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让只是好奇于关闭着的门后面会是怎么样的场景,并无意冒犯病人的**。
谁知一望,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周五还跟她抱怨计划太多的人,如今就像是没了生机一样躺在病床上面,身上穿着的医院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精致的面颊惨白一片,汗水打湿发根紧贴着小脸,俨然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周挽让站在治疗室的门外,感觉自己离对方好像有千里远,不知名的酸涩在胸口荡漾开来,连吞咽都觉得难捱。
医生从护士手里面接过装着药物的盘,迈步朝周挽让走去,见人站在贺枝洲的治疗室前一动不动,以为是里面的人出了什么事,微微弯腰看了下,确认对方只是痛晕过去了,也就没有将药盘递给周挽让走进去帮人调整滴率。
“她……她一直都这样吗?”周挽让觉得自己的嗓子完全出不来声音,就像是在许久没有喝水,又干又涩,还带着铁锈味,寒凉之意顺着脊椎缓慢上爬,一直深入到肉里,让她轻颤。
医生见怪不怪了,周挽让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
换句话说,只要是跟贺枝洲在同一天来治疗室进行性腺治疗的病人,没有一个不是这么问她的。
“快十八年了吧。”beta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不带一丝慈悲,单纯地描述着一个事实,“从出生到现在,每个月要来治疗,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痛苦。”
beta也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接手的治疗室,只知道自己之前给omega治疗的时候,对方还是一个边哭边倔强的孩子,现在却是宁愿自己痛晕过去,也万般忍耐的少女。
beta冷淡的话语像是不带刀鞘的刀,一下又一下地戳中旁人的心。
只是怜悯和同情。
学校所有人都以为贺枝洲是个受尽娇宠,所以才冷漠霸道、不讲理的人,他们惧怕她,在背后说她,哪怕那些话语未曾被人听到,可是视线里面暴露出的厌恶和鄙夷,都是没办法抹去的。
如藏在糖里面的绵软的针,一点点地将人的心,戳的千疮百孔。
周挽让只觉得眼睛刚被熏的痛,泪水不听使唤地在眼眶里面打转,上下睫毛轻碰,泪水便自己掉落下来了。
beta医生没想到面前的alpha会哭的那么突然,慌乱地将药盘单手托着,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无香的纸巾,递给对方,不知所措地说道:“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命。人有时候不能不认命,但不能认死命。”
“她的家庭条件和治疗情况相当于其他人,已经很好了。”
beta医生未曾说出口的事实是,一般得了像贺枝洲这种病的孩子,那个不是一出生就被丢弃在国家开办的收容所里,父母狠心地就像是从未生过他们一样。
等到身体里未完全发育的腺体彻底的坏死,便开始各个器官的衰老,先是五感丧失,再后来是肢体僵硬,再接着是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用尽全身的力气,痛的浑身缩起。
他们也只是半大的孩子而已。
周挽让嘴唇轻动,想要说上几句话,但最后还是忍了下去,垂放在身侧的手也不知道是为了对方还是别人,双手攥紧,仿若身同感受着那让人痛苦的药剂。
beta医生见人不说话,以为面前这个柔软的alpha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放低音量轻声哄道:“放心,你只不过是优级alpha的通病,不会像枝洲一样进行治疗。”
“我……我能够在这里等会儿吗?”周挽让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医生,轻声询问着。
“等一会儿?”
“嗯,我想在这里看……看一下。”
周挽让话语微顿,视线又落回到躺在病床上面的少女。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站在旁边多看一眼对方,原先还未曾晃动的心湖被不知名的石子搅乱,荡起阵阵涟漪。
也许是同情、怜悯又或是同桌一场的惋惜……
周挽让见人晕过去仍然神情痛苦的面容,只觉得心疼,但要让她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她做不到。
beta的医生向来主张按照病人的要求来,既然对方不着急于做治疗,而且现在人也比较少,就任由对方做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贺枝洲迷迷糊糊醒来,浑身都是黏腻的,布满了汗水,身上面的衣服已经不知道在病房里面湿了几次了,后面的腺体又痛又涨,无力地抬手想要去触碰,谁知道刚将手抬起来,就被人抓住了。
“药液还差一点就输完了,别去碰性腺,等会儿把针给碰掉了。”
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帮人换过药,在办公室里面看到这边的最后一瓶快要输完,就站起身往这边走了。
刚来坐下没有多久,躺在病床上面的人就醒来了,看到贺枝洲迷迷糊糊地想要去碰性腺,连忙伸手去抓住对方,免得她把针给碰到了。
“嗯……”
贺枝洲有气无力地应着,身上的汗水味道混着浓郁的薄荷味。
只有治疗的时候,才能嗅到属于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贺枝洲头埋在交叠的双手之间,身躯微蜷,闷声道:“你觉得薄荷味好闻吗?”
“嗯?”beta医生见瓶内的药液已经快空了,上手开始帮人拆针头,听到贺枝洲的问题,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回答道:“很醒神。”
医生说的格外认真,但没有回答贺枝洲的问题。
贺枝洲也没有说对方的回答如何,只是了然地点点头,等刺痛的性腺被贴上冰凉的药膏后,才抬手去触碰自己的后颈。
“这几天注意别碰水了,等会儿外用药里面有几个防水贴,记得洗澡的时候要贴上。药要定时擦,放缓后颈的刺痛感。不要熬夜吃辛辣的东西。”医生叮嘱着对方,“最重要的,放平心态。”
“我知道。”贺枝洲坐在病床上面朝人点点头。
这些注意事项每来一次对方都会跟她说,她已经厌烦了。
“行吧,那你换了衣服就赶紧出来吧。”
贺枝洲换好衣服,直接像过往一样将赶紧的病护服上衣扔到了一边的医疗物品垃圾桶里,然后走出了治疗室。
本想着自己一个人慢慢吞吞挪到医院门口去等贺苒过来的,谁知道还没有走出那一层,就被突然从办公室里面冒出头的医生给叫住了。
“等等……”
医生叫住人,小跑跑到对方的面前,眼里面满是调侃的笑意,看得贺枝洲背后发凉,下意识紧蹙起了眉头。
“干嘛?”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医生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颗粉红色星星包装的糖果。
贺枝洲没伸手,眼里满是疑惑,“谁啊?”
“一个病人。”
医生答应了对方要保密,自然是不会给人说对方的信息的,将糖果硬塞到人的手里面,潇洒转身走人。
只留给贺枝洲一串疑惑和一颗糖果。
“病人?”
静悄悄躺在手心里糖果不停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香甜气息。
是草莓的。
贺枝洲垂眸看着手心里的糖果,鬼使神差地将糖果的包装拆开,放到嘴里面慢慢品尝。
清甜的草莓味在口腔里面漫开,甜味逐渐因为输液而在嘴里残留的苦涩跟铁锈味覆盖掉。
只剩下甜。
“腻。”贺枝洲将手里面的果糖包装纸对折折好,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并没有将包装纸扔进去,而是径直走过,就像是没有看到有个垃圾桶在那旁边站着。
……
……
贺枝洲输完液刚回到家,手机就收到了来自周挽让的短信。
无非是提醒她记得要完成学习任务,每天打卡,要不然就是小狗。
贺枝洲是这么经不起刺激的人吗?
果断捂着刚打完针的性腺坐在书桌前面。
她就不相信了,就这几本破书还能够阻挡她前进的脚步?小狗小狗,她才是呢!
休想将这个名头冠到她头上来!
想都不要想!
而电话那头的周挽让情况并不比贺枝洲好多少,虽然打针的过程没有像体外信息素注射那样刺激,但性腺终究是敏感地带。
差点没让咬牙砸了身下躺着的那病床。
什么玩意?痛成这个鬼样子那个beta竟然还骗她说一点都不痛?
一想到当时贺枝洲惨白的面色,她就应该想到,对方说没有她那么痛等于,不会像她一样痛晕过去。
呵,老江湖了。
周挽让的后颈没有贴阻隔贴,换成了医院的药,凉飕飕的,像是贴了个退烧贴在性腺上面,激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发完短信督促完人记得完成任务后,也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一手波塞冬,一手曲一线。
学生至死为读书,谁先低头谁就输。
贺苒送贺枝洲回来,本来还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逼着她去治疗闹脾气,出门买了些冰镇过的新鲜水果,切好装盘给人送去,想着好好哄哄应该不是大问题。
谁知道一开门就看到贺枝洲拿着笔端坐在书桌前面写题目?
“???”
贺苒默默地端着果盘,悄然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一定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又或者是今天去接受治疗的时候,药液刺激到了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