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太监我承包了 第6章 梦中背影

此时外头夜色正好，如墨深沉，空中飘着似有似无的梅花香。

一出殿门，梁绯絮只觉迎面的冷风适时吹散了面上的火烧感，不过身子冷了，她不由瑟缩了一下，柳色没来接她，她的雪裘斗篷自然也没来。

两名宫女在前头掌灯开路，魏栖恭恭敬敬地走在梁绯絮左后方，两人稍稍隔了点距离。

“嘶。”她缩着拢起衣襟，如此能挡些冷风。

“公主可是怕奴才？”魏栖说着上了点位置，正好走在梁绯絮右侧，两人从一前一后成了并肩。

夜风一下子温和不少，梁绯絮心思一动，别扭道：“不怕。”他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说话，嫌她脑子不够乱么。

“公主上回说的那话是何意思，奴才参不透。”魏栖出言单刀直入。他往身侧之人瞄了眼，她的面容在夜色里更显熟悉。

梁绯絮稍稍仰头，望进远处的夜色，意味深长道：“过两日你便知道了。”

视线一斜，魏栖低声道：“奴才要价向来高，公主若是给不起，那奴才可不接这生意。”

张口闭口都是钱！

梁绯絮侧头，对上魏栖那张眉目若裁的侧脸，他的唇线在昏暗的光下格外清晰，下颚骨隽秀清雅。不开口便是一幅画，一张嘴便惹人烦，还是前世那个寡言的少年好，好几百倍。

“魏公公放心，本宫给得一定让你满意。”

这话一过，气氛瞬间结冰。

忆起梦里与他并肩看落日的场景，梁绯絮此时难免心生感慨，为何她重来一世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明明其他人还是其他人。

没多久，一行人到达灵素宫，魏栖在大门外停住，低头道：“奴才看着公主进去。”

梁绯絮板着脸往前走，许是她的错觉，右侧夜风一下子大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他是在替自己挡风？

她一步踏入灵素宫，背对着他问：“魏公公，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

第一次见面？

魏栖眸光一闪，他在脑中细细回想，十一岁进宫，十五岁进训练营，十八岁到梁钊身边当差，要说跟荣华公主的见面他倒是记得些，但这第一次见面在何时何地，他还真没印象。

“奴才不记得了。”

“是么……”梁绯絮脚下步子一顿，她此刻心头闷地不行。他竟忘了，她好不容易才想起。也许，那些她记忆里美好的东西对于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夜色瑰丽，魏栖立在原地注视她远去的背影，心底某处似乎在叫嚣着什么。昨晚的梦里，他见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和她有几分相像。

*

宫女推开殿门，梁绯絮一走进便瞧见横梁上头正坐着一人，黑衣覆身，赫然是林琛，她的暗卫，在炼狱训练营暗部里排名第五。

“公主可算回来了，奴婢正要去太极宫接你呢。”柳色连忙收起斗篷去给梁绯絮拿汤媪，顺道拨了炭盆。

梁绯絮直愣愣地坐上床榻，两手无意识地摸着手里的汤媪，脑中思绪犹如一团乱麻，理不清头尾。

“芸儿，去端碗热汤来。”柳色吩咐完回身，疑惑道：“公主？”

她望着一处讷讷道：“柳色，你有喜欢的人么？”

“啊，公主为何忽然问这个。”柳色下意识朝林琛所在的位置瞧了一眼。

“嗯？”梁绯絮抬头，一见柳色面上的神情便了然了。

前世，柳色喜欢林琛，可林琛爱慕大姐梁媛。那日，林琛在得到她的首肯后去了雪海阁找大姐，大姐性情刚烈自然不愿受敌军欺辱，早便自尽了，他力战过后两人死在了一起。

忆及这里，梁绯絮不禁想劝劝柳色，情海无边，回头是岸。“有？”

“嗯。”柳色点点头，随即好奇地看向梁绯絮，“公主为何这么问，莫非公主有喜欢的人了？是哪家公子这么好福气？”

“没有。”梁绯絮往林琛藏身的那处看去，迷茫道：“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

柳色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大概会不由自主地看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会猜测他在想什么，想他的时候心里是满的，见不到他会失落。”

“哦。”梁绯絮暗暗对比着自己见魏栖的几个场景，她的确会不由自主地看他，注意他。

想前世的他，她心头难过；想今世的他，她心头气愤。

“公主，你就告诉奴婢吧，到底喜欢上了哪家的公子。”柳色得不到答案心里痒痒的，追问道：“公主是不是打算今年出嫁？”

她伸手点了一下柳色光洁的额头，嗔道：“什么嫁不嫁的，我出嫁一定带着你，让你跟我一辈子。”

柳色接过芸儿端来的热汤小声嘀咕道：“那就带呗。”反正林琛注定一辈子跟着公主，她能见他一辈子也是好的。

“方才魏公公送我回来，我跟他聊了几句，他是真贪。”梁绯絮拿起汤匙，说到他时不禁跺了跺脚。

“魏公公贪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柳色直直瞧着娇俏的梁绯絮，若有所思，“公主最近怎么老是提魏公公？他可是太监，难道……”

眼见柳色要说出什么话，梁绯絮脱口而出道：“你别乱说我……”

谁知，柳色说了这么一句，“魏公公是公主和未来驸马的中间人？”

“咳咳咳……”梁绯絮一口热汤喝岔了，咳得不行，“不是！我只是觉得聊他便不困了！”

柳色拍着她的背，故作高深道：“奴婢懂，公主莫要害羞。怪不得公主要给魏公公钱，原是让他当青鸟。”

梁绯絮：“……”她的想象力何时变得这般可怕了。

*

月上中天。

魏栖沐浴后上了榻，他斜身靠在床头，乌黑的长发如鸦羽一般从肩头流泻。

一闭眼，他眼前便会浮现梁绯絮的背影，越想越清醒。

他从十五岁起便会做一个梦，梦里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太监服，手拿长剑在皇城下大杀四方，眼中是血一样的红，周围全是敌国的士兵，一层层，一圈圈，几乎围满整个皇城。

那些刀剑枪从不同的方向往他袭来，他起先还能抗一阵，后来体力渐渐不济，身上便挂了彩，再后来，鲜血流尽，油尽灯枯。

他偶尔能感受到梦里那个自己的零星情绪，应该是在保护一件东西，哪怕牺牲性命。然而周遭敌军何止千万，他一人能杀多少，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为了那件东西，梦里的他竟甘愿战死在皇城下。说实话，他到今天也想不通，什么东西值得他付出性命。

拜那古怪的梦所赐，他开始为今后打算，该主动便主动，一月后顺利搭上仇末做了他的干儿子。

良禽择木而栖。魏栖，为栖，这是他取这名字的缘由。

几年来，他一直牢记仇末的一句话，“名声是虚的，只有拿在手中的钱最真实”，为此，他主动走进炼狱训练营，得了明部第一后被派去梁钊身边伺候。

月光从窗口撒入，铺得好似银霜，魏栖起身打开密室，看个几遍白花花的银子才安心回榻上。

他想，没什么东西会比钱更重要。

合上眼，他进入重复无数次的梦境里，又经历了一次战死。刚开始做梦的那几月，他每回醒来都是一身冷汗，后来夜夜梦，他便麻木了。

然而这梦从几日前开始发生变化，单说昨晚，梦境里出现了模糊的背影，今晚，那背影又清晰了些，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他。

*

翌日一早，劲武国二皇子孟苟带着二十几名随从进入皇宫。

天巽国与劲武国毗邻，领土面积相差不大，实力也在伯仲之间，签订盟约已有百年之久，两国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

得知孟苟进宫的消息，梁钊为表重视特地带着梁砚书在议事大殿门口迎接。

“劲武国二皇子孟苟，参见皇上。”孟苟快步走上长长的石阶下跪行礼，身形如风。

“免礼。”梁钊俯身扶起孟苟，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你来天巽国只带这二十几人？路上出事了可怎么办？”

孟苟抬头，俊朗的五官刚褪青涩，少年气十足，“我们劲武国与天巽国世代交好，小王信天巽国。”

“嗯。”梁钊听得这话面上露出一丝赞赏，目光悠远，回忆道：“朕记得你第一次跟景帝来天巽国才四岁，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孟苟笑道：“小王记得皇上还抱过我，说等女儿们长大了便许给小王。”

他来娶谁？站在前排的梁砚书蹙了眉。

此时，魏栖低头跟在梁钊身侧，他见孟苟的第一面便觉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他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却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梁钊淡淡一笑，倒是没接孟苟的话，“二皇子远道而来，朕先为你接风洗尘。”

“皇上不必如此。”孟苟回身示意随从献上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小王这次代表自己而来，只备了些薄礼，并不代表我们劲武国，皇上若要大摆宴席还得等下次小王的父皇过来。”

瞧也没瞧那堆东西，梁钊望着孟苟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