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细碎的日光透过雪白的高丽纸,给金碧辉煌的屋子渡上层层光影。一支春海棠斜倚过窗,在窗纸上印出淡淡的粉。
挽心微微侧着头,全身不能动弹,已经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她直愣愣盯着空中飞舞的尘埃,鼻尖又仿佛闻到了花的香气。
她藏在锦被下纤细透明的手指动了动,想去触摸这个春天,却最终没有抬起来。
手腕处伤痕累累,还在不断往外渗出鲜血,染红了素白的锦缎,像极了那怒放的海棠花。
“挽心比海棠还要娇艳。”
“你一睁眼,便能看到最美的花。”
春天是贴梗海棠,夏天是魏紫牡丹,秋天是深紫墨菊,冬天是龙游梅,四季不同。
摄政王深情的呢喃似有似无还萦绕在耳边,他权倾朝野,不惜财力物力为她寻来最贵最娇艳的花。哪怕只开一天就枯死也在所不惜,次日总有新的送来。
挽心疲惫不堪,无力合上了双眸。如今她被困在屋中央宽大的楠木床上,瘦弱的身躯上盖着绣花锦被,不是胸脯还在微弱起伏,几乎看不出被褥下还有人。
她已如破败的布娃娃般被遗弃在此,摄政王也已许久未来。
她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如坠入冰窟般寒冷,她被取了太多的血,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门外,婢女红翠的声音传了进来:“摄政王心爱的晚心姑娘已病入膏肓,血引也无用,只怕屋子里这个没了用处,要被抛弃喽,可怜见的......”
管事秦妈妈扬声制止了她:“嘘,小声些,别被姑娘听到了,唉,都是可怜人。”
红翠不屑地道:“她都快死了,哪能听见。再说听到又能拿我怎样,她本来就是一个快死的乞儿。
不过是那张脸与晚心姑娘长得像,又是极阴的生辰八字,血能给晚心姑娘入药,她哪配入了摄政王的眼。
如今她享受了常人根本不敢去想的荣华富贵,就是死了也值了。”
眼泪终于从挽心眼角滑落。
挽心不叫挽心,她自有记忆起,就流落在街头,靠乞讨为生。在那年春日的破庙门口,她快饿死的时候,被尊贵如天神般的男人带回了别庄。
从此她有了名字,他让她住金屋穿华赏,耐心教她读书习字。
他长得俊美无铸,狭长幽深的双眸里满是深情,让她觉得自己是他捧在手中的至宝。
那时她便觉着,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她不是没人要不知来历的弃儿,终有人对她深情相待。
他从不求回报,甚至从不碰她。
除了每月准时来取她的心尖血时,才会来到她这里。
原来偷来的东西,始终是偷来的。
她不过是他心爱姑娘的药引。
自己死了,这条命算是还给他了。
来生,只愿再不复相见。
挽心胸脯剧烈起伏,总算长长呼出了口气,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似念经又似悲鸣,嘶哑苍老的男人声音一直在她耳畔回荡。
她努力地睁开眼,看到面前看不出年纪古怪丑陋的老头,声音刺耳如老鸹在悲鸣,他对她桀桀一笑:“去吧!”
挽心全身顿时簌簌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稍微有了些许的意识,吃力的转动着眼珠,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破庙。
她凝神回忆,原来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春日,她正躺在庙宇门口,浑身脏乱发臭,已饿得奄奄一息。
原来又活了一次啊。
挽心又回了做乞儿时,她心已经麻木,对于生生世世命贱如蝼蚁的命运,就算是再活着,她也没有多少欣喜。
可既然活着,她还是不甘心放弃,努力动了动,想撑着坐起来。
许久后,如同挣脱不掉的宿命般,她却力气不支又跌落在地。
挽心累得剧烈的喘息,虽然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试着爬起来。
突然,她僵住不动了。
目光所及之处,一双用金线绣着祥文的皂靴缓缓朝她走来。
雪白鞋底踩在脏污的地上,很快染上了污渍,那人却似乎毫不在意。
他在她身前蹲下来,锦袍覆在地上,修长的手伸了她。
他低沉的声音饱含着缱绻深情,却让她如坠冰窟。
“我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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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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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