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那微弱声音,张老太君当先抢了过去,一堆人皆要围过去,却被张老太君挥退。xiashucom
不多时,帷幔被打开,露出一个面目苍老,头发雪白的衰朽老者的面目,倒是一对眸子,平和温润,既无临死前的恐惧,也没有流露出对生命的渴望。
“是老夫,听闻你将闭眼,老夫特来送你最后一程,倒要看看似你这等没心肝的人,到底能不能得好死。”
刘生梗着脖子怒声道。
张中行喘息片刻,道,,“好死赖死,都不重要,终归是死了,临死之际,你玉昆兄能来相送,不枉你我百年的交情。”
刘生冷笑,“百年交情?你我的交情,早在你抛弃秀娘的那天,便一风吹尽了,眼前只有仇人,没有故人。”
张中行脸上泛出苦笑,“玉昆兄,不认我这个朋友,我总是要认玉昆兄的,张某行将离世,旁人在不在,都无甚关系,你玉昆兄在,就算老天对我不薄。”
张中行说得凄婉,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许易看来,眼前这个衰朽老者,并没有他预料中的冷漠薄情。
刘生便是恨极了张中行,见他这般哀哀将亡的模样,往事如一幅幅画卷,在他眼前飘过,此刻心中也只剩了凄然,实在不愿再恶言恶语。
便听张中行道,“我死后,家里内外事,皆由夫人做主,无需多言。至于我的丧事,为避讳人言,你们愿意办就办,但我的残躯,火化之,骨灰不得敛尽,任由狂风吹散。”
“老爷!”
“爹!”
“老祖!”
“…………”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家之大事,唯死与生,又有事死如事生的说法,丧葬从来都是天大的事,事涉风水,关乎后辈子孙,焉能不重视。
张中行如此安排后事,尸体不留不说,连骨灰都不留,这是何等决绝,让众人完全无法接受。
“老爷,妾侍老爷多年,事事唯老爷之命是从,但此事恕妾绝不敢从命。”
张老太君抓着张中行的手说着,便低声哭泣起来。
张中行喘了几声,道,“此事便如此定了,玉昆兄作个见证,若是不从,老夫死不瞑目,尔等也俱为不肖子孙。老大,你来立心誓。”
居中跪拜的青年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乃是张家两大修士之一,如今已有脱凡境修为,前程正远大,立心誓对他而言,弄不好都能影响到前途。
他悚然之余,也知道了自己老父的决心,却是未想过自家老父这一介凡夫,是怎么知晓心誓的。
他很清楚,他和他那二弟,绝不会跟父亲说修行方面的事儿。
胸口喘得和一个不断开合的破麻袋似的,聚了半晌的气,张中行用微弱的声音道,“怎么,不应,莫非老大你不想要我给修远道长去信了?信我已经写好了。”
张家老大很清楚他和二弟能得到仙缘,除了他们生就灵根外,最重要的还是父亲和修远道长的一份缘法,让他二人由此能踏入仙门。
刘生冷哼一声,正要开喷,盯了一眼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咽气的张中行,终于将话咽回肚子里。
什么修远道长,就凭张中行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认识仙人,分明又是借了秀娘的光。
这是张中行最让他恶心,不齿的地方。
明明辜负了秀娘,却还总借着秀娘的光,让自家子弟成了修士,让张家成了望族,偏偏只有秀娘,委屈半生。
张中行话说得如此决绝,反正又有遵从父命的大旗,张家老大当众立下心誓,连母亲的意见都不征求。
事实上,已成为一定品阶修士的张家老大,的确不必在意整个张家到底如何作想了,作为修士的他的利益,便是整个张家最大的利益。
若不是因着老父和修远道长还有牵扯,他也没多大兴趣,在此扮孝子贤孙。
张家老大应下后,张中行像是了结了最后的心愿,剧烈喘息几声后,口中嗬嗬有声,却是在唤着“秀英”,正是张老太君的闺名,未几,溘然长逝。
刘生仰天长叹,怒声道,“薄情寡义张中行,你竟得了好死!”
张中行新丧,张家众人正是悲痛之时,他出此恶语,便是交情再好也兜不住了。
“将这老杂毛打出去!”
不知谁发一声喊,便有人朝刘生打来。
忽的,平地起风浪,一道玄光闪动,竟起了狂风,将张家众人吹得东倒西歪。
“妖妇,是那妖妇!”
张老太君如打了鸡血一般,歪倒在地,厉声道,“妖妇,我夫已死,到死念着的都是我的名字,你听见了么?无耻贱货,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谁也没想到向来威严持重,大家闺秀出身的张老太君竟能骂出那么多下流不堪的话来,显然是对那秀娘怨毒到了极点。
“不好,妖妇要抢父亲尸身。”
张家老二怒喝一声。
“不对,他竟要抢父亲阴魂。”
张家老大怒喝一声,便出手了,金光闪动,竟然打空,反倒半空中掀起一道气流,将张家老大掀了个跟头。
“呔!大胆妖孽,竟敢抢夺亡者阴魂,触犯天条,该当何罪。”
一声断喝,一白一黑两名阴差赫然出现在场中。
白服修士掌中放出玄光,空中传来一声闷响,一个女子的身影显现,定睛看去,那女子身姿虽然窈窕,面色却极为苍老。
“秀娘!十年了,我终于再见你了。”
刘生身形剧震,一声深情呼唤,老眼饱含热泪。
“玉昆哥哥,你好。”
苍老的秀娘向刘生回了个微笑。
“贱妇,贱妇,你还敢来,还我夫君阴魂,两位仙差,两位仙差,收了这孽障吧……”
陡逢奇变,场中一众凡夫都吓傻了,窝作一团,瑟瑟发抖,张家老太君虽也忍不住身子颤抖,却依旧壮起胆量,向黑白两位阴差告状。
张家老太君话音方落,张家老大更是自报家门,更暗示此事若无说法,他定要上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