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这样的法治社会,机场广播里鲜少能听见找孩子的话。
更别提听见一个成年男性找家人了。
广播员说话时带着笑意,把小鸟的外形细细描述一遍,最后说:“旅客们,请您妥当检查自己的行李,是否丢了一位漂亮男人?”
小鸟被找到时,还在用夹生的外语和人热情聊天。
双方都没能听明白,但这天儿居然还能聊下去。
陈巳笑吟吟地说:“你可真牛逼。”
季济弘完全不谦虚,“我可真他娘是个社交天才。”
城无声揉了揉眉心,那种熟悉的、带孩子出游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找到了就走吧。”倒霉表哥说,“我订了酒店,休息一晚,明早过去。”
一行人出了机场,小雨绵绵,带着异国他乡特有的凉意。
“乱跑很危险。”季留云虽然失了记忆,但对于季济弘始终担心着。
小鸟如今翅膀可硬了,没有明着还嘴,直接看向顾千,“他就会骂我。”
于是顾千就拉住季留云,“走吧。”
“还在外面的。”季留云小声地讲,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握得更紧。
顾千偏头瞧他,“你说的,乱跑很危险。”
季留云:“我不会乱跑。”
“我会啊。”顾千晃了晃手,“所以要牵住你。”
季留云眨了眨眼,挪开目光,低声反抗,“强词夺理。”
顾千只当没听着,空气味道清新,他心情很好。
他们分了两辆车,顾千和季留云单独在一张车,司机是个外国人。
顾千靠过去问季留云:“老妖怪,你知道去酒店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的。”季留云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很正常,“季济弘给我的灵力球里有记录。”
“哦。”顾千刻意拉长音调,“你知道啊,那你知道通常两个人一起去,是干什么吗?”
季留云不回答,但头顶开始冒烟。
顾千捏了捏他的手心,“说话,不回答没礼貌。”
“……我知道。”季留云瓮声回答,声音几近于无。
“那都是和喜欢的人一起。”顾千继续说,“很亲密的那种。”
烟越来越多。
所幸,常人瞧不见灵力,不然此刻这雾气笼罩,和危险驾驶有什么区别。
顾千补充说:“那你知道的,通常是一张床。”
“……别说了。”
到下车时,季留云头顶还在冒烟。
陈巳给看乐了,“你俩都谈多久啦,还害羞呢?”
季留云红脸不说话,顾千就说:“越活越回去了。”
季济弘啧啧咂嘴,“真他娘没出息。”
这边笑开一片,以至于城无声喊了好几遍过去登记无人理会。
前头两人一鸟各自要了单间。
顾千等在后头的时候也没闲着,他若有所思地说:“来之前,我看过旅游攻略,听说这家的两人房……”
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季留云耳朵动了动,眨眨眼,还是没听见后面的话,他转头过去,正好被顾千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这个人就是故意等他瞧过去,还要问:“你想知道啊。”
季留云脸一烫,慌忙说:“我不想。”
顾千果真就不再讲,看着老妖怪害羞的样子,心生一计。
等到他俩登记,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住一间房。
没承想顾千忽而说:“两张床的一间房。”
季留云一愣,在没察觉的情况下,眉头微微蹙起。
他偷偷看顾千,对方正和城无声说着话,没有回头。
于是老妖怪抿了抿嘴,把那些奇怪的情绪压下去。
有些……失落。
他突然对自己提出要“保持距离”感到后悔,可这哪里能说得出口,他只能抠着行李箱的拉杆,恨不能把地板盯出个洞。
顾千和所有人都说了话,最后才转到老妖怪面前,看他低着脑袋不吭声。
“不开心?难道你想住一张床的?”
“不是!”季留云下意识地喊出来,又在顾千的笑眼里瞧见自己失态的模样。
他小声挽尊:“我没有不开心。”
“真的?”顾千弯下腰,偏着脑袋去检查他的表情,“你确定?”
季留云不自在地躲开,“走吧。”
老妖怪闷着头往前走,顾千摇着房卡在原地看他走远几步,才笑着喊:“傻狗,走反啦。”
于是季留云头顶冒烟地转身,不情不愿地往回走,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自己的尊严较劲。
等他走近,顾千从他手里拿过一个行李箱,揶揄道:“我说错了,你刚才走那边是对的。”
季留云眼睁睁地瞧着顾千往他刚才的方向走,心里又羞又恼——这个人就是存心逗他!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头顶冒烟地跟上去。
旁边两人一鸟看完全程。
陈巳:“啧啧。”
季济弘:“啧啧啧。”
城无声:“……”
*
季留云站着打量那两张床。
“怎么了?”顾千跟在他后面,“你想睡哪边?”
“我都可以。”季留云如此说,可满脑袋都是刚才在楼下的窘迫,想起来就耳根发烫。
顾千把行李箱打开收拾,“老妖怪,把这些堆到上面。”
季留云照做,顾千就及时送上鼓励:“真棒。”
季留云面上不显,可心里头早就冒了好几句话出来。
这有什么好夸的?
我本来就能做好。
他骄傲得安安静静,觉得住酒店也还不错。
可很快,更大的问题出现了——洗澡。
浴室和外头就隔着一层不透明的玻璃,虽然瞧不清,但那个模糊的影子更要命。
水声哗哗落进房间里,砸出慌乱的鼓点。
季留云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他努力转开视线,却又控制不住地往那边挪。
那道身影时隐时现,剪影暧昧。
等顾千推开门出来,发现这死鬼躲去了窗帘后面,偶尔从缝隙里冒出几缕烟。
“干嘛?”
“这个酒店太荒唐了。”季留云的声音闷在窗帘后头。
顾千但笑不语,半晌,轻飘飘地丢下两个字:“木头。”
等季留云进浴室,他才发现,是有帘子的呀!
他眨着眼看了半天,不可置信地伸手摸索,一遍,两遍,三遍,帘子是完好无损的,只消轻轻一拉就能遮住整面玻璃。
答案就很明显了。
恍然大悟的瞬间,季留云只觉得脸上发烫,他懊恼地咬着牙,赌气一般重重地把帘子放下来。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
“外国的水龙头和我们不一样,你知道怎么——”
“我知道!”
浴室里像是经历了一场爆炸,一阵翻天覆地的响动过后,季留云慌慌张张地撞掉一堆东西冲过来堵住了门。
顾千在外面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讲。
他是当真想关心一下季留云,生怕他被烫着,却不知怎么就让他这么戒备了。
搞得他像是个变态似的……
顾千靠在墙边反省:这段时间他是不是把季留云捉弄得太厉害了?
死鬼现在是什么状态来着?
还没适应现代生活,一睁眼面对天翻地覆的世界,还成天要被逗得害羞到冒烟。
恐怕,真是被吓怕了吧。
顾千想,要不还是收敛些,别季留云脑子还没好,又被吓出问题来。
所以,等季留云洗完出来,顾千语气就没有那么飞扬了,甚至还有些刻意地公事公办。
他拍拍身前的凳子,“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死鬼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挪过来坐下。
指尖轻轻拉扯着头发,在温热的风里穿梭,季留云感觉很舒服,甚至没发现自己舒服得往外放灵力泡泡。
自从他又失忆,顾千好久都没见过他冒泡泡了,不由莞尔道:“你是真的很喜欢被摸脑袋啊,之前也是一碰就冒泡泡。”
然后,灵力泡泡倏地消失了。
季留云绷直了背,“我自己能吹头发。”
他哪里记得自己喜欢什么,这个人非要一直说。他想讲别提之前了吧,可要真说出口肯定要被拉着打趣。
所以脑子一转,就变成了“我自己能吹头发”。
顾千则是以为这老妖怪又害羞了,也就直接把吹风机递给他,“就这一个按钮,按下去,按回来。”
教完就去收拾床铺。
季留云愣愣地拿着吹风机,等了又等,直到顾千说:“快吹。”
“哦。”
他闷闷地打开那个机器,觉得自己的手指头一点都不好,笨得很,反正没有顾千的好。
一直到他吹完头发,顾千都没有分配谁睡哪张床。
季留云就靠着墙等,视线一直锁定顾千。
因为这个房间里唯一在动着的就只有顾千,所以能看的当然也只有顾千。
顾千叠东西的时候很认真,其实这人做什么都很认真,也很好看,喝水时喉结滚动的样子,低头看手机时垂下的睫毛,心里高兴会弯起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他……
老妖怪猝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立时“腾”地一声冒出一团烟。
顾千听见这熟悉的音效,回头瞧见季留云正局促不已地抬头去看天花板。
一句“你又在想什么坏事情”就要说出口,可顾千想起自己才决定不逼得那么紧,于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冲他笑笑就收回目光。
季留云偷偷看过去,头顶上冒的烟渐渐消散。
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说话了。
季留云就一直这么抠着手杵在那,等顾千选了张床躺下,他踌躇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走向自己的行李箱。
里面有他收拾的小雾灯。
他记得顾千每晚睡觉都要开这个,可出发时顾千没带,所以临走前季留云悄悄把它收进了自己行李箱。
他抱着小雾灯,一边偷瞄顾千,一边做贼似的踮着脚把灯放去床头柜,加水,滴精油。
余光里顾千睁眼看过来,季留云只当自己没发现,执拗地摆弄着小雾灯。
他等了一会,甚至做好了被嘲笑甚至被调戏的准备。
可顾千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怎么了?
这种反常的沉默让季留云有些不安,他伸手探了探那道水雾,心情就像一张揉皱的纸,怎么样都抚不平。
他抿了抿嘴,问:“你不高兴了吗?”
顾千不解,“嗯?”
傻狗在这么温情的时候问什么东西?
于是季留云补充说:“我不让你进浴室,你不高兴了吗?”
“怎么可能。”顾千摇头失笑,“我哪有那么幼稚。”
季留云还站在小雾灯前头,一下下地拨弄着水雾。
骗人,他在心里嘀咕。
顾千看得出来傻狗在赌气,就是一下子没明白赌气什么。
他好笑道:“你想跟我说话吗?”
季留云戳了一下小雾灯,“你不想和我说话。”
顾千简直冤枉,“想说的,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季留云没讲话。
“季留云你好棒。”
老妖怪手指微微一顿。
“你今天很听话。”
季留云依旧沉默,但耳朵泛起绯色,却依然不出声。
最后,顾千轻声说:“季留云,我没有你真的活不了,听到了吗?”
季留云像被小雾灯烫了一下收回指尖,僵硬地转身,带着满脑袋烟钻进被窝里。
好半天,他闷声讲:“听到了。”
*
翌日,他们一行人来到这座异乡城市的郊外富人区。
委托人的家坐落在一处小高坡上,三层别墅。
顾千把四周看过一遍,这座宅子大门正对着东南方,两侧布置了对称的落地窗。这样的朝向,可借日出东方之势,算是风水不错。
前低后高,坐北朝南,如此气脉流通不会郁结之地,理论上来讲不该闹鬼。
打眼瞧,没看见此地有鬼气或是怨气。
顾千和陈巳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瞧见了严肃。
要是如此格局之地闹邪,要么是有人破坏了原有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有特殊的外力强行入驻。
这种情况比一般的闹鬼更需要重视。
季济弘看不懂风水,全然被富人区的光鲜亮丽蒙蔽了双眼。
季留云则是心情不错地跟在顾千后面。
城无声在最前面和自己朋友打招呼。
张拂雨,他是城无声在国外留学时结交的好友,和妻子姜纹都是医生,生活优渥,喜得贵子,本该是人生最圆满的时候。
“是从宝宝出生两个月后开始的。”张拂雨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说明情况,他挂着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心力交瘁,“起初,只是宝宝的婴儿床上摇铃自己响起来,当时我们还以为是风吹的。”
“是的,那时候根本没当回事。”姜纹接过丈夫的话,“直到厨房里开始有味道,就像是……像是中药的味道,可家里根本没有中药,我还专门把厨房翻了个遍。”
张拂雨放下茶壶,“后来就是宝宝的玩具,每天早上起来都不在原来的地方,有时候在窗台,有时候在客厅,最离谱的一次,泡在浴缸里。”
“这些都不算什么。”姜纹的声音开始颤抖,“半夜时,婴儿房里有人在唱歌,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以为保姆没睡,可打开门一看,里面根本没有人。”
张拂雨搂住妻子的肩膀说:“我们换了三个保姆,现在是两班倒,白天一个,晚上一个,还有我们夫妻俩轮流守着,但总有……”
丈夫话一歇,姜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捂住脸说,“最可怕的是,只要一个没看住,宝宝身上就会压住厚厚的衣服和毯子,像是……像是谁要捂……”
她再也说不下去。
城无声紧着眉问:“监控呢?”
张拂雨轻轻地拍着妻子的背,摇头说:“装一个坏一个,不知道是电路问题还是别的什么,每次装上没多久就坏了,有时候甚至连画面都没录到就黑屏。”
之后又了解几句,姜纹实在不放心,上楼去婴儿房。
“坟主在国内,能知道名字吗?”陈巳问。
“不行。”城无声摇头,“只知道是座荒坟,年代久远,而且多年无人祭拜,按理说,这只鬼早该散了。”
阴间追踪鬼魂锁定坟址,就像生物学上的DNA监测,但没法精准到个人,只能定位一个位置。
如果是荒坟,连块碑都没有,要知道这鬼生前是谁,就只能他自己出面来说。
“这就怪事了。”陈巳挠着脖子说,“要是野鬼,他连跨境的力量都不该有,怎么过来的?”
城无声点头:“是很奇怪。”
季济弘咔吧咔吧地嚼着主人家给的零食,“他娘的灭了他!”
“轻易不能打散鬼。”陈巳说,“还是先合和看吧,能把他劝下阴间也算皆大欢喜。”
城无声接话:“要是劝不动,只能打散。”
顾千始终没有参与对话,他静静地站在客厅那张全家福面前。
“这是宝宝满月时我们拍的。”张拂雨走过来说。
顾千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去瞧那张照片。
全家福啊,父母抱着孩子,构建出一个幸福的雏形。
他没有再讲话,季留云却瞧得清楚,顾千抿了嘴。
这个人平日不笑的时候面上淡淡的,偶尔会皱眉,大部分时候会对着季留云弯起眼睛,除此之外,起了情绪就会说出口。
不会抿嘴。
他不高兴,季留云知道,哪怕他知道得毫无道理,只好归结于天赋使然。
这个人不高兴,季留云就不舒服。
他慢慢地挪过去,伸出食指勾住了顾千的小拇指。
*
当晚。
张拂雨他们带着孩子离开去酒店,顾千一行守在别墅里。
他用三个纸人替代屋主和宝宝,两个摆在客厅,还有一个摆在婴儿房。
中药味如同墨汁被滴进清水里,慢慢散入这个浓夜。
他来了。
只是,这鬼看起来和黄泉办描述的样子多少有些出入。
其浑身泛着金光,气息强横,哪里像是要消散的样子。
而且,无业障,无杀意。
他活像是个来串门的邻居,大摇大摆地飘进来,熟门熟路地往婴儿房去。
甚至中途路过几人也目不斜视。
好像他已经很习惯了没人能瞧见他,所以顾千出声喊住他时,倒把这鬼吓了一跳,魂体甚至为此而闪烁几回。
“你能看见我?”鬼很惊讶。
顾千平淡地说:“我们都可以看见你,谈谈吧。”
这鬼还没从惊讶中抽离出来,又问了一遍:“你真能看见我?”
顾千点头。
鬼饶有兴致地又飘了回来,“真能瞧见啊?见鬼了。”
看他这架势,似乎很好说话,合和成功的几率也很大。
但事关一家人,顾千并未放松警惕,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逐渐围过来。
这鬼像是很多年没能和人说过话,一张口就絮絮叨叨,偶尔夹杂着几句方言,但都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破地方成天下雨,不像我老家。”
“房子也都是这个死样子,我们村就很漂亮,哎,我告诉你啊……”
话很多,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但这个话茬子也没能打开多久,这只鬼很快发现了婴儿房里的那个纸人。
气氛陡变。
“孩子呢!”他暴躁起来,“你们把孩子怎么了!”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啊!!”
他的理智瞬间归零,陈巳牵动阵法,先把这片空间封锁,城无声在旁凝着听霜之力想要先把这鬼冻住。
可这鬼实在了得,即便打得毫无章法,全靠蛮力居然也挣开了寒霜。
这就麻烦了。
在场的都是狠角,稍微用力就是灭口的那种,遇到这种不能尽力的情况就像巨人试图活捉一只蚂蚁。
比较难把握度。
可这鬼打斗间周身爆出浑厚气浪,所有人都瞧得出来那是功德纹。一个将散的孤魂野鬼,怎么会有这样的功德?
对方也知道自己不敌,暴怒着像要撞个缺口出去,边撞边说:“你们杀我一次!还要围我第二次!狗娘养的!”
顾千他们都没有用尽全力,一来是这鬼身上没有业障,反而还有功德;二来是他不远万里横跨洲洋到此必有缘故,事关孩子,最好是能直接捉住问明缘由。
可这鬼彻底恼火,冲撞着往门口跑。
他简直是在强闯阵法,和拼命没有区别,陈巳再不收手,这只鬼就真得散了,他不悦地“啧”了声,松了力气。
那只鬼终于有了个出口,但伤得不轻,横冲直撞地往外飘,顾千心知散魂暴怒无法讲道理,干脆封了他的鬼脉,保证他无法暴走伤人。
同时揪了缕鬼气下来。
那鬼吃痛,回手一挥,倒是伤不着顾千,可那张全家福就要遭殃了。
顾千跃过去护住那张全家福,落地时季留云扶住了人。
虽然没扯住那只鬼,但也扯住了一缕气。
“三天之内,他必须回来。”
鬼气会不断地牵引本地寻找残片,何况这鬼对孩子很执着,而且他身在异乡,本就能力受限。三天也是阴阳规律中的关键节点,鬼气离体,三天后就自动散了,于鬼而言,弄丢鬼气等同断足断臂。
陈巳看见顾千怀里抱着那张合照,什么都没讲,过来抱了抱好友,传递自己的理解与心疼。
城无声也拍拍顾千肩膀。
季济弘学人,也上来认真地拍了拍人。
季留云以为轮到自己了,刚抬起手,就见顾千对他笑笑。
然后走开了。
季留云的手僵在半空,只觉得那个笑在自己心里打了个结,怎么都解不开。
天亮后屋主回来,城无声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顾千问张拂雨,“你家是做中药生意的吗?”
“不是。”张拂雨摇头说,“我们家几代都是西医。”
顾千若有所思地点了头,虽然空口支票不太可信,但他瞧了瞧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还是说了出来。
“不会出事的,这只鬼并不想害人,你们可以放心。”
姜纹听了这话连声道谢。
顾千抱歉道:“是我们昨晚没抓住他,但已经在屋子各个出口布下了符咒,他进不来的。”
城无声对朋友说:“只是这三天我们留在这比较保险,要叨扰了。”
张拂雨连说这是哪里的话,表示家里客房还有三间。
分房间的时候,陈巳和季济弘住一间,城无声欲言又止。
顾千和季留云一间。
整晚没睡,他们也不再客气,决定利用白天补个觉。
拉上窗帘,光线暗下来,更显气氛微妙。
季留云就那么人高马大地坐在床边,垂着脑袋不讲话。
顾千洗漱完出来,看他还是这幅样子,“你不睡吗?”
他本以为这老妖怪不会承认,谁知季留云板着脸说:“我不高兴。”
顾千看他这样子实在可爱,难免声调就轻软了些,“谁惹我们季留云大人啦?”
季留云闻言更不高兴了,他眼神飞快地掠过面前这个人,又迅速低下头去,低声控诉:“你厚此薄彼。”
顾千忍俊不禁,“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是我扶住了你。”季留云说。
“我知道呀。”
“你不知道。”季留云攥着裤子,声音也低了几分,“你和陈巳抱了,你还揉了济弘的头,连城无声都拍了拍你,我……”
老妖怪顿了顿,怨声说:“你躲开了。”
“为什么?”他脑袋越垂越低,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是不是,我不记得,你就不喜欢我了。”
疯了,这傻狗失忆以后连季济弘的醋都吃。
顾千没忍住笑,他侧身想看清季留云的表情,“我?你说我不喜欢你?”
可对方立马偏过脑袋,声音严肃得不像话:“这不好笑。”
“你在乎我喜不喜欢你?”
“我,我那是……”季留云急于辩论,可嘴巴不太争气,半天才讲出一句,“我也在找记忆的。”
顾千摊开手说:“那怎么办,你又不让我抱。”
季留云闷着脑袋叽里咕噜地说了句话。
声音太小,顾千是当真没听清。
“什么啊?”顾千轻轻弹了一下傻狗脑门。
季留云就重复了一遍,声音和蚊子没区别。
“你抱我,可以的。”
于是顾千弯下腰,噙着笑问:“要抱吗?”
季留云开始冒烟,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忘强撑最后一丝倔强。
“只能抱一下。”
又是嘴角上扬的一天,嘿嘿,抱紧自己的小被子。
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心甘