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 第39章 终末之路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界上竟然还有极北之地那样的地方，果然人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不能坐井观天。

可惜人不能永远自由，只好让我的思想自由一下，畅想广袤天地。

除开已经去过的地方不谈，先胡诌一些想去但没去成的地方吧！”

——《地域百科大全》

秦一灼神色莫名地合上书，再一次见识到了梅知莹的无厘头。他转头看去，见席冰漪兴致勃勃地捧着一本《练剑与炼剑》，凑过去瞥了一眼，就见上面写着：

“本人剑术平平，奈何炼剑一绝，只好写下这本随笔让后人见见我无与伦比的天赋。”

秦一灼：“……”

席冰漪竟然能看得津津有味！

果然是一家人，秦一灼扶额。

这边周自衡在房间里呼呼大睡，那边的秦席二人捧着不知所云的书找不知所谓的线索。

日上三竿，秦一灼从一堆书中抬起头来，正好撞见周自衡打着哈欠推开门。

三个人面面相觑，周自衡看着眼下青黑的秦席二人，古怪道：“原来你们这么爱习书？”

周自衡是被饿醒的，但眼前这滑稽的局面让他暂时忘却了饥饿，甚至生出一股活力来。

他露出短暂的笑容，一把收起散落各地的书籍，拉起席地而坐的两个人：“废寝可不能忘食。”

三人围着桌子，饭还没到，梅三叔却先到了。

梅三叔眼下也挂着青黑，他打了哈欠，瘫软在凳子上，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席冰漪：“三叔，你怎么也这么困。”

梅三叔眼睛都快闭上了，闻言强打起精神道：“什么叫‘也’？你昨晚干嘛了？小孩子不睡觉怎么长身体！”

“三叔！”席冰漪气鼓鼓，“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有，我在问你呢，你怎么转移话题！”

梅三叔叹气：“昨夜熬了个通宵，总算是把那批货给忙完了，要不是大老板催得急，我怎么会这么匆忙。”说着，梅三叔目光转向周自衡，轻笑了一声：“还得感谢周自衡，没有他，我今日都吃不上一口饭。”

周自衡望着梅三叔的眼睛，明明是略带笑意的话，眼底却没什么情绪，黑沉沉得，像一口井。

他听见梅三叔说：“我过段时间要护送这批货去，送佛送到西，你方便再帮我一次吗？”

周自衡心猛地一跳，仿佛被看穿一般。

席冰漪听到却不乐意了：“三叔，你又不给报酬，怎么能这么使唤人家。”

“会有报酬的。”梅三叔盯着周自衡，不去回答席冰漪，认真地对着周自衡说道，“你会满意的。”

“什么时候动身？”周自衡思索片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十三。”

十三？为什么会是十三？周自衡眼皮直跳，心脏抽紧。十三号，这个日子为什么总是出现？时间太微妙，他直觉不妙，好像有什么在等着他。但最终，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购买这样的兵器的**压倒了一切，他沉默片刻，应允下来。

梅三叔好像并不意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再留在桌子上吃饭，随意嘱咐了一句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秦一灼看着两人间的机锋，想劝周自衡放弃，但又觉得太无力，心里绝望。

他太懂周自衡了，明白周自衡的执着，也明白里阳城中的失败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秦一灼比周自衡知道更多的往事，可这些往事可以解决折桂的诅咒吗？好像不可以，那他又可以做什么呢？

自己的父亲因为折桂备受折磨，甚至失控刺伤梅知莹，直到现在也不知在何处，那周自衡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只要稍微想想，秦一灼便觉得窒息。

在梅花山庄这几天简直比他一辈子发愁的时间还多，秦一灼在心里叹气，打算尽快去梅夫人那听完剩下的故事，或许还有转机。

周自衡秦一灼都揣着心事，席冰漪敏锐察觉到气氛凝滞，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几人食不知味吃完一顿饭，不一会，周自衡就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其实自己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但周自衡总有莫名的不安。一切都太自然了，他想和梅三叔套近乎，梅三叔就拜托他去监工；他想要得知更多，梅三叔就继续拜托他来护送货物。

周自衡轻轻擦了一下红尘，袖子中滚落了三个火红的种子。

视线被滚动吸引，周自衡捡起有些发热的种子，记忆被唤醒。

这似乎是在庄兰的时候捡到的东西。那时候，望月崖的女人还说什么“礼物”这样似是而非的话，他一度以为指的是这个种子，可席冰漪却说这几颗种子没什么作用，顶多拓宽经脉。

周自衡把种子在手心攥紧，发烫的外壳在手心撺紧，犹如一个跳动的心脏。

眼看距离十三日越来越近，周自衡的状态也越来越差。即便秦一灼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摸摸喂自己的血给周自衡喝，也没办法阻止他肉眼可见的衰败。

那是在一个清晨，一切都像是轰然倾颓的山，无声地诉说着命运的残酷。

五感渐失，周自衡最先失去的是听觉和嗅觉。

在一片死寂中，周自衡漠然地看着秦一灼的嘴一张一合，看着他神情焦急，却像在看一出默剧。

他仿佛置身在一个匣子中，狭窄、寂静、空洞，被抽空了所有情绪，平静地看着自己走向终点。

秦一灼觉得荒诞，又太过无力。

他从未想过，周自衡会是这样一副表现。哪怕前几天常常发呆，好歹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今日却犹如失去了灵魂。

无法言说的绝望攻击了秦一灼，他怔怔地看着平静的周自衡，然而此刻自己的绝望无助在他面前，只是犹如一张空白纸上的墨点，刺眼却无关紧要。

秦一灼低下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砸在周自衡的手心，溅起转瞬即逝的水花。

“求求你……再坚持一会好不好？”

秦一灼举起报君意要再喂点血，他整条手臂布满了新旧的伤痕，谁知刚抬起手，就被用力地握住了。

秦一灼猛地抬起头。

周自衡平静地脸上有不解一闪而过：“你在……干什么？”

秦一灼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周自衡的反应重新给了他希望，他用力抱住周自衡，紧紧地相拥。

两人胸膛紧密地贴在一起，周自衡慢了半拍，但还是回抱了一下秦一灼。

知道周自衡已经听不见了，甚至这清醒都很难得，秦一灼索性在纸上写字劝道：“我觉得里阳的事不是很重要，不如不要陪梅三叔去冒险了吧？”

他继续写道：“你等等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周自衡摇头：“我们顺藤摸瓜这么久也没有进展。我想，要是能先找到幕后之人，找到他不顾一切催熟我的原因，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周自衡喃喃：“普通的折桂令已经够强大了，对方还在不停地用情绪喂养折桂，是为了什么呢？”

见劝不动周自衡，秦一灼难免有些生气，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此刻正亮闪闪地瞪着周自衡，最后无奈写道：“好吧。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

周自衡被那双生动的眼眸吸引，又掉入空旷之中。

秦一灼看着放空的周自衡，心底直叹气，告诉自己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于是十三日当天，梅三叔敲响周自衡的房间，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两个全副武装的人。

“这是……”

秦一灼道：“他精神状态不太好，托付我一起帮三叔护送货物。”

梅三叔视线转向周自衡，见他没说话，便以为秦一灼说的是真的，于是便痛快地为这段旅程增加了一个人。

此时，还在书海中遨游的席冰漪，终于打开了那本《植物的种植与保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