会死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妖。”周五六还是平平淡淡的语气，说着他心中的实话。

“那你来做什么？”蔷薇花妖坐在地上，黑色的死气弥漫在她白净的脸庞上，淡粉的眼眸曾经清澈如水，灵动美丽，如今如枯萎的花瓣，失去了光彩。

周五六在蔷薇花妖三尺外停下，他手中的长剑沾满了鲜血，坚毅的脸庞上也满是血污，唯独眼睛依旧明亮。

“我不相信妖，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目前还没有能力制造这场大祸。你，太弱了。”

蔷薇花妖想翻白眼，但是因为没有力气，没能完成这个艰难的动作。“...哦。”

蔷薇花妖不知道该说啥了，除了他以外，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人间这场传染性极强的恶毒瘟疫是她放出来的，现在遭受反噬，即将死亡。

其实瘟疫的种子是他们修仙派的人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天下大乱，与皇权争利。然而，眼前这人虽然相信不是她，却也救不了她。人间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蔷薇花妖渐渐闭上了眼睛。

周五六和蔷薇花妖寒暄两句后，就掏出了求真镜。求真镜平时经常作妖，不过面对周五六却总是有点束手束脚，仿佛在害怕他。

面对将死的无辜蔷薇花妖，求真镜对周五六说，“她在说谎。她确实是这场瘟疫的缔造者。快走吧，传染给你就完了。你马上就晋化神期了。”

周五六盯着悬浮于空的求真境，透明的镜片在阳光下闪着斑驳的光，然而阳光却似乎只照耀山洞之外，坐在山洞之内的蔷薇花妖整个人缩在黑暗中，与黑暗融为一体。周五六借着求真镜的反光，瞥了眼蔷薇花妖，当即眉头一皱。

染血的剑被周五六微微提起，剑锋所指之处，直直指向求真镜。“怎么救她？”

蔷薇花妖瞬间抬头看向周五六。

求真镜一惊，转而无奈道：“...你救不了的。”

“我要救。”周五六偏头，蔷薇花妖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并不英俊，但很认真。

蔷薇花妖不想死，所以她没有开口阻止。只是小声说：“谢谢。”

求真镜侧过身子，阳光透过求真镜镜面，粗糙不堪的石墙上反射阳光，一部分照在蔷薇花妖苍白的脸上，尖细的下巴更显瘦弱，她的肩膀都缩成一团。一双美丽的眼眸红红的，整个人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求真镜静立了片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等他再次出声，声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褪去了散漫，变得严肃正经。

“想救她，把她身上的毒疫转在你身上就行。不过，这毒疫在妖的身上尚且只能存活半年，一旦转移到人的身上，可能坚持不了一个月。”

蔷薇花妖瞳孔瞬间收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你我不过三面之缘，没必要如此。”

“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周五六似乎早就知道，一点都没有吃惊的样子，“教我转毒疫。”

求真镜长叹一口气：“果然，不管重来多少遍...”

周五六：“你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

“啊没什么。”求真镜将转移毒疫的方法照在墙上，他瞥了一眼尚且懵懂的蔷薇花妖，“哪怕已经丑成这样了...帝君还是一点没嫌弃啊...”

周五六依照求真镜所展示出来的方法，成功转移走了蔷薇花妖身上的毒疫。

蔷薇花妖能感受到，身上的痛楚一寸寸褪去，虽然她被毒疫折磨得很羸弱，但是花族与生俱来的强大生命力让她已经可以站起来了，气色也逐渐好转。

与之相反，周五六站都站不稳了，他扶着石墙，踉踉跄跄地坐在地上，脸色逐渐苍白，嘴唇乌紫，看起来甚是恐怖。

蔷薇花妖低头俯视他，美目深沉，“你家大胖小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呢，你救了我，你的妻儿再无人庇佑了。”

周五六抬眸，黝黑的眼睛里倒映出蔷薇花妖的影子，“无妨。明年他的一岁生辰，我将送他一份至高无上的礼物。”

蔷薇花妖问：“什么礼物？”

周五六答：“神之血脉。”

天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金光，笼罩在周五六的身上，他的生命力以令人惊诧的速度瞬间消散，然而他的灵魂威压却猛地攀腾而上。

求真镜不知何时飘到了蔷薇花妖的身侧，与她共同凝视周五六身上发生的变化。

求真镜：“你又赢了。”

蔷薇花妖淡淡一笑，“他想成神，我如他所愿。”

求真镜叹口气，“如果他没有选择你呢？”

蔷薇花妖：“那他就没有选择神。”

蔷薇花妖垂眸，眼里有淡淡的遗憾，“他的人生有太多选择都排在他妻儿之前了...”这最后一句话淡如烟雾，谁也没有听见。

虚幻老者不说话了，安静的幻境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秦卿：...

秦卿：“然后？”

老者晃动拂尘，“姑娘，我的故事讲完了。故事中的蔷薇花妖，您怎么看。”

秦卿歪了歪头，挑起眉头，笑了。“蔷薇花，自然是极好的。我还能如何看？”

虚幻老者：“看似普通的蔷薇花妖，最不普通。她伪装成被黑熊精追杀的弱小模样，却能在尸横遍野的毒疫之中，让周五六怀孕的妻子毫发无损，更可怕的是，她精心谋划，一步步推着周五六向前走。”

“首先，是师长之命与真相良心之间选择，其次，是直觉与证据之间的选择，最后，是蔷薇花妖的命和他自己的命之间的选择，他做出了这些选择，所以他成为了神。”

秦卿伸了个懒腰，有些意兴阑珊，“蔷薇花妖，三个选择，也许是误打误撞？成神这么简单吗？简直儿戏一般。这故事挺无聊的，可以让我离开幻境了吧？”

虚幻老者这次没有阻拦，他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之后才道：“当然。离开‘疫庄’后，祝您今后的路，顺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